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憶往昔，思來日
清晨，葉飛披著厚厚的皮裘，懷抱一壺熱酒，躺在屋簷下的躺椅上。
北地清冷的陽光斜斜傾瀉下來，均勻地鋪灑在他身上。
他瞇著眼睛，愜意地看著前方練功場上，如蝴蝶般輕盈飛舞的兩個少女，不時舉起酒壺咪上一口。
他雖然有個喝起酒來，好像無底洞一樣的美少女師父，可他自己原本並不好酒。
只是這些時日，心中積著太多的鬱悶，不時淺飲幾口，倒也可以聊解憂愁。
眼睛看著的是貂蟬和她的開山大弟子關靈，葉飛心裡，想的卻是隱仙島練功場上的晨光。
一絲不苟的慕妍，幹勁十足的火兒，無精打采練著練著就開始溜號的小仙……還有一隻圓滾滾的小胖子，哼哼哈兮地打著套路，不時加進去幾招自創的拉風招式。
嚎油根！這是升龍拳。
阿杜根！這是波動拳。
拽拽不如拽！這是旋風腿……呃，往往旋到一半，就被場外監督的慕小凰一記鞭腿抽飛。
「飛兒，你覺得這種花俏的招式，有哪怕一丁點實用性嗎？」
「那個……師父啊，把敵人打到殘廢時，可以用這種招式補刀……觀賞性很不錯的哦！」
「你給我認真一點！再胡鬧就把你逐出師門！」
「好的師父！這一次請務必原諒我！」
「我命犯天煞孤星，無伴終老，孤獨一生……」小胖子背著寶劍，負著雙手，頂風傲立屋頂：「今天，我要表演的是中華傲訣第五式，劍傲中華！這是一招以氣御劍的飛劍之術，可取人性命於千里之外。三位師姐，請注意——飛劍，出鞘！」
小胖子手指一勾，繫在指頭上的烏金絲線，牽動被絲線連接著的劍柄，背上長劍便鏗地一聲跳出鞘來。小胖子手指亂揮，長劍就凌空飛舞。連接劍柄與他手指之間的，足有三丈長的烏金絲線，令這飛劍之術，看起來似模似樣。
「哇……」屋下的三個小師姐，瞪大眼睛發出聲聲驚歎：「還有這種玩法哎！真的很有創意哦！」
慕小凰一陣風般衝了過來，一指點斷烏金絲線，抄起長劍，一把擲出。那劍便化作流星，向著莽莽叢林飛去，瞬息之間越飛越遠，最後消失無蹤。
「哎！」慕小凰手搭涼蓬，望著劍飛走的方向，用很誇張的語氣驚歎：「飛兒，你這飛劍之術真的好神奇哦！劍都飛到看不見啦！」
「唔，這是我壓箱底的本領。如果師父你感興趣，晚上來我房間，我可以悄悄教你。」小胖子一邊說，一邊躡手躡腳地往屋頂下爬。
「你給我認真一點！」慕小凰驟然變臉，提溜著小胖子的後頸衣領，將他揪了回來：「再胡鬧我一定把你逐出師門！」
「我錯了師父！這一次請務必原諒我！」
……
思維漸漸延伸開去，那晨光下的隱仙島，轉眼又被夜幕籠罩。
「火兒師姐，給弄個蚊帳唄！夏天夜裡蚊子好多的。雖然我皮糙肉厚蚊子都咬不進來，可是在耳邊嗡嗡嗡地真的好煩。」
「蚊帳？那是什麼？」火兒一臉迷茫。
「……就是一種防蚊子的紗帳哪，你不會沒見過吧？」
「我沒有見過。」火兒斬釘截鐵地說：「小時候家裡窮，衣服都是媽媽的舊衣改小的，哪裡有閒錢買什麼紗帳？後來家裡出了事，被師父收養，就更用不著蚊帳了。其實我和師姐們，原先也因為蚊子多提過意見，不過……」
火兒苦著小臉，「師父說，這也是一種修煉。如果在睡覺時，不斷地震動皮膚，讓蚊子一落上來就被震死，那就神功大成了。或者，直接用劍把蚊子全部刺死。」
「這難度太高了吧？」小胖子瞠目結舌：「師父該不是在忽悠你們吧？」
然後兩個人，就偷偷溜進了師父的小院，爬上院中正對著師父臥室窗口的大樹，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瞧。
窗子大開著，慕小凰一身清涼，坐在床上打坐。小胖子看得直流口水，火兒則對慕小凰的大咪咪一臉的羨慕。
無數蚊子嗡嗡叫喚著，從窗口侵入，圍在慕小凰身邊，跟著接二連三地往慕小凰身上撲。可是還沒靠近她身周半尺，就已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得飛灰煙滅。
「強！」小胖子驚歎：「喂蚊子果然也是一種修煉！」
正驚歎時，突見慕小凰驟然睜開雙眼，戟指作劍，閃電揮出。劍光好像夏日正午的陽光一樣爆起，刺得小胖子和火兒緊緊閉上了雙眼。待二人再睜開眼睛時，方纔還密密麻麻包圍著慕小凰的蚊子大軍，已經消失一空。
「兩隻小猴子看夠了沒有？」慕小凰突然轉過上身，將視線投到窗外。
「夠了夠了！」小胖子忙不迭地應著，就往樹下爬。下樹前，他回頭望了一眼，少女那雪白上，僅勒著一條半尺寬的粉紅抹胸。深遂的溝壑，隱隱凸起的蓓蕾，剎那間晃花了他的眼睛。
「好美……」小胖子呢喃著，手腳一滑，撲通一聲掉下了樹。於是火兒稚嫩的脆笑，和少女縱意的大笑，便在這隱仙島的盛夏夜空迴盪。
「呵呵……」想著從前的一幕幕，葉飛禁不住咧開嘴，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心裡突然一陣傷感，舉起酒壺狠灌了一口，讓那火辣的感覺，嗆走低落的情緒。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好辭，好辭啊！」葉飛喃喃低語著，又灌上一大口酒：「觸景生情，妙手拈來。想不到我葉飛，還有這等辭賦之才……當浮一大白！哈哈！」
他大笑著，又灌了口酒。耳邊忽然響起貂蟬甜美的聲音：「剛才那辭是你作的？真的很好呢！不過有些意猶未盡，為什麼不作完呢？」
「噗！」葉飛一口將酒噴了出來，乾咳了兩聲，含糊道：「詩辭曲賦這種事……全靠偶爾靈光一閃。靈感沒了，就只能意猶未盡了。」
事實是……下文葉飛已經不記得了。
貂蟬滿臉惋惜：「真是可惜了……」
葉飛連忙轉移話題：「怎麼，今天的早課結束了？」
「嗯。」貂蟬點點頭：「關靈的天賦真的不錯，很多東西一點就透，一教就會。功底也很扎實，這些時日進步非常明顯。」
距離關靈拜師，已經有半月了。葉飛和貂蟬，也在關府之中住了半個月。
這半月來，關家對葉飛和貂蟬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關武及其子女，每日都來葉飛和貂蟬住的院子裡問安——關武很自覺，既已決定依附隱仙派，那麼自然要把自己的身份再調低半檔。以前他在葉飛面前自稱「關某」，稱葉飛為小兄。現在則謙稱「僕」，稱葉飛為「少掌門」。稱呼貂蟬時，更是隨關靈稱之為「貂蟬師父」。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武道尤其如此。以貂蟬比關武高出一個境界的武功，完全當得起關武稱一聲師父。更何況，貂蟬年輕，不過十三歲多，尚未滿十四。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遠遠超出年已五十有餘的關武，連天階都有望。關武稱她一聲師父，還算是攀上了高枝。
關武都如此恭敬，那麼正式開了香堂拜了師的關靈，就更不用說了。關靈每天天未亮，便侍立貂蟬門外，恭候師父起床，侍候師父洗漱。晚上還幫師父燒洗澡水，要等師父睡下，她才會入睡。
總之關靈做徒弟，可比葉飛和他的三個小師姐規矩多了。而貂蟬受到的教育，也決定了她一旦為師，就必然把關靈的行止視為理所當然——大漢帝國尊師重道的傳統，可不是浪得虛名。背叛主君當三姓家奴，還可能得到原諒。畢竟主擇臣，臣也擇主。但是背叛師父，對師父不孝不敬，就只會被唾罵到無處翻身。
當然，享受到了權力，就必須盡到義務。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要麼不收徒弟，一旦收了徒弟，就必須教好。
因此貂蟬對關靈這個開山大弟子的教導，也是盡心盡力。除了她的「無雙技」，以及隱仙派的幾門核心秘技外之外，但凡貂蟬懂的，都按照關靈的基礎和進度，一一傳授了下去。
隱仙派的核心秘技，貂蟬學了翻天印、封神指以及武神不滅體。這三大絕技，她自己就是從葉飛身上學來的，未得葉飛或者慕小凰的允許，她當然不會傳授給任何人。
而無雙技不傳，則是因為玄黃世界的人類，無法學習這種技能。
無雙技，是貂蟬所在的世界，獨有的天賦技能。分「無雙霸體」和「無雙亂舞」兩種。
無雙霸體是基礎，霸體一開，則攻、防全面爆增。論防禦，可完全免疫同級強者攻擊。可按照一定比例，削弱高級強者的攻擊。論攻擊，則每一擊的爆發力，可達到正常狀態的一倍。
無雙亂舞是進階技能，比無雙霸體更加強大。發動無雙亂舞時，可完全免疫高一級強者的攻擊，可按照一定比例，削弱高兩級以上強者的攻擊。攻擊力更是平常狀態的兩倍以上，且攻擊時不會被任何外來力量打斷——也就是說，無雙亂舞狀態下的無雙猛將們，哪怕剛開無雙亂舞，就被超出自己幾倍的強者一招秒了，但除非粉骨碎身挫骨揚灰，也會先把亂舞技放完再死。
以貂蟬現在的能力，如果單開無雙霸體，則每天可使用兩次，持續時間大概在10秒鐘左右。但如果使用無雙亂舞，則每天只能使用一次，且不能再使用無雙霸體。無雙亂舞的持續時間更短，只有5秒左右。
她這無雙技，玄黃世界的武者都不能學習。唯獨葉飛，依靠大召喚系統習得了無雙霸體。只是葉飛的無雙霸體消耗比貂蟬還大，每天只能使用一次不說，使用時每秒都要消耗一萬點法力。以他現在的法力值，只能維持4.6秒的無雙霸體。
至於進階技能無雙亂舞，葉飛目前還沒能學會。
「如果她能在我們離開北地之前，晉至三品大宗師，就把武神不滅體傳給她。」葉飛瞇著眼睛，看著練功場上一絲不苟地打著拳路的關靈，輕聲道：「武神不滅體只是護身功法，雖然威能極大，但傳下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武神不滅體，是消耗罡氣和真氣的護體神功。在罡氣和真氣消耗一空前，幾乎不會被同級武者破防。就算被高一級的武者擊中，也能將傷害削弱兩成。只有在面對高兩級的強者時，才會完全無能為力。
這門功法，比起無雙霸體來弱了許多。畢竟無雙霸體可削弱高一級強者五成的攻擊，可削弱高兩級強者兩成的攻擊，可削弱高三級強者半成的攻擊。只在高四級的強者面前，才完全無能為力。
可是無雙霸體消耗太大，持續時間太短，且每天都有使用次數的限制。而武神不滅體就不同，只要罡氣、真氣沒消耗完，就能一直發揮作用。
這還是因為慕小凰得到的功法有殘缺。如果是完整的武神不滅體，就是神級的護身功法，那麼即使面對高兩級的強者，也能削弱對方至少五成的攻擊力。
貂蟬道：「以關靈四品先天武師的基礎，和算得上卓越的天賦，最多三個月，就能突破至三品大宗師。以後的進步可能會緩下來，不過只要有足夠的資源供應，她二十一歲以前突破至二品絕對不成問題。至於一品……那就要看她的潛力究竟有多強了。」
很多武者，二十來歲就突破到二品，但是到死都無法突破一品。除了運氣不好，也因為身體潛力實在不夠。哪怕悟性再佳，身體的潛能，也最多就只能支持到其修煉到二品。
「只用三個月就能突破嗎？」葉飛點點頭，笑道：「很不錯了。如果順利解決了飛羽門，我們要在北地建立起一方勢力，最少需要半年時間。看來關靈是有資格學到武神不滅體了。」
半年時間建立勢力是不成問題的。但是要保證這個勢力的完全忠誠，運行良好，這點時間遠遠不夠。
但是葉飛並不在乎。他不需要建立起來的勢力完全忠誠，他只是想利用這份力量尋人而已。只要他建立起來的勢力，在尋人方面不打折扣。那麼在他走後，無論代為管理這勢力的某人或某幾個人，利用這股力量做些什麼，他都懶得關心。
但如果對尋人投入不力，那麼……他絕不吝於展示雷霆手段。
「這半個月來，關家的表現還算不錯。」葉飛繼續說著：「雖然關靈不能把從你身上學到的功夫傳給家人，但我們也不能不給關家一些甜頭。就幫他們把家傳的內功心法修改一番，讓他們家的三種內功心法，配得上關家的武功招式。以後……如果辦事得力，經得起考驗，那麼也可以讓關靈，有限制地傳給家人一些隱仙派的武功。」
關靈拜入隱仙派門下，學得隱仙派的武功，但未得師門允許，是不能私自傳授給家人的。就算關靈敢教，關武及他的其餘子女也不敢學——不用提隱仙派背後的「天階第二境」靠山，只憑葉飛和貂蟬，就有足夠維護規矩的實力。
……
午後，在關府宅了半月的葉飛和貂蟬，想去街上逛一逛，便讓關靈帶路。哪知關靈猶豫著說：「最近幾天，霧淞鎮上來了不少外人。看樣子都是些武人。照規矩，一般武人若不是出身飛羽門這樣的大派，去往異地時，每到一地，便該主動去領主府上拜會一二。哪怕領主不接見，也要遞個貼子送點禮品表示一下。可是近日陸續來到霧淞鎮的武人們，卻沒一個上門拜見父親的，連拜貼都沒遞上。父親昨日按捺不住，去鎮上觀察了一番。回來後說……全是他都看不出底細的高手。」
「哦？」葉飛眉頭一揚：「連你父親都看出底細，難不成全是一品武聖？」
關靈道：「父親也不敢斷言。畢竟很有些武人，擅長隱匿氣息。少許高明的功法，隱匿起氣息來，便是比對方弱了兩三個境界，也可令對方瞧不出自己的底細。」
貂蟬問道：「不是飛羽門前來尋釁報仇的人？」
「不是。飛羽門的人向來強橫，若是為了替公孫撼報仇而來，只怕早就打上門來了。據父親說，近日來的這些武人，好像不是同一撥勢力，像是分成了好幾派，彼此並不接觸，甚至相互之間隱有提防。」
「這倒是奇怪了。」葉飛皺眉道：「區區一個極北邊陲的小鎮，如何能吸引大批高手來此？嗯，得去看上一看。」
「葉師叔，」關靈偷偷看了看貂蟬那身華麗的裙裝，小聲道：「您和師父……是不是先喬裝一下？」
「沒那個必要。」葉飛搖頭道：「那些外來武人，如果真的有所圖謀，必不會節外生枝。畢竟照你父親的說法，他們分成了好幾派，彼此隱隱提防，哪敢隨意挑起衝突？」
說到「有所圖謀」四字時，葉飛心裡突然無緣無故的，想起了一雙冰湖般沉寂的藍眸。
葉飛皺著眉頭，回味著心中那莫明的想法，一時間卻找不出頭緒。只得搖了搖頭，按下心思，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