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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池魅影 第一百零四章 生存邊界 文 / 鏡中花有緣

    中午無事,到了下午,周英南再次和澤崇賀來到這間佈滿了格子間的實驗室,看他指揮著幾個工程師忙著調試線路,說實話,周英南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融合了機械,電路以及生物學的混合型機器,所以一直對它很好奇,他對於新鮮事物有著一貫的好奇感,這也是他平時自鳴得意的地方之一。

    這些工程師們都戴著土黃色的日本軍帽,身穿白大褂,一臉嚴肅地擰著螺絲,或者用電流表測試電線頭的電流,他們所幹的工作,周英南倒是都知道,因為他在燕京大學上學的時候,跟著老約翰做過不少的機器,對這樣的工作很是熟悉,有時候,他也在想,如果現在不是在當兵,也許自己也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工程師,或者是個科學家。

    當澤崇賀親自挽起袖子,要測試那些切成了薄片的人體標本的時候,周英南湊過來,他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是如何工作的,那邊有人接通了控制懸臂的儀器的電源,只見眾多玻璃板夾層之間的金屬探頭都開始活動起來,這些探頭在切片中間快速地抖動,他又來到監視器旁邊,那裡有一台電壓表,還有一台電流表,據澤崇賀說,這兩個電表就是負責監視切片內部細胞及神經系統所發出的電脈衝信號的,他說在人體內,幾乎所有的信息傳遞都是靠著神經系統來完成的,這些神經線在傳遞信號的時候,就是使用一種特殊的電脈衝,只要能獲得這些電脈衝信號,根據他們多年來研究出的推測方法,就能破解這些神經信號的內容。

    在兩台電表的中間,有一根懸在空中的鋼筆,鋼筆的下面是一段長長的白紙帶,白紙帶的兩端卷在兩個軸上,當鋼筆放到紙帶上的時候,靠著轉軸的運動,就能畫出各種線來,這根鋼筆的上面也是一根金屬的懸臂,懸臂的另一端連在一台小型電動馬達上,電動馬達則分別連接著電壓表和電流表,對此,澤崇賀解釋道,這個東西,就是把破解的神經脈衝信號畫在紙上,以供後續的分析之用。

    當整個系統全速工作的時候,能看到幾十個細小的探頭在成百張薄薄的玻璃切片間發瘋一樣的擺動,而懸掛著鋼筆的懸臂也在左右搖擺,在白紙上畫出奇形怪狀的圖形,這些圖形很像正弦曲線,只不過更尖銳一些,玻璃板中夾雜的銅絲把神經的脈動傳遞到探頭上,探頭再把這些信號分離出來,在三個不同方向上切成片的人,把三個互相垂直的方向的信號都發送出來,最後匯總成為整個身體的反應,周英南著迷地凝視著這套設備,他不知道,幾十年後,一種叫電子計算機的東西將會在全世界普及,在計算機裡,將會出現一種溫徹斯特結構的硬盤,所用的原理,和他今天所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在於,硬盤是靠著盤片的旋轉來拾取信號,而人體切片則是靠著懸臂的搖擺。

    那些工程師坐在儀器前面,他們通過探頭對切片的某些部位通電,引起這些部位的生理反應,在把反應的結果分析出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測試,他們向澤崇賀匯報說,一切準備就緒,完全可以試驗了,澤崇賀得意地笑道:「石井君,你知道嗎?其實有時候,人的生與死,中間的界限是很模糊的。」

    周英南說:「這我知道,就像是某些腦子被嚴重損傷的人,他們除了基本的生理活動,其他的反應都沒有,這些不是叫『植物人』嗎?」

    澤崇賀說:「還有些人,他們的腦子也是充滿了活力的,但是他們也和植物人一樣,只能躺在實驗室裡,被我們使用,我說的就是這三個人。」他一邊說著話,一邊看了看被切成了薄片的那三個人,由於被分割地支離破碎,已經無法辨認他們的容貌了。

    周英南說:「他們跟植物人有什麼兩樣?」

    澤崇賀冷笑道:「表面上看來,他們甚至比植物人更慘,因為他們的身體都不完整了,但是如果你是一個研究人類大腦活動的專家,你會欣喜地發現,原來他們的神經反應依然非常迅速,而且,」說到這裡,他壓低了嗓音,趴在周英南耳朵邊上小聲說道:「他們的大腦也依然活躍,可以這麼說,自從他們被切成薄片後,他們的頭腦無時無刻不在活動著,至於他們在想什麼,你知道嗎?」

    周英南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早先他以為,就算按照澤崇賀說的那樣,這些人也不過就是一具具活著的屍體罷了,他們也許會有神經的反射,但是已經沒有了生命,但是此時此刻,澤崇賀的一番話,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他們的大腦還有活動?可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周英南問道。

    「別忘了,我們那些探針是很靈敏的,他們中樞神經的任何一點細微的活動,都無法逃脫我們的眼睛,自從這個模板建立完成之後,我們都要定期來這裡,對他們的各項生理指標進行測試的,在測試中,自然也包括大腦活動的檢查,你不知道,有時候,他們的大腦會相當的活躍,我們曾經記錄了大量的腦電波數據,根據我們的觀測,在早晨和晚上的時候,他們大腦活動最為頻繁。」

    「那麼,究竟他們在想什麼呢?」周英南低聲問道,想到這些活死人竟然還能思考,他身體就不由得有些哆嗦。

    「我只能知道那些腦電波的圖形,有時候非常平緩,有時候則很劇烈,至於他們到底在想什麼,那只有天知道了。」澤崇賀冷冷地說道。

    周英南沒有說話,只是那場景一直在他腦袋裡反覆出現:一個已經被切成無數片的人,沒有任何自主活動的能力,仍然靜靜躺在實驗室裡,回想著曾經的風花雪月,曾經的一世豪情,這是一出很荒誕的景象,但是在這裡,無數的荒誕都以事實的形式存在著。

    「他們生命的邊界,」澤崇賀說,「就在那一片片的玻璃板上,一旦越軌,就將要死去。」

    「人的生命有時候很脆弱,」周英南在心裡說,「有時候又很堅強,有些突發的偶然事件,一個小小細菌的入侵,就能奪去人的生命,而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一個人可以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堅持相當長的時間,在戰場上,在礦井裡,在廢墟下,他們生存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這個發現很有意義,」澤崇賀說,「至少對於你而言是如此。」

    周英南說:「他們腦子裡想什麼關我啥事?」

    澤崇賀說:「我們對此作了很長時間的研究,就是在這個基礎上,才設計發明了一種新的技術,叫做『讀腦術』,這種技術想來你也知道了,正是由於如此,你們才能在這裡試圖破解老約翰的思想。由於這些模板的腦細胞具有活性,我們才有可能通過他們,模擬別人的想法。」

    周英南笑道:「這個主意很新穎,誰想出來的?」

    澤崇賀也笑了:「正是在下。而且我認為,這樣的主意,除了我,換了其他人,誰也想不出來。」看來,兩個自大狂湊到了一起。

    老約翰坐在牢房裡,聽到外面的腳步匆匆,他從那些人的隻言片語裡,聽出了這匆忙腳步的用意:這些都是針對自己的。他自從被周英南抓到後,就知道這些人不達目的,絕對不會罷休的,在此之前,常規的刑訊逼供已經用過了,現在,新的手段又在緊鑼密鼓當中,他不知道這次日本人又會使出什麼鬼點子,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會扛不住,無論是從身體上還是精神上,來這裡的兩天,他都是在恐懼和無奈中度過的,以後的日子,他現在真的不敢想。

    到傍晚時分,一切準備就緒,周英南滿意地跟著澤崇賀離開了實驗室,在經過走廊的時候,周英南無意中看到一間小黑屋,外面厚重的鐵門上,掛著一把特大號的鎖頭,周英南好奇地對澤崇賀說:「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澤崇賀看看四周,小聲說道:「裡面關著一個中國人,這個人非常特殊,他是一個老頭,他姓張。」

    聽到那個「張」字,周英南停住了腳步,他爬到鐵門的柵欄邊,想看看那人的模樣,可是裡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到一點聲音,彷彿這就是一個空房間。他突然打了一個冷戰,同時不由自主地念叨著:「莫非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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