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在走廊裡轉了幾個彎後,王震被帶到了一個栽滿花草樹木的花園裡。
就算是已經接近冬季,花園裡依然開滿了鮮花,這與大陸中部四季炎熱的氣候不無關係。
在一棵要五個人才能合抱的大樹下,已經換上便裝的國王正靠在舒適的躺椅上閉目養神著。
「父王。」塔卡麗公主走到國王身邊輕聲將他喚醒。
「啊,你來了,坐吧。人老了,每次舉行完理會就會想睡覺。」現在的國王完全沒有一點在大殿上的威嚴,他用手勢制止了正要給他行禮的王震。
待在遠處的侍從們給王震端來一張小圓凳。
塔卡麗公主像個在撒嬌的孩子一樣依靠在躺椅的扶手上,她的眼睛正緊盯著王震,臉上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
「陛下,在下非常感謝您今天對我的恩賜。」王震向國王道謝了之後才在小凳上坐下。
「這是你應該得的。」國王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他把頭轉向在身邊的女兒,「我親愛的塔卡麗,你應該向這位侯爵先生介紹過你的名字了吧?」
「是的,父王。」塔卡麗公主微微的垂下眼簾回答道。
「那麼你覺得他怎麼樣?」國王當著王震的面詢問塔卡麗公主對王震的看法。
塔卡麗公主垂著頭,兩隻手掌合攏放在裙子上,目光似乎在看著王震腳前那些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青草。
不單是國王,王震同樣在期待著塔卡麗公主的回答,他並不認為自己剛剛的表現能給塔卡麗公主留下好印象。
「最好能讓國王打消那個念頭。」王震頭一次在心裡希望有女士數落自己的不是。
過了將近一分鐘,塔卡麗公主從回憶的沉思中回到現實,她用手擋住微微露出笑意的小嘴,目光重新移到王震的臉上。
「侯爵大人,等會有什麼冒犯的地方,請您不要介意。」
「公主殿下,您大可以如實地說出來,我不會介意任何公正的評價。」
「您想問題的時候會非常的專注,就連我已經走到您身後,您都還沒有察覺嗎?」塔卡麗公主一邊笑著,一邊委婉的指出王震在走廊上的走神。
「是的,我當時正在思考著一些問題,這確實是有失禮節的事情。」王震立即道歉,「我聽到了您的腳步聲,卻沒在意。」
「您在看到我時,被我的容貌嚇了一跳。」塔卡麗公主繼續說道,「我想我們從未見過面吧?難道我的容貌很嚇人麼?」
觀察得太仔細了!王震心裡不由涼了一下。
「啊!您實在是太美了,以至於我轉過身時被您的美貌所震撼,這並不是有意的冒犯您。」
王震那真誠中帶著一點恭維的語氣,讓塔卡麗公主連忙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並羞澀地垂下了眼簾。
國王躺在躺椅上樂呵呵地笑著,他現在與一名普通的父親沒什麼兩樣,這足以證明他對塔卡麗公主的寵愛並非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從王震的內心來講,塔卡麗公主確實很美,她的年齡和舉止恰好介於清純可愛的茜雅和成熟穩重的蒂娜之間,同時擁有了兩人的優點。
可王震發愣決不是因為塔卡麗公主的美貌,而是這位公主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未婚妻,當看到塔卡麗公主第一眼時,「茜雅」二字幾乎就要從他的嘴裡衝出來了。
從容貌上來說,茜雅同塔卡麗公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就連頭髮的色澤也不一樣,正是這些區別讓王震把已經到嗓子眼的話又憋回肚子裡。
那是什麼使他把塔卡麗公主錯認為茜雅呢?這就是他一路過來一直思考著的問題。
「氣質!是的,那種高貴的氣質!」王震心裡說道。
塔卡麗公主的站姿、動作、神態都和他在家裡看到的茜雅沒有什麼分別,就連眼睛裡隱隱約約流露出的好奇目光也幾乎一模一樣。正是因為這樣,在王震第一眼看到塔卡麗公主時,他的大腦幾乎把在女侍從陪伴下的塔卡麗公主當成了幾年之後的茜雅。
「如果茜雅也有一條這樣的長裙,恐怕我就會認錯了。」
王震很清楚,除了睡裙之外,茜雅沒有白色的裙子。
所有在場的三人都在各自的思想裡沉浸了一會,塔卡麗公主再次抬起頭看向王震。
「謝謝您回答了我心中的疑問。」她冷靜、沉著地說道,「您在看我的眼神中,完全不帶任何非分之想,反倒是帶一種幸福和懷念的感情,我一定是令您想起了親近的人,再加上您對我的恭敬證明了您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人,所以我知道您的那位未婚妻在您心中的地位是無人能及的。」
王震幾乎變成了一尊雕像,他的一切心理活動都被塔卡麗公主看透了。
「父王,這就是我的全部看法。」塔卡麗公主看著王震那愣愣的模樣,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實在抱歉,侯爵大人。」
「走神了,」這王震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後的第一反應,他沒想到塔卡麗公主竟然如此精通心理分析,也就沒在意掩飾自己的表情。
「表情中洩露了太多重要的信息。」
就連同樣熟悉心理學的王震也不得不佩服眼前這位公主。
「公主殿下,您說得對極了。」王震只能苦笑著回道,「應該是我說實在抱歉才對,對於陛下提出的婚事,我是無法答應的。」
王震的坦白使這次交談總算到了重點。
「你真的不打算考慮嗎?」國王有些失望地問。
「父王,我們僅僅是見過一次面,您這是在強人所難啊!」塔卡麗公主似乎也不贊同國王的決定。
「陛下,您對我的知遇之恩是我永世難忘的,我願意以任何方式來報答這樣的恩情,但惟獨不能答應這件婚事。」
在場的另外兩人都聽出這句話是王震在讓步妥協。
「不,我想你們兩人都誤解了。」國王沒有生氣,他用蒼涼的口吻說道,「塔卡麗是我最寵愛、最懂事的女兒,我一直希望她能有個優秀的丈夫。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一直把眾多向你求婚的求婚者拒之門外的原因。我不希望她變成一枚用來支付帝國之間的交易的紫晶幣,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王震和塔卡麗公主都點了點頭,因為國王這句話是同時講給他們兩人聽的。
「你恰好符合了所有的條件。」國王繼續說道,「你擁有很強的實力,甚至還得到了神的眷戀,而且有一顆沒有野心的心,至少我不用擔心你會利用塔卡麗去達到什麼目的,而在各國的王室裡這樣的事卻層出不窮。」
「陛下過獎了。」王震自嘲般地笑了笑,「人總是會有野心的,這只是對更好的生活的一種追求。我同樣也是人類,哪可能沒有野心,但是展露野心之後所帶來的惡果是我無法承擔的。」
王震的回答讓國王陷入了思考之中,塔卡麗公主在用好奇的目光看著王震。
這種重新審視對方的目光,和蒂娜在一起時王震經常能感受到。
「陛下,您為什麼要安排我和蒂娜一起去參加試練?」想到這,王震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記得你在兩個月前才拒絕過同蒂娜建立婚約。」國王沒有回答王震的問題,他反問道:「她父親說她已經對你死心塌地了,竟然連父親的命令都敢違抗。是什麼使你在旅途中改變了對蒂娜這個女孩的看法?」
「啊!蒂娜小姐喜歡上了您?」塔卡麗公主非常吃驚地捂著嘴,「在宮廷舞會上,她可是以冷艷出名的,從沒有哪位貴族能邀請她跳一支舞。」
「可能是機緣巧合吧。」王震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能說我和蒂娜太有緣了。」
「父王,請別再勉強他了,他的內心正在激烈的戰鬥之中。」塔卡麗公主用同情的語氣說道,她的眼角已經有些濕潤了,「我能看到他內心的痛楚,那種無奈和矛盾的心情讓我都會為此而傷心。」
她的眼角開始流出了大顆大顆的眼淚。
「真是善解人意的塔卡麗,」國王掏出精緻的手絹為她擦掉臉上的眼淚。
「她是不是接受過系統的心理學訓練?正因為能猜透國王的心思,才能得到如此的寵愛。」王震突然覺得這名善解人意的公主有點深不可測。
可眼淚證明塔卡麗公主的舉措並非有什麼不良的目的,她的心地是善良的,王震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對塔卡麗公主的心理分析。
立刻,有很多念頭從王震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孤獨?為了獲得更多的關懷?每時每刻都在考慮和遷就別人的想法。
「公主殿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是在為誰而活?您自己?陛下?還是其他人?」
國王沒有理解王震這個含糊不清的問題,他轉過頭看了王震一眼。
塔卡麗公主卻像只被踩著了尾巴的小白貓,她指著王震吞吞吐吐地質問道:
「你……你怎麼也會讀心術?」
「讀心術?」國王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發冷,他的聲音在顫抖著,「塔卡麗,你怎麼會使用被歸為禁忌的心靈法術?是誰教你的?」
「父王,」塔卡麗公主連忙跑到王震身邊向著國王跪下,她的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我並不是想傷害您,我……」
「回答我的問題!」國王那充滿怒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辯解,他現在顯得有些專橫獨斷了。
在國王那嚴厲的目光注視下,塔卡麗公主用細若蚊吟的聲音說道:「是母親教我的。」
「原來你們兩個我最寵愛的人一直在用心靈法術操縱我!」國王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他那瞪得大大的雙眼佈滿了血絲。
「請陛下息怒,就如同我承擔不起我的野心一樣,您的身體也承受不住您的怒火。」王震立即站起身行了個禮,他害怕已經年邁的國王會突然出現腦中風。
「我身為一名操縱魔偶的魔偶師,對於操縱還是有一些見識的,我可以保證公主殿下沒有操縱您。公主殿下只是猜測您的喜好,但這麼做也沒有任何的企圖,僅僅是想得到您更多的關愛。」
跪在王震身旁的塔卡麗公主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了,她只能配合王震話不停地點頭。
國王壓下了怒火,他先看了看一臉平和表情的王震,再把目光移向了塔卡麗公主,他的臉上依然帶著狐疑的表情。
「這不是在傳說中出現的心靈法術,只是一種誰都會的技巧。」王震繼續說道,「就連陛下您也不例外,只是公主殿下和我都接受過專門的訓練。」
塔卡麗公主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王震,她一邊哽咽一邊反駁道:「謝謝您為我辯護,但……但這確實是讀心術,是我母妃的家族裡密傳的,我從小就接受了這樣的訓練。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的家族裡。」王震簡單扼要地回答道,「可這與家族無關,這種技巧誰都會的。」
「陛下,您是不是在舉行例會時也會猜測底下的大臣們在想什麼呢?而且您的猜測也經常成為現實?」
「對,難道這就是讀心術嗎?」國王難以置信地問道。
經過王震的誘導,感到好奇的國王暫時把處罰塔卡麗公主的事情拋在腦後了,這正是王震想要達到的目的。
「猜測對方的心思,不是讀心術是什麼?」王震笑了笑,「人們都可以通過日常的經驗猜測對方的想法,只是接受過訓練的人能夠猜得更準確而已,因為他們知道該如何的去猜測。」
「公主殿下之所以會猜測陛下您的想法,因為她知道遷就您的意願會讓您開心,同時也可以分擔您的苦悶,她完全是處於好意,只是這樣活得不是太累了嗎?」
「快起來吧,塔卡麗,我不會再追究這個問題了。」經過一番思考,國王又變回了一個普通的老人,「就算是被操縱了也好,至少我心裡感到很快樂。」
「謝謝您,但我不想看到父王整天為了國事愁眉苦臉的,特別是在我的母妃去世之後。」塔卡麗公主站起身的時候輕聲說道。
「我也能看出您的心裡同樣積壓著很多事情,您現在並不比我活得輕鬆,不,而是比我更累!」
「多謝公主殿下的指點,能夠猜測別人心靈的人往往會忽略自己。」王震無奈地笑了笑,「而且有些東西不是想丟就能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