第四十六章對抗
方香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吃了豆腐。她的目光，被胖子面前的虛擬屏幕上的古怪符號所吸引。
「這是什麼？」方香好奇地問道。
「我在對卡爾制訂的這個計劃進行推演覆核。」胖子早習慣了古推演術帶給其他人的驚奇，和現代那些一行行數據一個個條件都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推演術比較起來，古推演術的符號，更像是小孩塗鴉。
將自動推演程序的運算結果顯示出來，胖子反覆核對，找不出什麼漏洞，扭頭對方香道：「從推演的結果來看，卡爾這個計劃，是合理的。」
「你就是根據這個東西，做出支持卡爾計劃的決定的？」方香皺起了眉頭。
「對啊。」胖子睜大了純淨的眼睛，理直氣壯。
方香差點就被氣笑了，這麼一個鬼畫桃符的東西，短短幾分鐘，就能得出所謂的推演結果，這也未免太不把戰爭當回事兒了吧！
這和古代騙子掐指一算，就能算破天理循環人生軌跡有什麼區別？
要知道，現代戰爭推演已經在數千年的發展中，進步到了極其精細的程度。除了雙方的兵力配置，戰鬥力評定，地形，氣候，後勤保障，通訊，信息收集等數以千計可以影響戰爭走向的推演條件以外，還要對偶然變數，指揮官風格，這一類無法用數據衡量的指標進行考慮。
雖然，這些條件，早已經被集成在了推演程序的考量範圍之中，可是，推演程序，終究只是一個公式，真正的數據條件，還需要推演者的輸入。
同樣的公式中，一個條件的變化，可能導致的結果，就差上了十萬八千里。這麼精密的作業，是用這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能完成的？！
如果說，卡爾的作戰計劃，還算是以規範的軍事作業程序產生的冒險主義方案的話，那麼，胖子的這個東西，就是完全的胡說八道。
就跟一個不識數的小孩板著手指頭花一分鐘，贊同一道微積分題的答案一樣荒謬。
「你是認真的？！」方香看著胖子一本正經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要是這樣的東西也算是推演的話，那自己在薩勒加軍事學院用了七八年學習的東西，又算是什麼？
就算要支持卡爾，就算想拿這支蘇斯運輸艦隊開刀，死胖子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
「認真的！」胖子的頭點得飛快。
「那好！」方香猛地站了起來，氣沖沖地道：「你和我做一場推演對抗。贏了我，我就支持這個作戰方案！」
方香因為惱怒而增高的聲音，頓時吸引了推演室中央數十位軍官的注意力。一直在反覆推導爭辯方案合理性的卡爾和塞西莉亞，也停止了爭執。
一看見胖子，卡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胖子。」卡爾興奮地道：「你來了就好了，趕緊把我的作戰計劃覆核一遍，再耽擱時間，可就來不及了！」
「已經做過了。」胖子沖卡爾比了個大拇指：「方案做的不錯！」
「聽到了吧？」卡爾得意洋洋地看著塞西莉亞和方香：「這下你們沒話說了吧？」
塞西莉亞不耐煩地道：「閉嘴！」
卡爾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怎麼樣？」方香沖胖子揚了揚下巴。
「為什麼要做推演對抗？」胖子很驚奇，苦口婆心地勸道：「香姐，要玩，咱們幹完正事兒回來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誰玩兒了！」方香被眼前這死胖子氣得半死。她指著虛擬屏幕上亂七八糟的符號：「要想我通過這個作戰計劃，你就證明給我看。我倒要看看，你這個的推演術，到底是怎麼得出答案的！」
「這東西，也能叫推演？」塞西莉亞和參謀們，這才明白一向嫻雅端方的香姐為什麼這麼激動。他們目光呆滯地看著虛擬屏幕上的方塊圓圈。就這東西得出來的結論，誰敢相信？這不是拿戰士的命當兒戲麼。
塞西莉亞斜睨著卡爾。
這傢伙剛才居然還嚷嚷著讓胖子做推演覆核。胖子比個大拇指，就得意忘形。就這樣的推演覆核，比不做還糟糕！這個笨蛋！
難怪香姐要跟那個木頭木腦的胖子做推演對抗呢。對付這種指鹿為馬的混蛋，這是最直接的方式——你不是說你用你的推演術對作戰計劃進行了審核麼，我直接在推演上擊敗你就好了。到時候，看你所謂的推演，還有多少可信度！
不過，雖然接觸的時間短，塞西莉亞還是知道這胖子向來有些無恥的。不能指鹿為馬，難保到時候，又指個什麼雞啊狗的出來，這倒頗為可慮。
不光是塞西莉亞等幾名薩勒加籍的作戰參謀對胖子的推演術嗤之以鼻，就連沒見過這些古怪符號的幾位勒雷參謀，也各自面面相覷。
大夥兒看著胖子眼睛發直，均想：「你老人家要騙人，也拿個看起來像那麼回事兒的東西啊。數百個已知推演條件，你這亂七八糟的符號數來數去，不過那麼幾十個，怎麼合也合不上啊！」
「用這個作戰方案做模擬對抗？」胖子瞪大了眼睛，舉手叫道：「我選蘇斯艦隊！」
所有的人都很鄙視這個不要臉的。
這個戰局，匪軍靠的是隱蔽埋伏。現在，匪軍的所有作戰步驟，方位，地點都刻在腦子裡，自己打自己，這還用打麼？
「誰說要用這次戰鬥了！」方香咬牙打開推演電腦上的對抗程序，選擇了一個隨機生成條件的戰局，道：「就這個！」
「幾局幾勝？」胖子翹起下巴，活脫脫一副「很怕你耍賴」的表情。
「一局定勝負！」方香恨不得一腳悶在這死胖子的臉上。
「好吧。」胖子勉為其難地坐在電腦另一端，彷彿生怕被方香偷看作弊一般，擋住控制台上的虛擬鍵盤和控制面板，回過頭來，耷拉著眼皮：「輸了可不許哭！」
方香氣息不均臉色瞬息數變。旁邊的參謀們也一腦門子汗。
這肥仔，實在是很找死。
「少囉嗦！」方香順手將身邊椅子上的軟墊砸了過去：「開始！」
隨著方香點開模擬對抗的開始鍵，一張地圖跳了出來。
一旁的參謀們呼啦一下就圍了上去。
這一類由電腦程序自動產生雙方的兵力、武器裝備、人員配置，地形地貌，氣候等一百三十五種推演需要的主要數據條件和數千種隨戰局演變的附屬條件，在模擬地圖上，進行的模擬推演對抗，原本就是他們的必修課。
幾乎每個參謀，都進行過不下上千次的對抗訓練，對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們都知道，在這樣的對抗中，對條件的利用程度越高，對抗優勢就越大。不過，在個人對抗中，能夠看清楚並作出分析的條件，不過數十種，人的大腦畢竟是有限的，戰鬥一刻不停的在進行，誰也沒辦法掌控一切。
不說那數以千計的附屬條件，單說那一百三十五個主要條件，就夠讓人頭大的了！這些條件，在對抗中，可不是如同數學題一般代入公式一成不變的。不但需要掌握，還需要在很短的時間內作出判斷，並制定相應的戰術。
否則，一步落後，步步落後，最終的結果，就是兵敗如山倒。
在場的許多參謀，都曾經有過因為沒能及時反應，被對手先手壓制，最終完敗的經歷。
在軍事學院，推演作業成績，是按星級來劃分的。能夠入選匪軍作戰部的這些參謀，大部分的推演成績，都在三星以上。那意味著，如果他們單獨推演的話，能夠掌握三十個以上的主要推演條件。
通常來說，這是很正常的成績。畢竟，現代戰爭推演，是團體行為。許多參謀究其一生，也沒有在現實戰爭中，掌握跟蹤過十個以上條件的機會。
他們只是作戰部這個機械上的一個零件，能夠掌握好自己負責的條件，能夠為指揮官提供決策依據和建議，就已經足夠了。
不過，對於那些立志於成為一代名將的人來說，推演對抗，是提升他們的觀察力和分析力的一種最常見也最有效的手段。現實中，沒有多少戰爭可供他們實踐，而進行模擬推演對抗，就能大幅度積累經驗。
同時掌握的條件越多，思維越敏捷，分析和判斷的能力，也越全面越準確。更重要的是，出色的推演成績，還能得到更多的關注目光。如果能夠達到六星以上，就算其他方面差點，不能獨當一面，在作戰部裡當一個參謀長，還是綽綽有餘的。
眼看方香和胖子在模擬推演上對抗，所有人都興奮不已。
不過，除了卡爾和幾名對胖子盲目信任的勒雷參謀以外，在場的薩勒加參謀，沒有一個人認為胖子能贏。
要知道，作為薩勒加最年輕最傑出的少將，方香畢業時的推演成績，就已經達到了a級的六星！這樣的成績，在薩勒加，已經是屈指可數了，就算是老托爾斯泰，也不過才七星的推演水平。況且，這麼多年來，方香也沒有停止過進步。就算不到七星，也差不遠了！
而現代電腦推演程序，包羅萬象。除非指定條件和地圖，否則，每一次隨機對抗，都是完全不同的。胖子就算是想作弊，也不可能！
總之一句話，這個隨便畫幾個神棍般的符號，就宣稱完成了推演的胖子，死定了！
薩勒加軍官們，還沒有見過在推演方面比方香更縝密的人。掌控六七十個推演條件，光是推，就能直接把胖子給推死！
地圖一出現，方香就飛快地閱讀指令，理解戰略企圖。
這是一個地空協同模擬戰局。方香指揮的藍軍，和胖子指揮的紅軍，需要對一顆星球的指定空港和空港所對應的地面城市，實施佔領。佔領之後，雙方將從各自佔領的城市，向最終目標區域推進。誰先佔領目標區域，誰就獲取勝利。
系統為雙方給出的配置條件，雖然不同，可是，在整體上是完全平衡的。獲知的對手情報數量，被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互相之間，也不知道對方的目標是系統數百個空港和城市中的哪一個。
這種模式，考量的是誰的判斷和反應速度更快，誰的指令更合理，誰的戰術更恰當，對雙方的綜合推演能力，是極大的考驗。
方香查看了天網情報彙集，根據情報，她迅速分析了環境和敵我情況，隨即開始調配兵力，配置武器裝備，設定後勤補給等一系列戰前準備工作。一個個條件，被快速閱讀，根據這些條件和數據，方香的指揮，如同行雲流水。
參謀們發現，方香能夠同時掌控的條件，高達六十九個，也就是說，她目前的推演等級，已經是准七星了。這些條件互相關聯，光是看，就能讓人看花眼。參謀們只能隨機從中挑選幾條進行跟蹤。而跟蹤的結果，也讓他們咋舌。
用天衣無縫來形容，一點也不誇張。這些互相關聯的條件，方香處理起來，沒有出現一絲矛盾。武器物資的配備，人員的調動，作戰方案的展開，各兵種的協調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完美。
當方香指揮艦隊，沿選擇的安全躍遷通道，向空港運動時。系統時間，才不過過去了九個小時！而現實時間，不過才十八分鐘！
參謀們瞟向胖子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
那個做賊一般偷偷摸摸躲在角落裡的傢伙，不知道完成戰前準備了沒有。他的那些符號，恐怕幫不了他什麼忙。以系統對方香的兵力配置的打分來看，空港，幾乎可以一鼓而下。佔領地面城市，對方香的指揮技能來說，也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以方香流暢的推進來看，恐怕要不了半個小時，這場對抗，就結束了。如果動作夠快的話，方香甚至只需要派一輛機甲，就能完成最終佔領，達成勝利條件。
系統時間飛快地流逝，當方香的艦隊抵達目標空港所在的空域時，忽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意外地發現，空域中，一支紅色的艦隊，正以一個空港為核心，進行圓形佈防！而在那個空域不遠處，標記為191號的空港，正是方香需要佔領的空港！
方香和胖子需要佔領的空港，竟然是相鄰的！
這個問題躍入所有人腦海裡的同時，另一個更大的疑問浮現出來——胖子的動作，怎麼那麼快？！
從紅色艦隊的動作來看，很顯然，胖子已經完成了向空港的兵力投送，並且，已經取得了空港的控制權，否則，艦隊是絕對不會把pp，朝向有陸基防空火力網的空港的！
難道…….
「哇！」胖子在驚呼：「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塞西莉亞和幾個參謀，轉身就想走過去查看胖子的電腦屏幕。
「不許看！」胖子整個人，幾乎趴在了控制台上：「再過來我叫救命了哦！」
「不看就不看！」塞西莉亞一跺腳：「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一定是沒有進行合理配置，就直接發動攻擊了！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快！」
塞西莉亞的話，給了所有人一個最為可信的解釋。
被紅色艦隊的出現，弄得有些發怔的方香，也回過了神來。
隨著一連串指令的下達，方香的艦隊，迅速展開攻擊陣型，向紅色艦隊撲去。
而胖子的艦隊，也沒閒著，針鋒相對地纏了上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面前的虛擬屏幕上，雙方的攻防節奏轉換極快。方香的局部指揮，流暢犀利，艦隊的不同艦艇的特長，在高速運動中，發揮到了極致。航母戰機，戰列艦的齊射，高速驅逐艦的衝鋒絞殺，巡洋艦的兩翼環繞……種種戰術動作，精確的如同教科書一般。
可是，無論方香的攻勢如何犀利，胖子卻都能一一化解。
這傢伙顯然明白自己佔了先手，艦隊的戰術，也格外猥瑣。所有艦艇都開足了馬力在星空中上下亂竄，根本不和方香正面交火，只採取死纏爛打的策略，在遠處繞圈子。狼群一般，東一口西一口，總不讓方香的艦隊消停。
方香和身旁的參謀們，不禁一陣失神。
這一輪接觸，推演系統，已經給出了答案……胖子的艦艇配置，並沒有明顯的缺陷。相反，在這局部戰鬥的指揮中，還佔據著一定的優勢！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在這種全靠指令指揮的實時戰鬥中，他的攻防節奏，竟然也快得驚人！
要知道，方香在指揮這次局部戰鬥時，是停下了其他指令的。她能同時掌握六十九個推演條件的能力，全部運用在了這場戰鬥中。艦艇的速度，突進線路，陣型配合，動力和火力控制，人員的調配，環境的利用，戰鬥時的迂迴，示弱，包抄，突擊……
針對系統瞬息萬變的條件，方香下達的指令不可謂不快，不可謂不精確。
可是，無論她怎麼做，局勢，都在向著有利於胖子的一方發展。短短幾分鐘，方香已經損失了兩成兵力。而胖子，卻只損失了一艘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總計不到百分之三的艦艇。
方香的艦隊，就像是一頭盛怒的公牛。而胖子的紅色艦隊，則更像是一張看似凌亂，實則聚散有序的大網！這其中的指揮難度差距，就連傻子都明白！
方香是七星推演等級，那胖子…….所有震驚的眼神，全都投向了胖子。
胖子一手托著腮幫子，悠閒地用另一隻手，在控制台上點來點去。
「死胖子！」方香輕輕咬了咬嘴唇。她知道，這一次對抗，自己恐怕要輸了。
不過，她並不準備就這樣投降。托爾斯泰，曾經給她上過一堂課，現在，這堂課自己沒能解決的問題，應該讓這個胖子嘗嘗味道了。
面對一個異常冷酷的，不在乎部下生命，動輒同歸於盡的敵人時。
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