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裡陰冷潮濕，從天花板上不停地往下滴水，四周的牆壁上帶著棕褐色的血跡，從上面掛下來幾十把帶血的鐵鉤，鐵索輕微地搖晃著，發出駭人的聲響，這裡就是憲兵隊的審訊室，一個號稱來了就別想活著出去的地方。
老約翰神態疲憊，他坐在一張特製的鐵椅子上，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水珠順著額頭淌下來，又無聲息地滲入襯衣領子裡去，襯衣上沾滿了血跡，那是皮鞭留下的痕跡，他低著頭，嘴裡不時呢喃著什麼，聲音很微弱。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他旁邊，這女人捲曲的頭髮，皮膚光滑，穿著黃色的軍裝，瘦長的褲子很合身，腳蹬一雙棕色的長筒皮靴，手裡還擺弄著一條電棍。
「約翰先生，您想好了沒有？」她嗓音不大，但是聲音裡充滿了威脅。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我只是個普通的教授，我什麼都不知道！」老約翰從喉嚨裡吃力地說出這幾個字，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好多遍，無奈沒有一次起作用。
「您的毅力可真讓人欽佩！」那女子冷笑道，「看來我們對您的招待還是太溫柔了。」她說著就把電棍捅到老約翰的胸口，這東西的電壓達到了上千伏特，老約翰虛弱的身體哪裡禁得住這樣的刺激，登時就是一個劇烈的後仰，然後牙關緊閉不出聲，這一下就讓他昏厥了。
那女人一見他昏死過去，又是一聲冷笑，「約翰先生，您要是不說的話，我每隔五分鐘就讓您嘗嘗這味道，您看如何？」
周英南此時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他拉住那女人的手，有些緊張地說：「洋子，停一下，可千萬別讓他受不了。」
原來那女人正是鈴木洋子，她此時冷眼看著周英南，揮舞著手裡的電棍，挑釁地問道：「對你的老師心慈手軟嗎？」
「不是，」周英南說，「老約翰年紀大了，身體經受不住這樣的輪番拷打，我怕他萬一挺不住，那對於我們來說，損失可就太大了！」
「他嘴可是真嚴，這麼打都不說，你確定他真的知道那些秘密嗎？」
「這件事我已經調查了好長時間，不會有錯的，現在我們首要的任務，就是在不傷害他的前提下，把他嘴裡的秘密掏出來。」周英南看著老約翰，有些不安地說。老約翰此時顯得更加削瘦，他眼窩深陷，太陽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
「你想得到是很美好，可你要怎麼做呢？」
周英南說：「我先和他談談，如果不行的話，我還有備用方案。」
鈴木輕蔑地笑了一聲，扭動著腰肢走出去，周英南拿來一桶涼水，看了看老約翰，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手一抖，把整桶水劈頭澆下去。
老約翰咳嗽了兩聲，剛才的淤血卡住了喉嚨，讓他一度窒息，現在他把血塊吐出來，喘著粗氣，憤怒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周，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會出賣我，出賣你的朋友！」老約翰的眼睛裡很濕潤，不知道是積水還是淚水。由於激動，他的喉嚨劇烈地顫抖著。
「老師，」周英南低著頭，不敢看老約翰的眼睛，他聲音沙啞而緩慢，「我沒有出賣你，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我本就是皇軍的一員，我是日本人。我做的一直都是我的本職工作，這點我早就告訴你了！」
「算我瞎了眼，」老約翰往地上啐了一口，生氣地說：「我沒看出你的真面目，還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學生，沒想到，我一直都在敵人的眼皮底下，而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你的確是個聰明人，能偽裝地這麼好，你知曉我的一切，而我對你卻渾然不覺！」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周英南突然抬起頭，他惡狠狠地看著老約翰，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還記得我曾經跟你在烤鴨店裡談論過的話題嗎？那時候你沒有告訴我答案，現在，你可以好好給我再上一課了！」
老約翰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當時我就跟你說過，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可你們還是一再地糾纏，我再說一遍，你說的那些東西都屬於軍方的絕密，我一個普通教授怎麼可能知道！你們找錯人了！」
「我可不這麼想，」周英南說，「去年冬天你曾經秘密回國，幾個月都沒有消息，直到今年春天才返回北京，這期間你幹嘛去了？別告訴我你是回國去尋找你爸爸的消息去了。」
經他這麼一說，老岳翰不由得想起去年十一月所經歷的事情，那時候，他的好友費曼用一封信，把他從北京叫回了美國，在那裡，費曼告訴他，自己正在參加一項威力極其巨大的武器的研製，這個武器具體是什麼當時他沒有說，只是告訴他，太平洋戰爭開始後，美國開始著手研製一種令人恐怖的武器，研發代號是「曼哈頓計劃」，國內的很多科學家都投身進入這個工程之中，出於保密，整個工程被拆分成很多細小的環節，他們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個工程具體是幹什麼，只是在自己的崗位上從事每個具體環節的工作，費曼問他是否願意留在這裡從事這項工作，老約翰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同意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想看看他們所從事的具體是什麼事情，後來他和費曼幾次談話，才知道他們打算裂變重原子核來製造一種威力極其巨大的炸彈，這種炸彈爆炸後，可以產生上千噸tnt炸藥的當量，從那時起，老約翰隱約感覺到，一旦這種武器被引爆，一定會產生毀滅性的後果，他不想加入，於是謝絕了費曼的邀請，於年初回到中國，臨走前，費曼拉著他的手，神情凝重地叮囑他，此時萬萬不可向任何人提起，自己也鄭重答應了他，現在周英南急切想知道的，就是這種武器，事關重大，當然不能告訴他，無奈周英南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該如何應付過去？
「你對我還真是費盡心機啊！」老約翰冷冷地說道，「我去了哪裡你都惦記著，那我告訴你，我回美國是因為想念我的兒子了，我去看看他，難道不行嗎？」
「當然可以，」周英南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剛才說到你兒子，我才想起來，聽說你很疼愛自己的兒子，可惜啊，他現在還被我們照顧著。」
「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老約翰瞪了他一眼，心裡也有些緊張，知道這夥人心狠手辣，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想想兒子在他們手上，自己卻無能為力。
「老師的兒子，我怎麼忍心下手呢？」周英南冷笑道，「我只是提醒你，我的手下可沒有我這樣的耐心，他們脾氣急躁，也許會做出什麼事情，到時候就算是我，也沒辦法阻止啊！」
「卑鄙！」老約翰破口大罵道，他心裡在後悔，後悔自己早就應該看出周英南的野心，當初上學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就和自己很親近，總是有意無意地接近自己，他那時還以為是因為周英南求知心切，殊不知他是極力地打探自己的情況，直到他把自己琢磨地透透地，再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
「好了，」周英南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去叫人把傑克帶過來，你們倆好好聊聊，但是要快點，那些大兵很野蠻的。」他臨走的時候，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老約翰頹唐地靠在椅子背上，無奈地看著周英南的背影，他此時真的陷入了困境，張瑞年在哪裡？為什麼不來解救他？那天他要是抓得緊一點就好了，現在想這些都於事無補了，走廊裡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大門打開，兩個日本憲兵押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一進門，他們就一把把傑克摔在地上，傑克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後背被汗浸透了，臉上滿是油污，看上去憔悴不堪。
「傑克，」老約翰失聲叫道，「他們沒有虐待你吧？」
「爸爸，爸爸，」傑克上氣不接下氣地呻吟道，「他們，他們打我，我要去找我的律師！」
老約翰悲哀地默念著：可憐的孩子，這裡哪裡還有法律存在的地方？要是律師管用的話，還要槍幹什麼呢？可惜傑克從小在美國長大，哪裡吃過這等苦頭？日本憲兵幾下招呼過去，就已經受不了了，要是他們對傑克用什麼酷刑，這個孩子哪裡經受得住？
「你們有種就衝我來？他知道什麼？」老約翰氣憤地對著走廊大喊道。
從隔壁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約翰先生，您只要告訴我們一句話，你們父子倆就可以平安離開這裡，你想想看，外面的生活多美好啊！」接著傳來一句日本話。
兩個憲兵聽到信號，就開始動手，他們取來鹽水澆在傑克的胸脯上，然後把他抬到一張堅固的大檯子上，用繩子把他捆得嚴嚴實實，接著取來兩個鐵夾子，一個夾在他瘦長的手指頭上面，另一個夾在他的腳趾頭上，鐵夾子上都綁著電線，電線接到一台電機上，兩個憲兵壞笑著，開啟了電閘，頓時整個屋子裡充斥了傑克痛苦的慘叫聲。混合著老約翰幾近瘋狂的咆哮。
「電流從手指流過，經胳膊到達心臟，然後貫穿整個身體，最後從腳趾頭上流出，一定是很痛苦的，特別是他的心臟，承受著越來越大的電流，不知道能撐多久。」
在隔壁的房間裡，周英南透過玻璃窗，一邊觀察著刑房裡的動靜，一邊和鈴木洋子說著話，在他們的另一側，還站著一個點頭哈腰的中年男人，那個男人看到刑房裡發生的一幕，不住地用手帕擦試著臉上的冷汗。
「張華，張兄。」周英南轉過臉來，冷冷地看著他，慢慢地說著，「我讓你從蘇州把貨運過來，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才交貨？竟然比我到得還慢？」
「石井英南長官，」張華說，「我是按計劃，當你們離開蘇州後，我馬上就動身了，可惜到黃河邊的時候遇上了一場大雨，道路都沖壞了，沒辦法，耽誤了些時日，還請長官原諒！」
「耽誤了時間也就算了，為什麼貨也少了這麼多？」周英南眉毛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張華見狀，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太君，我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遇上了大雨，好幾輛車都翻了，那些白瓷罐子摔碎了好幾個，當時道路上都是泥水，沒辦法，我們只好護著剩下的罐子，趕赴北京城，這才丟失了幾個。」
「算了，」周英南不耐煩地說，「以後你還得跑幾趟，當然，你如此親善皇軍，日後我會好好酬謝你的。」
「是！」張華也一跺腳，像個日本人一樣來了一個立正，接著他又略帶神秘的說：「石井長官，那天在蘇州，您也裝得太像了，把我兄弟都瞞過了，要不是後來松井少佐提醒，我根本就不知道您是長官啊。」
「瑞年他還執迷不悟，你見到他要好好開導他。」周英南冷笑道，「跟著皇軍干肯定是沒有壞處的，這點你應該知道吧？皇軍很看重他，無奈他執意不合作，這點很不好，希望你有機會把我的話都傳達給他，否則，今天你看到的場面很可能會用在他身上。」
張華一聽這話，腿肚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看看裡面已經休克的傑克，又看看周英南冷酷的臉，沒有說話。
「行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會找你的。」周英南把他打發下去，暫且不提。
「這就是你的策略？」鈴木洋子略帶譏諷地對周英南笑道。
「我的策略可不只是這麼簡單，」周英南說，「這個老約翰真是塊硬骨頭，怎麼都敲不開他的嘴，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寶貝，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過你這次可能要失算，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吐出實話？」鈴木洋子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頭髮，搖晃著腰肢，走進了刑訊室。
究竟老約翰是否會答應周英南的要求呢？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