顱腦外科重症監護室。
費力坐在輪椅上,他拖掉了外套,左手背上連著靜脈輸液管,腿上放著文件,右手拿著筆,可以直接接入女王陛下直線的移動電話放在襯衫口袋裡,而另一個對外聯繫用的電話則放在褲兜裡。透過大平板透明玻璃他可以看到監護室的另半個部分,撒丁的王儲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半個身體裹著雪白的繃帶,身上連接著三條以上的輸液管以快補充他流失的大量血液、還有監視儀和心律增強器,顱內壓監測儀、腦電圖儀、經顱多普勒儀……以及其他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儀器,它們或是出滴滴嗒嗒的聲響,或是在黑色的底景上畫出各色各樣的線條,以表示它們所負責監控的這條生命還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上存活著。
王室的法律顧問,王儲的秘書官右側的光線突然暗了一暗,他可以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費力有點不耐煩地抬起頭,看看是不是又一個前來表達歉意的「相關」人員或是受了囑托而來的說客,他將自己的視線轉了過去,隨即如同被施加了石化術那樣地僵硬了——雖然只有一兩秒鐘,他順著自己觀望的方向漫不經心地瞧了瞧那些正在作業中的醫護人員,然後緩慢地轉回頭去,看看玻璃屏障那邊的撒丁王儲,整個過程中他的臉色一點也沒變,好像套著一張凝固著疲憊與悲哀的面具。
亞歷克斯坐在費力的身邊,一如既往地穿著白色的襯衫與黑色的褲子,黑色的小牛皮短靴一塵不染,頭就像那些畫報上的模特兒所有的那樣柔滑而富有光澤,臉色略為有點蒼白,但總而言之看起來很不錯——就好像之前的四個小時是個無趣的噩夢。
「你覺得這次我們能做些什麼?」他的聲音出現在費力耳邊,清晰可辨,:」直接回答,請放心,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費力沉默了幾秒鐘,現除了他和身邊的亞歷克斯之外,沒有任何異狀,雖然亞歷克斯表示他可以隨意些,但出於謹慎,他還是保持著查看文件的姿勢,同時以一種喃喃自語的音量做出回答:「抱歉,殿下,如果您指的是國家的話,我想,(他急促地看了一眼玻璃屏障內的病床)也許會暫時召回大使,將我們與羅斯的關係從大使級降低至領事代辦級,也就是從正常的外交狀態變為半建交狀態。」
「暫時?」
「在羅斯沒有因此事表現出.足夠的歉意之前,」費力在紙張上畫了幾條線:「事實上,殿下,這其中還隱含著對於羅斯的親王在沒有任何告知的情況下成為阿隆索伯爵夫婦的頭生子教父的抗議——因為我們不能直接表示反對,因為撒丁的現王室與貴族中除了阿隆索夫婦之外都是國教教徒,他們甚至不會去參加一個舊約公教的洗禮儀式,更別說在儀式上成為孩子的教父——當然,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還以顏色,但現在……暫時只能做到這一步,鑒於您在東加、奧丁是直接被捲入他國的恐怖事件,但經過緊急磋商與交涉之後,我們仍然與這兩國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關係……即便您這次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以及,它們的性質與這次」意外「是完全不同的,但問題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來表明羅斯王室與阿隆索伯爵個人的謀殺行為有任何干係——沒有任何一個羅斯國籍或者可以證明與羅斯有著直接關係的人參與其中,不是嗎?就算有,我們也不能提出這類控告或以此為理由對羅斯展開明面上的報復。」他搖了搖頭,:「除非撒丁準備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起者——莽撞的,倉促的,無益的。您不會在這方面得到議會,政府與民眾的支持,還有其他的國家,我們會陷入最為骯髒不堪的泥沼難以自拔。」
不死者眨了眨眼睛:「我以為羅斯.並不是一個值得尊敬,愛戴或者同情的對象。」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用在個人的交往上可能會會顯得過於功利與卑劣,並且容易因此而招致他人的輕蔑與敵視,這樣的人會讓人敬而遠之,甚至更糟——群而攻之。但是用在國與國之,就是必要而且正常的。沒人會去譴責一個將國家與民族的利益擺在個人感情之上的統治者,」費力苦笑了一下:「譬如說,奧丁,東加現在正與我們處在mi月期,但如果您真的遇到了什麼不幸,他們頂多會獻上一篇情深意切的悼詞——但因此與羅斯下降外交等級乃至斷交……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們甚至會試圖與羅斯重建良好的合作關係,因為羅斯將會有很大的機會合併整個撒丁——我不得不說,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算女王陛下與下議院會堅持改制——但一個國家改變政體的過程絕對是緩慢而艱難的,而且上議院與他們代表的貴族絕對不會支持,沒有國王與王室,那裡來的貴族,他們的特權,他們的勢力,他們的榮耀都會像太陽下的1ou水一樣消失無蹤的。」
「那麼……如果採取與他們相同的手法呢?」異位面的不.死者謙虛地問。
費力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面孔,有點敬畏地側轉身.看了身邊的王儲一眼——假裝在觀察醫護人員的行動:「若您能夠……那麼做的話,可以,絕對可以。」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會盡全力配合的。」
他的眼睛閃閃光。其中所包含的喜悅之情甚.至連不死者都有點不忍卒睹。
看來厭煩了這.個遊戲夥伴的不止他一個人,亞歷克斯想。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最為濃重的。
不死者站在一個廢棄已久的鐘樓頂端,雙手ha在褲子的口袋裡,帶著兜帽的斗篷式短風衣有點厚重,不過密緻不易打濕的面料一直就只有純毛呢絨,能將保暖、防風、防雨被融合在一起,除了它以外只有通常只有雨衣會使用的所謂高級防水塗料,一個王儲的衣櫃裡當然不會出現那種不夠華麗的東西,而且出於巫妖某種不可言喻的天性與嗜好,他喜歡自然與手工——尤其是自己的。
讓他煩惱的是王儲在公開場合將一件衣服穿兩次會被人指責為有傷國家榮譽——好像一個國家會沒錢給自己的王儲買件衣服似的,就算內衣也是這樣。防護圖紋只有描繪在手錶與飾品上,而不是按照以往的習慣描繪或刺繡在衣服上。
這件外套上的隱蔽與忽視圖紋還是前兩天趕製的,巫妖很欣慰於自己的刺繡技能還是那樣的快、精湛、無可挑剔。
披上這件斗篷的他幾乎融入了黑暗裡,抑是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閉上眼睛,輕聲召喚——這裡已經是西大6聯邦的境內,感謝神聖公國在諸國打壓下將自己的疆域縮減的如此之小——在彌撒完畢之後,對於負能量的壓制消失了,同理,對它的掩蔽也消失了,亞歷克斯並不希望一隻突然出現的純粹黑暗生物吸引來某個喜好夜遊的聖殿騎士或者主教之流的特殊人物——他有更感興趣的事情要做。
複雜的道路在不死者的身前展開,高大的夢魘優雅地緩步而來,不是一隻,是兩隻,維爾德格與他的夢魘緊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嗎?維爾德格的懶散與不該有的「智慧」顯然已經影響到他的坐騎,與其自己開闢一條道路,到不如半途借道更為節省時間與心力——也不必擔心會被那隻眼睛中充滿了不滿與羞愧的夢魘一蹄子踢出去,作為夢魘的領它無疑是中規中矩的典範,相對於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剽竊」行為,主人的命令與事務自然更為重要與急切。
「一切放在以後再說。」亞歷克斯輕輕撫摸了一下夢魘的頭顱,無聲地傳達過去這樣一個訊息,他並不介意在此時記帳,這樣結算的時候還能記上利息,不過接受了某些人的建議顯然是極為正確的,身為生者的時候維爾德格會因為太過空閒而胖,如今成為不死者的他無所事事的話不會堆積脂肪,卻會堆積惡劣與暴躁——是時候讓他出來活動活動了,巫妖悲哀地想,他在最初的時候確實沒想到要一個所謂的肉盾或者武器,但也沒想要一個被人們懷疑其存在必要性的死靈騎士。
雖然他已經做的很好,不死者最為重要的東西一直是由他守護著的——從薩利埃裡到莉莉……但死靈騎士最為需要的東西,殺戮,死亡,黑暗,絕望——還有那充足與濃郁的負能量,卻是以上兩者無法給與他的。
說起來,真是有點抱歉,我的騎士。
巫妖翻身騎上高大的夢魘,拉上兜帽,向自己的死靈騎士伸出手,:「維爾德格,」兜帽的陰影下,與死靈騎士如出一轍,薄而深紅的雙唇微微上彎:「來玩吧。」
***
估計錯誤,羅斯要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