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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三章 無名閣 文 / 我本楚狂人

    第三章無名閣()

    北帝元年,天下大亂,大大小小的勢力猶如黃花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遍整個神州大陸。古人有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而這句流芳千古所謂的至理名言,終於抵擋不住歷史前進的車輪,化成某些人口中的一聲聲歎息。

    北帝十年秋,前朝大將軍武成王盤踞南離,擁兵三十萬之眾,成為當時最強大的勢力。六年間,武成王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吞併周邊大小勢力,霸佔西南,大有君臨天下之勢。前朝宰相西門望月則擁兵自重,佔據東郡,稱雄東南。兩大勢力並駕齊驅,雖然小摩擦不斷,卻沒有到兵戎相見之時。然而,兩人都是前朝重臣,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東北新興勢力步擎蒼終於在是年一統東北,三大勢力中,雖然步擎蒼的地盤最廣,然而他的勢力最為單薄,這跟地理位置有著密切的關係,南方地勢較低,幅員遼闊,天氣溫和,素有「魚米之鄉」的美譽。北方氣候惡略,多為山區,雖然礦場資源豐富,並不適合大規模的居住,所以這裡人口比較稀薄。

    流沙河起源於遙遠的西北大漠楚白山,分割南北,後經無以數計的支流乾流匯聚,以滾滾之勢傾入大海。南北樞紐要道青銅之都坐落在流沙河之畔,出入南北唯一的交通要道,再加上水路暢通無阻,這使青銅之都顯得格外繁華。自從步擎蒼一統東北之後,增重兵堅守在這裡。青銅之都南朝流沙河,背靠青銅山,看似無險可守,實則易守難攻,步擎蒼看似不經意的一手棋,實則是妙手生花。

    北帝十二年冬,三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粉妝了青銅之都,時續時斷下了半個來月,城外洶湧澎湃的流沙河也少了往日的暴躁,溫順的蟄伏在厚厚的冰被之下。青銅之都的百姓們習慣了流沙河的喧囂,被突如其來的安靜的弄的精神有些恍惚,時不時的有百姓冒著嚴寒爬上高高的城牆往下張望,似乎在擔憂著什麼。守城的士兵抱著結了冰的長槍瑟瑟發抖的窩在牆角里,時不時的朝手心哈著熱氣,抵禦刺骨的嚴寒。

    東北瑯嬛,夜白的發黑,安靜的瑯嬛城一串囂張的馬低聲驚擾。王府之內,一個女人愜意的翻了翻身子,含糊不清的罵了幾句,續兒傳來一陣舒適的酣睡聲。一個男人呼啦一聲撩開棉被,驟然坐了起來……。

    「大王,流沙河被冰封,武成王、西門望月帥大軍夜襲青銅之都,青銅之都岌岌可危,請大王速派兵增援……。」不知道是寒氣襲體,還是因為這個石破天驚的戰報,步擎蒼魁梧的身軀宛如秋風中的枯葉,一陣一陣的寒意吞噬著他纖細的神經,手上的戰報飄落在地板上。

    武成王、西門望月在這個天寒地凍的季節聯合夜襲青銅之都,這是步擎蒼始料不及的事。他常以為單憑流沙河此道天然屏障,就算武成王抑或西門望月傾盡所有兵力,斷然不能越雷池半步,更何況流沙河之畔的青銅之都盤踞著精銳之師,要想在短時間內攻破青銅之都,無疑是癡人說夢。步擎蒼突然記起八個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是他此刻的寫照。步擎蒼算不上是一個狂妄的人,只是他已經站在權利的巔峰,不再是以往那個其貌不揚流落街頭任人欺負的弱者,如今所處的地位,太多時候由不得他不狂。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步擎蒼萬萬沒有料到,往日洶湧澎湃的流沙河已經被冰封,溫順的蟄伏在厚厚的冰被之下酣睡。

    夜靜到極致,瑯嬛王府議事廳裡燈光通明,步擎蒼低著頭,用大拇指和食指一遍一遍的輕捏著沒留鬍鬚的下巴,昔日神采飛揚的面孔上愁雲密佈,偉岸的身軀映著柔和的燈光在乾淨的地板上勾勒出美妙的圖案。步擎蒼用沒有焦距的目光盯著地圖,思緒萬千。目光流轉,又一次落在平川這兩個黑色的大字上。平川是距青銅之都最近的城市,有兩百里之遙,若在平時,增兵青銅之都,兩日即可。而如今,大雪紛飛,道路早被深厚的大雪覆蓋,此刻增兵支援青銅之都,最快也要三天,倘若遇到別的情況,五天未必趕到。若不增援,青銅之都必定失守。青銅之都失守,只怕……,想到這裡,步擎蒼的額頭上頓時湧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在燈光下爍爍生輝。

    假如增兵及時趕到,幾天的急行軍,兩百里奔波,戰士身困,戰馬已乏,是否能確保青銅之都不失呢?假如失守,青銅之都通往平川大道的積雪已被踏平,那平川……。

    增與不增,步擎蒼不敢妄下定奪。

    推開議事廳的大門,凜冽的寒風吹散了步擎蒼雜亂的思緒,邁著有些蹣跚的步伐,踏著「咯吱咯吱」冰凌步擎蒼朝王府的後花園走去。

    穿過小橋閣樓,步擎蒼在一扇虛掩的小門前駐足,歲月剝落小門上炫耀的朱紅,依稀可以辨別上面刻著兩行字——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入者殺無赦。

    「吱呀」一聲,步擎蒼緩緩推開小門,牆角的梅花凌寒獨自開著,院內厚厚的積雪上有一行淺淺的腳印,步擎蒼的目光順著淺淺的腳印最終落在一棟兩層高的小樓上,門牌上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大字——無名閣,他猶記得這三個大字是他在十年前親筆題寫。院子中央矗立著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樹,他猶記得這棵樹也是他親手栽在這裡,只是那時它還年幼。順著那行淺淺的腳印步擎蒼小心翼翼的來到小樓前站定,凝望著小樓,久久不曾移動。

    小小的無名閣是王府最神秘的地方,能來這裡的人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一個是日復一日送飯的啞巴,另一個就是步擎蒼。至於無名閣住著什麼人,知道的寥寥無幾。

    不知道又是何時,一個人影悄然立在小門前,他雙手抱著一件貂皮大衣,靜靜地望著立在院內的步擎蒼。良久,門口那道人影轉頭看了看門板上那兩行字跡,抬起左腳,朝院內邁了過去,抬起的左腳最終還是停留在門檻之上,猶豫良久,搖著頭歎了一口氣,又悄悄地收了回來。

    直到東方微微泛白的時候,步擎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稍微活動活動僵硬的雙腿,悄然離開小院。

    「大王,各路將軍在議事廳久候多時了,尋你不著,我料定大王您又來這裡了。」那個人說著,將手中的大衣披在步擎蒼肩膀上。

    「四海,青銅之都危在旦夕,我該何去何從?」步擎蒼將大衣緊緊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輕描淡寫的問道。

    「大王,青銅之都系東北之安定大王之安慰,陳四海不敢妄論。」陳四海捋了捋花白相間的山羊鬍,言辭謹慎的回答道。

    「四海,你我相處這麼多年,你雖然是雖然是我的軍師,其實我早當你是我父兄,有話當說無妨。」

    「大王,流沙河冰封,青銅之都增與不增,已無差別。」陳四海小心翼翼的說出這番石破驚天的言論後,順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偷偷地瞟一眼身後的無名閣。

    「流沙河冰封,青銅之都增與不增,已無差別。好,好,好!」步擎蒼哈哈哈大笑,連聲叫好,再無言辭。

    第二章步家有女名輕眉

    兩日之後,青銅之都失守,東北方面無險可守,武成王、西門望月帥大軍勢如破竹直取平川。

    北帝十三年春,東北最後一道防線淮安被破,武成王、西門望月帥大軍兵臨瑯嬛,瑯嬛危在旦夕。

    瑯嬛王府,步擎蒼端坐在高高的廟堂之上,一臉嚴肅。良久,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如今武成王、西門望月帥大軍直逼我瑯嬛,南方聯軍叫囂,為淮安百姓之安危,希望我步擎蒼三日之內投城,如若不然,三日之後強攻瑯嬛。」說道這裡,步擎蒼微微歎了一口氣。

    還不等步擎蒼言語,大將軍朱志倡呼的一聲站起來,憤聲道:「大王,自從青城之都失守之後,我東北軍一退在退,一忍再忍,致使平川、定都、淮安等失守,如今南方聯軍兵臨瑯嬛,瑯嬛危在旦夕,士可忍孰不可忍,朱某人大仗小仗打了二十來年,從來就沒有這麼窩囊過,我朱志倡願為瑯嬛之安共存亡,願為大王肝腦塗地,與南方聯軍決一死戰,請大王下命令。」朱志倡乃平川守將,青城之都未破之時,已經收到撤離的命令,奈何軍令如山,他不得不為,憋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洩。

    淮安守將楊有望轉頭看看低不語的步擎蒼,一拍桌子站起來:「朱將軍,東北軍一退在退一忍再忍有兩種原因,其一:東北局勢剛剛安定,南方聯軍兵強馬壯,假若硬拚,無疑是以卵擊石,為保存東北軍的有生力量,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其二:大王心繫東北百姓之安危,這正是大王的仁慈和英明之處。如今你要與南方聯軍死戰,你這是拿大王的仁慈與瑯嬛千萬民眾的性命當兒戲,你這是居心叵測。」

    朱志倡被楊有望這番話氣的渾身顫抖,指著楊有望怒聲喝斥:「你……,你……,楊有望現到如今你還敢巧言吝嗇,搬弄是非,你回頭看看,南方聯軍已經兵臨城下,難不成你要在瑯嬛城頭上插上白旗,讓大王拱手投城不是?」

    楊有望懶懶的撇了一眼朱志倡,鄙夷一笑,「朱志倡呀朱志倡,除了打仗,你還知道什麼?大王閉門瑯嬛,運籌帷幄決策千里的英明,豈是你一介莽夫所能理解。」

    「你……。」朱志倡伸手朝腰間抓去,不想卻抓個空,無奈之下只得拿一雙白眼珠瞪著楊有望。

    在座的東北將領一個個目不斜視,只是翹著耳朵聆聽,誰也不言語。他們都知道,這兩個人是冤家對頭,一見面就吵架。不管鬧的在凶,到頭來還不是大王一句話唯命是從。

    沉默良久的步擎蒼終於抬起頭,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諸位,眼前的局勢我就不說了,今天叫你們不是叫你們來慪氣,誰有退兵良策,但說無妨。」

    眾位將軍一聽,嘩啦一聲全部站起來,齊聲道:「唯大王是從。」

    聽此一語,步擎蒼哈哈大笑,聲震雲霄,甚是豪邁,眾位將軍一臉茫然,唯有楊有望一臉淡定,只有他知道,步擎蒼此次開這個軍事會議,要的就是這句話,僅此而已。

    南方聯軍兵臨瑯嬛第二日傍晚,步擎蒼獨自站在城頭上遙望城外井然有條的陣地,戟槍森立如林。煙頭的煙花裊裊的開著,柔柔的暖風纏著騰起的煙霧揉進步擎蒼的眼眶,拿手背一抹,抹出個東北千里河山。

    「爹……。」一個童音綻放在步擎蒼耳畔,暖暖的,如沐春風。

    步擎蒼急忙拿手擦擦眼眶,俯下身子,摸著小女孩的柔軟的頭髮,慈愛的說道:「丫頭,這裡風大,小心黃沙吹進眼睛裡。你怎麼跑到這裡了,有沒有摔著,小翠這丫頭太不像話了,看我回去怎麼教訓她?」

    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得意的看著步擎蒼道:「小翠姐姐真笨,我偷偷地溜出來,她也沒發現。誰叫爹爹不好,總是不去看我。」

    「爹這段時間很忙,沒時間去看你。記住,這幾天外面很亂,不許亂跑,聽話。」

    小女孩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忽然抬起小腦袋望著步擎蒼有些滄桑的臉龐,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捧著步擎蒼的臉龐,認真的說道:「爹……,你瘦了,是不是城外那些壞人又欺負你,等我長大了,抓住那些壞人,把他們的屁股打開花,給爹爹出氣。」

    步擎蒼被小女孩突兀的一番話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伸出粗糙的手指理理小女孩鬢角散亂的黑髮,嚴肅的叮囑道:「城外那些人不是壞人,是敵人……。」話說一半忽然停住,步擎蒼歎了一口氣:「壞人還是敵人,這一切與你無關,你呀,應該在我的懷裡快樂的長大,誰叫你是女兒身呢?」

    「爹,我想……,我想改名字。」小女孩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這番話。

    「為什麼要改名字,爹給你起的名字不好嗎?你就喜歡胡鬧,人小鬼大。給爹說說你給自己取什麼名字?」

    「步輕眉。」

    「步輕眉?」步擎蒼怎麼也沒想到女兒會為自己取這麼一個名字,頓時眉頭擰成一根繩,搖搖頭:「不好,不好,這名字太霸道。」

    「爹……。」步輕眉抱著步擎蒼的胳膊撒嬌,不依不饒。

    「為什麼給自己取個這樣的名字?」步擎蒼萬般無奈,又不忍女兒傷心,順口問了一句。

    接著步輕眉舉著小手在步擎蒼面前說了一番讓他為之動容的言辭:「爹,有雲巾幗不讓鬚眉,古有花木蘭、穆桂英,將來會有我步輕眉。我要幫爹爹把城外那些敵人還有壞人都趕走,為爹爹分擔解憂。」

    在心裡細細品味一番步輕眉的話,他突然明白他女兒取名輕眉的緣由,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有些陌生的女兒,步擎蒼驚呆了,他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同時,他更加欣慰的是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女兒,不是別的什麼人。

    步輕眉語不驚人死不休,小小年紀說出這樣一番話,大風大浪走過來的步擎蒼終於動容了。這麼多年,就連青銅之都被襲,他都不曾如此震驚,步擎蒼突然覺得他有些手足無措。

    步擎蒼緊緊地抱著步輕眉,顫聲道:「爹帶你去一個地方,想去嗎?」

    「什麼地方?」

    「大帥府你哪裡沒去過,爹今天就帶你去。」

    步輕眉受寵若驚,驚叫道:「無名閣。」

    昔日繁榮安定的瑯嬛城,如今成為一片鬼哭狼嚎之地,百姓們攜妻兒棄家四處奔逃,尋覓一席安身之所。殊不知,天下大亂,連大帥府亦是波濤洶湧,哪裡又有太平之地。

    無名閣依舊一團漆黑,不知道名字的小蟲躲在漆黑的角落裡不知疲倦的唱著歡快的歌,輕微的腳步聲驚擾蟲子們的雅興,一個個害羞似的藏在漆黑裡,尋不著一絲痕跡。

    月牙時而從黑雲之後悄悄探出笑臉,漸漸地拉長梧桐樹挺拔的身影。樹下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心有靈犀般默默地站著,誰也不吱聲。

    良久,良久……,矮小的身影似乎抵不住微微夜風帶來的涼意,慢慢的躲在高大身影的懷裡,偶爾探出小腦袋,四處張望。

    「咚!——咚!咚!」,巡夜人的鑼聲夜復一夜又一次響徹瑯嬛城,像是瑯嬛不卑不亢異常頑強的心跳聲,此刻聽來,憑空多出一種心跳的感覺。

    步擎蒼突然用右手捂在胸口上,魁梧的身軀靠著樹幹漸漸地蜷縮在一起,一下一下的鑼聲彷彿敲到了他的心臟上,令他痛不欲生。

    步輕眉先是有些茫然,在她眼裡,步擎蒼永遠是那麼高大神威,他就是她的天空。此刻,她嬌小的身軀匍匐在步擎蒼身上,明顯感覺到從步擎蒼身上傳來那一陣陣顫抖,她身不由己的跟著顫抖。瞬息,她明白了,親愛的爹爹生病了,她還記得上次她生病的樣子,渾身上下滾燙,身子不聽使喚,只是蜷縮著身軀如步擎蒼般一個勁的顫抖,那時候,她以為她就要死了,雖然她並不明白究竟什麼是死。

    「爹……」步輕眉扯開嗓子急促的叫了一聲,用胖乎乎的小手捧著步擎蒼的臉龐淚嘩嘩的哭道:「爹,你不能……不能死,你不能丟下輕眉不管,輕眉要爹爹等輕眉長大了,幫爹爹把那些壞人趕走。」

    步擎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伸出大拇指慈愛的抹去步輕眉腮邊的淚水,嘴角使勁上揚:「輕眉乖,不許哭,更不許叫,驚擾伯伯休息就不好了,快扶爹爹站起來。」

    步擎蒼在步輕眉的攙扶下緩緩地站起來,抬頭仰望,大片大片的浮雲奢侈的鋪滿天空。步輕眉抬頭仰望,步擎蒼高大威武的身影令她崇拜不已,他還是她的天空,天空會颳風下雨下雪,她的天空也一樣,想到這裡,步輕眉頓時眉笑顏開。

    「唉,走吧!」步擎蒼回頭望著依舊一團漆黑的無名閣低低的說了兩個字,又似在歎息。步輕眉不懂這些,乖巧的拉住步擎蒼粗糙的大手。

    剛轉過身,身後燈光大作,緊接著吱呀一聲,有大門在身後轟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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