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月亮偶爾穿過濃黑的雲彩,疏星低垂著眼簾,昏昏欲睡。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在寂靜的夜空中聽的格外清楚。
步留香踏著逆天步流星一般劃過夜幕,腳尖踩在屋脊上的瓦片,很輕很輕,猶如翩翩起舞的落葉貼在波瀾不驚的水面上,眨眼的功夫又消失在陰影斑駁處。
風清月明,最是踏月留香的好時節。
月色雖好,步留香卻沒有半點偷香竊玉的心思,他只是去找一個人,這個人當然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令他憤恨的男人。這個男人雖然與他冤仇深似海,只是那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此行不是為了報復他,而是為一個女子寧不平,一個淪落紅塵五載卻守身如玉的貞潔女子。
他們同是為人棄子,年歲相當,身世相仿,雖然只有一面之緣,步留香對若曦姑娘的憐憫已經超過所有人。比起她來,他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因為他生為男兒身,雖然潦倒卻不至於象若曦姑娘那般淪落風塵。
不為蒼生,只為紅顏知己。為忙茫茫人海中相見的這份緣,步留香覺得他有必要為若曦姑娘做些什麼。然而他卻不知道一個男人能為一個風塵女子做的事有且只有一件。那就是為她贖身,挽救她與苦海,當然了,最好莫過於在許給她一個溫暖家。至於別的,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也許會適得其反。
怡香院能在權勢雲集的瑯嬛城開的風生水起,屹立在幕後的大人物究竟是誰?這是一個很值得玩味的問題。步留香不是一個狂妄到無知的人,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心中跟明鏡似的,他不會為一個青樓女子而得罪一些不該得罪的人,更何況此次前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瑯嬛之行對他來說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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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留香站陰暗的角落裡,藉著清朗的月輝,只見對面門樓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兩個大字——楊府。幾名家丁扶著長槍站在門口,看那情形,似乎風一吹便會栽倒一般。步留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冷哼一聲,提起渾身的真氣,霎時間週身黑氣繚繞,與黑暗融為一體。此刻,若不仔細觀看,平常人即使從他旁邊走過,很難發現這裡站著一個人,除非是一個一流的高手,以靈識感應到他的存在。
身子貼著楊府高高的院牆,悄無聲息快速的移動的著。
一株大樹拖著瘦長的影子鋪在高高的院牆上,藉著黑暗掩護,步留香嘎然停下腳步,雙腿彎曲成滿弓之態,緊接著縱身而起,身軀與牆頭平齊之時,右手一搭牆頭,蜻蜓點水般翻過高牆,落地的時候,沒發出半點聲息。
楊有望身為淮安統帥,手下能人猛將比比皆是,步留香不得不小心,如果出現意外,只怕步家姐妹也無能為力,步擎蒼還會像以前一樣,為了不得罪楊有望,將他推出水面,可能用的方法不同,但是步留香很清楚,結果絕對無二。年幼無知的時候,他已經輕信過別人一次,這一次他不會允許自己再犯同樣地錯誤。
雖然危險重重,步留香依然一意孤行,因為他要以自己的方式為若曦姑娘做一件事。
夜已經很深了,楊府依舊燈火通明,這些燈光只是花燈的燈光,絕大多數窗口漆黑一團,想必很多人已經睡了。
步留香伏在屋脊上,俯瞰著楊府層層重疊的房屋,心中有些失望,他覺得自己實在太莽撞了,夜深人靜他該怎麼分辨的楊儒林的住處呢,總不能一間挨著一間尋找吧?如果真的弄出一些動靜,驚醒了眾人,只怕他插翅難逃。就這樣空手而去,又覺得很不甘心,他決定找一名下人強行逼問。
步留香翻身跳下屋脊,閃閃躲躲在夜的陰影裡快速的移動著,一扇敞開的窗戶透著燈光,像大海中的導航燈令步留香心中一陣雀躍,邁著輕快地步伐,神不知鬼不覺的蟄伏在窗台下,側著耳朵聆聽屋中的動靜。
「跟我去淮安吧,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一直猶豫不決,現在我想好了,是時候帶你去淮安見見那些人了。」一陣滄桑的聲音響在步留香耳畔,乍聞此聲,步留香覺得耳熟,只是竭盡腦汁,依然想不起哪年哪月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步留香心中暗道,這個人大約見過,那他會是誰呢?
「爹……。」
步留香心中一動,暗自歡喜,真是老天有眼,誤打誤撞竟然碰上此等好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裡是楊府,有人在這裡叫爹,這兩個人肯定是楊有望父子。
「我可以跟你走,只是那小子留不得,不殺他難平我心中怨氣!」楊儒林咬牙切齒,聽得步留香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心中瞭然,他們是在說自己。不過很不好意思,恰好被我聽到。
「儒林,你就這點出息?一個男人當以事業為重,怎麼能對一些往事念念不忘呢?」楊有望聲色俱厲長聲呵斥,過了片刻用柔和的聲音勸道:「這件事暫且放放,我不是剛才告訴過你,我們有大事要做,千萬不能因一時之快而誤了為父多年的心血,等到了淮安,我會親自告訴你這件事。」
「恩……。」
「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疲倦的歎口氣,一陣腳步聲傳來,剛走幾步,腳步聲又停下來,楊有望不放心叮囑道:「聽父親的話,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不會讓你失望的……。」吱呀一聲房門響動,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步留香靠著牆壁,二人的談話說的雲裡霧裡,不明白他們說的大事具體指的是什麼,這件事跟他無關,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在心中尋思?楊有望的聲音如此耳熟?自己是什麼時候見過他呢?他曾趴在窗邊偷偷張望,可惜只看到背影,看不到面孔,只得作罷。
步留香翻身躍進屋中,卻見楊儒林依然呆立在原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出神。不知道在捉摸些什麼。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步留香嘴角掛著冷笑,瞬息間將體內的陰寒之氣提升到極致。屋中本來溫暖的空氣驟然變得奇寒無比,跳躍的燈光似乎抵禦不住陰寒的氣息,燈焰失去了往日的歡躍,越燒越小,隱隱約約有熄滅的徵兆。楊儒林感受到這股詭異陰寒的氣息,激靈靈打個冷戰,心中暗自納悶,暖風曖曖的春天怎麼突然寒氣起來?帶著疑惑的神情往四周觀看。
落入眼簾的情景讓楊儒林魂飛魄散,只見眼前飄蕩著一團黑氣,濃重的黑氣湧動著翻滾著,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不知道黑氣的裡層到底包裹這什麼東西。詭異的是這團黑氣的頂端居然凝聚成一張人形的面孔,凸起的鼻子,空洞的眼睛和嘴巴貪婪的吮吸著繚繞的黑氣。然而最讓楊儒林恐懼烙印在他心頭的死亡氣息,那股氣息的不停的蠶食著他的心中的勇氣,恐懼在他心中速度的滋長著。
這是什麼東西,難道是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楊儒林的目光中帶著驚恐,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著,他想叫,大聲的叫,叫出心中的恐懼,可是嘴巴張了再張,僵硬的舌頭愣是不聽使喚,只是發出「啊啊啊」的沙啞的嘶叫。
步留香帶著湧動的黑氣悄悄的飄到桌子旁邊,桌子上放著一盞燈,散發著昏暗的光線,烘托著屋中的氣氛,顯得更加詭異。
楊儒林的後背撞在牆壁,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一團帶著臊味的液體在他身前肆無忌憚的蔓延。
「你……,你是什麼……東西?」
楊儒林用渙散的目光呆滯望著眼前駭人的一幕,顫身問道。
「我是一隻鬼,一隻索命鬼。」
刺耳尖銳的聲音傳入楊儒林的耳朵,像一把把鋒利的匕首劃插在他的胸口上,他覺得身上的生機忽然消失了。腦海中生出一個念頭,這世間果然有鬼。
「有鬼……。」
楊儒林囈語般喃喃說道,然後兩眼一翻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