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迷的夜色下,楊廣負手站在深林的邊緣,眺望前方崖簷的台地上突兀而起的那幢兩層小樓,面容浮起了足令口袋鼓鼓的財主倒吸一大口冷氣的詭異笑容。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飛馬牧場方面擺設出來的迎接李秀寧等人的宴席間,各人談笑風聲、熱鬧非常,但卻絲毫不涉及什麼實質上的內容,這叫一心想要套些李唐與飛馬牧場之間的秘密的楊廣鬱悶不已。
筵席散去後,單琬晶便要相詢母親等人的下落,但轉即便為與之相談甚為投機的商秀絢與李秀寧拽著,去了內宅說悄悄話,沈落雁身份尷尬,又是女身,亦被安排到了內宅,由小馥派得力女婢看守。
而楊廣,則被安頓到了一間廂房,這讓準備與單小美人溫存溫存一番的他失落不已,大唱單身情歌——
不過也好,這樣更加方便老子行事!
旋即楊廣這位富有阿q精神的男子便這般自我安慰,待得夜深人靜,一門心思要給寇仲、徐子陵兩人送去「最有價值的打手之速成培訓手冊」的楊廣,躲閃開宅院內外的護衛,偷偷地向城堡背面的後山潛了出去——
這應該就是魯妙子那老頭的「蝸居」了吧?
楊廣望著崖邊那幢小樓,目光上移,凝視著二層軒窗透出的隱隱燭光,沉吟良久,適才放開腳步,行了過去。
步履踏著石粒,發出輕微的聲響,待得楊廣行到小樓之下,佇立於那扇微掩的木門前,樓上忽然傳下一個蒼老的男聲:「邪帝大駕光臨。老夫之蓬蓽增輝不已。」
楊廣側頭望了望門上那塊刻著「安樂窩」的牌匾,微微一笑,便似尋芳踏幽的遊客一般,悠然說道,:「魯前輩客氣了。」說罷,背負著雙手,舉腳向門檻內行去。而那扇木門卻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掌緩緩推啟,自動地向裡邊敞開了來。
楊廣地身形不加絲毫滯濘,踏進第一層的四面廳,從那些擺設在廳中的渾厚無華的紅木傢俱穿越而過,順著廳角那道楠木所造的階梯。一步一步地拾階而上。
第二層石板樓面以一塊大屏風分隔成兩間,對著入門的一間擺著圓桌方椅等什具,側邊則樹立著兩個排列滿書冊的木櫃;另一間卻有帳幔遮掩著,想必是主人地寢居之所了。
此時,正有一位峨冠寬袍的高瘦老者負手臨窗而立。目光淡定卻又似乎含著些許驚訝,直直地盯著楊廣,眉宇輕皺。若有所思。
他的面孔古樸蒼奇,長眉濃密,兩鬢斑白,鷹目鬱鬱,臉上那一條條透出憂鬱的皺紋,使他全身都流露著疲憊與傷感,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生酸楚之感。
「你怎麼知曉老夫的名號?」樓上這位高瘦老者,亦即這個時代地絕世巧匠、機關大師魯妙子望著楊廣。驚奇地說道。
他自在彭城附近的那座村落暗中見過寇仲與徐子陵,便對這充溢赤子之趣的兩人大有好感,這日夕陽西落前,四游歸來牧場才滿一日的他,無意中聽說到江湖上風頭最勁的青年第一高手廖隕。也就是寇仲與徐子陵兩人地那位神秘兄弟,亦將隨同李唐秀寧公主前來。心中驀然一動,有意去看看這位青年俊傑。
入夜時分,守侯在內堡道左暗處的他終於等到了要看的人,但是,當他瞧清楚了來人地臉容的時候,饒是以他的定力,亦是大吃一驚,也因為他的靈覺波動過劇,心神頓時失守,霎那便為對方覺察。
他隱藏入黑暗深處的時候,便隱隱地感覺到,恐怕,對方今夜就會來「拜訪」自己,果不其然,夜深後,這人真的潛來了。
「那前輩又是怎麼知道我的來歷的呢?」楊廣走入室內,不動聲色地眼光在側邊書櫃上排得滿滿的冊籍一掠而過,然後自來熟的步至旁邊一張方椅前,曲身坐了下來。
魯妙子的目光先是閃過一絲詫異之色,轉而嘴角噙著微笑,背負在身後的右手伸到前面,運勁一揚,一卷緊合地紙軸便如生翅了般,化作一柄利劍呼嘯飛刺而去。
楊廣靜靜看著飛刺向自己前胸的卷軸,渾不在意,直待它迫近面門,適才瞇眼微微一笑。
魯妙子眼前一花,瞬息之間,便見那去勢洶洶地紙面,旋轉頓止,陡然間硬生生地停頓在對方面前,一隻白皙大手憑空而現,正穩穩地捏在它的前端,令之不能挪動分毫——
靜如磐石,動若奔雷,只手攖鋒,風華盡寂!
楊廣抬目朝驚容滿面的魯妙子神色自若的溫和一笑,將右手上的那緊捲的紙軸置於面前的桌案上,平掌一攤——
紙軸盡展,只見上面是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畫中人寬袍緊帶,玉樹臨風,青年俊秀,與楊廣竟有**分相似。
「這畫中的人是我?」楊廣見到畫中人的旁邊,還繪描有一柄巨大的雙手長劍,便抬頭訝然疑問道。
「正是!」魯妙子斂去驚容,目射奇光地定定地望著楊廣,油然說道,「隋皇陛下!」
「魯前輩知道的事情可真的不少啊,」楊廣瞳孔一縮,眼中的厲芒驟閃,「不知魯前輩有何感想呢?」
魯妙子不答反問道:「你果真是向雨田向大哥的隔代傳人?」
魔門邪極宗宗主,邪帝向雨田乃是近兩百年來魔門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聲威震懾魔門、白道。
白道武林曾經將自己一方的,當時名頭日盛的「散真人」寧道奇提到可與之比肩的位置,只是為了臉面而往白道一方貼金而已。
魔門三尊中,後起之秀陰後祝玉妍的排名之所以在他之上,是因為向雨田為人低調,兼之陰後活躍之時,年歲過百的他已銷聲匿跡多年,漸漸為人所忘罷了。
向雨田生性亦不如魔門另些人一般的窮凶極惡,當年年紀尚輕的魯妙子還被其視為忘年之交,之間私交甚篤,彼此還以兄弟相稱。
向雨田閉關修習魔門至高無上的道心種魔**,而好動的魯妙子亦要雲遊天下,兩人聯繫適才中斷,經年之後,向雨田忽然托人送來其邪極宗的聖物聖舍利,囑他代為收藏,不教現於塵世,再過了些年,魯妙子忽然收到了向雨田遺留給己的遺書,說道他修習道心種魔**未竟全畢,功虧一簣,慘遭魔火焚身,又道,見信之日,便是他斃命之時,同時勸慰不必為己難過,等等。
這些事情,經過多年歲月的打磨,本已褪了顏色,魯妙子亦已忘卻多年,但是,前些日,機緣巧合之下,從魔門陰葵派偷聽到那些令人震驚的消息,剎那之間,它們就將以往的許多記憶全數顛覆了——
邪帝向雨田並沒遭魔火焚身,他只是破碎虛空,榮登仙界了,去前,還遺留了一卷可堪天地之秘的《神典魔藏》!
「前輩看我不像?」楊廣對面前這個據說連寧道奇都要稱聲「魯老師」的機關大師保持著適度的客氣,「前輩」聲聲拋了出去。
魯妙子眼神肅穆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楊廣一番,突然露出一絲大值玩味的笑容,直直地走到楊廣對面的方椅坐了下來,深目露出狡慧的光芒來,微笑道:「像!嗯,不是像,而是你就是!」
楊廣裝出的矜持的笑意還未在臉上蕩漾開來,魯妙子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的笑容僵住了。
「既然你是向大哥的隔代弟子,」魯妙子綻開了菊花般的笑臉,「那麼你知道怎麼稱呼我嗎?」
楊廣微苦著臉,長身而起,拱手作了一禮,唱道:「楊廣拜見師叔!」
楊廣既然自認是向雨田的徒弟,而魯妙子卻又是向雨田的把兄弟,楊廣稱呼他自然是用「師叔」了!
「師侄多禮了,」魯妙子看著楊廣吃癟時露著的那張悻悻苦臉,不由得少有的開心哈哈一笑,「想不到老夫的師侄竟是個皇帝。」
「《神典魔藏》果然神妙,竟可使人返老還童!」魯妙子推算出楊廣的年紀已上五十,揚面看著楊廣那張有若十幾二十餘的光滑嫩臉,他禁不住地嘖嘖有聲地讚歎道——
不過,轉瞬他亦笑得不自然了!
「怎麼了?」魯妙子望著站在對面,笑得像只小狐狸,向自己攤出一雙大手的楊廣,頭皮忽然有些發麻。
「師叔師侄初次相見,好歹都要給點見面禮吧?」楊廣目光不懷好意地嘿嘿笑道。
本來楊廣還不知怎麼開口向魯妙子要那些「機關學」、「天星學」、「理數學」、「建築學」、「兵法學」等等「最有價值的打手之速成培訓手冊」,以及他機關層下面那些巧奪天工的面具的,想不到這老頭竟認自己作師侄,這不是送上門給自己「痛宰」一番麼?——
六十甲子輪流轉,你來我也往!想占老子便宜,哪能不付出一點代價呢?哼,即使是只跳蚤,老子都要掰下它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