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入臨汾釜底抽薪（4）
是的，劉協的決定就是開倉放糧。
攻佔臨汾城的第二天，所有軍隊之外的人無一例外全部被皇帝的軍隊驅逐出城。他們被告知皇帝陛下是為了保護他們，讓他們遠離戰火，不至於受到楊奉的報復。
但是，五千多百姓徘徊在城外久久不去。
中午，皇帝的軍隊從城上扔下一袋一袋的糧食，是的那就是糧食，這些百姓們終於抱著自己原本只能遠觀而不能染指的糧食，這些原本本該屬於他們的糧食，這些由他們辛苦勞作而得來的糧食。
一時間城外炊煙裊裊，百姓們就在城下煮飯，卻並未帶著糧食遠走。因為他們知道這些糧食不足以讓他們度過冬天。
李烈站在城樓上看著城樓下感激涕零的百姓們興奮不已，他激動地堆劉協說：「陛下，這麼多糧食，全都發給這些百姓吧，他們肯定會把陛下的仁慈傳出去，到時候陛下說不定不用出兵天下就全部投靠過來了，軍師說這就是那什麼，以德服人。」
「去你？媽的以德服人。」劉協毫不猶豫地潑了李烈一頭冷水，道：「我們給百姓糧食？全部給他們？屁，我們給多少糧食給他們就等於給多少糧食給楊奉。」
劉豹道：「是啊，只要楊奉大軍一到，不論百姓們拿著多少糧食都會被楊奉再搶回去，如果百姓們拿的糧食太多的話只怕還會惹來殺身之禍呀。」
劉協白了一眼李烈道：「懂了麼？以後說話前過過腦子，媽的，連白癡都不如。」
李烈羞愧不已。
劉豹先是得意，然後一想不對啊，皇帝說李烈連白癡都不如，那不是在罵我白癡嗎？
劉協接著道：「朕看著城下這些百姓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原本準備燒了糧草的，現在卻是猶豫了。劉豹所說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在於，朕不想留下罵名。」
李烈不解道：「什麼罵名？陛下開倉放糧救濟天下百姓，如何會留下罵名？留下千古美名還差不多。」
劉協搖頭道：「你還真是個豬腦子。」
李烈想要辯解自己不是豬腦子，可惜一時間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不是豬腦子於是只能憋著一口氣。
劉協道：「如果朕一直接濟這些百姓，或者直接把糧食全分給他們，姑且不論楊奉會搶回多少糧食。但就這些百姓，他們拿到糧食後絕不會走，他們會等，他們知道城裡除了糧食還有肉乾，除了肉乾還有財帛。他們都想要，也許你們會認為百姓們現在食不果腹，如果能夠讓他們吃飽飯哪裡還敢奢望更多那就錯了，大錯特錯，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私心不可估量。」
李烈撓頭道：「會麼？這些人看著可憐兮兮的，想來不至於如此不知好歹吧。」
而一旁的劉豹卻有些害怕起來。
劉協道：「有幾個可能，第一，我們不停的給他們東西，不停的給，他們不停的索要，直到有一天我們再也給不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了，他們卻還沒有滿足，他們認為城裡還有東西，他們會怎樣？」
李烈憨憨道：「城裡沒東西了他們總該走了吧。」
劉豹卻瞪大了眼睛望著劉協道：「他們會進城來搶。」
劉協苦笑道：「是的，很有可能。第二一種可能，我們打開城門，任由他們衝入楊奉軍的糧倉拿東西，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景象？只怕這些百姓不會料到自己以後的下場，楊奉會讓他們屍骨無存。第三種可能，我們一天一天的接濟他們，那麼，朕相信城外的百姓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水洩不通。」
李烈思索片刻道：「看來第三種方法最好。」
劉協笑道：「好麼？這些百姓會恨我們，他們會說朕身為皇帝卻不為子民的發糧，守著一城的糧食卻不分發給百姓，以至於最後反而又被楊奉奪了去。」
李烈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劉協苦笑道：「這，就是百姓。他們會為皇帝歌功頌德，也會為一斗米揭竿而起，他們可憐可悲有時也可恨。」
劉豹呆呆地望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快十歲的少年皇帝，心中恐懼，不知是對於那些看似綿羊般懦弱的百姓恐懼還是因為什麼？
劉協仰天歎息，然後丟下李烈和劉豹兩人獨自沿著城牆走了。
到了傍晚時分，劉協收到斥候報告有兩支臨近的兵馬前來救援，兩支兵馬均是步兵，戰力都不強，分別為三千人和四千人。
劉協沒有過多安排，只是吩咐李烈帶著一千五百騎兵出城依次打退了兩支兵馬，這兩支兵馬沒有給劉協他們造成太多困擾。
直到夜深了，劉協依舊站在城頭不言不語，苦苦思索著什麼。
忽然，他大叫一聲：「不好！」
劉豹不明就裡，追問道：「陛下，何事？是有敵情嗎？」
只見劉協皺著眉頭，望望夜空，又望望城下大多已經安睡的百姓，緩緩道：「朕夜觀天象，發現我軍有覆亡之危。」
劉豹肅然道：「陛下真是神人也。」
劉協哈哈一笑道：「神個屁，你以為老子真會看什麼狗屁天象啊？我們不該進城。」
劉豹道：「不進城？不進城怎麼燒糧食？」
劉協搖頭道：「現在進了城了，我們敢燒糧食嗎？燒了這些糧食就意味著這河西百姓都將沒有了糧食，他們將會餓死，到時候天下間所有人都會怪到朕的頭上來。他們會說是朕燒掉了這些糧食，餓死了成千上萬的百姓，所以，朕不敢燒這些糧食。」
劉豹到底不是李烈那蠢貨，他也意識到了危險，是的，眼前這個敢以一百騎兵硬闖三萬西涼軍大營的小皇帝，這個敢於開罪天下世家悍然屠盡洛陽世家的小皇帝，正是他，如今面對城外一群食不果腹的百姓卻害怕了，膽怯了。
是的，劉協害怕了。
劉豹也不太鎮定了，道：「那怎麼辦？把這些糧食留下，全都交給楊奉？我們不可能把它們運走，如果交給楊奉的話，我們，我們豈不是白白來了這河西一趟嗎？而且這些糧食給了楊奉，百姓們照樣吃不飽，照樣會餓死，而楊奉卻會拿著這些糧食去打河東。」
劉協勉強笑道：「朕當然知道，這些糧食不能留給楊奉，必須燒掉，但是，不能是我們燒掉。」
劉豹不解道：「不是我們燒掉？那誰會燒掉這些糧食？」
劉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道：「是啊，誰來燒掉這些糧食呢？實在找不出人的話，就讓楊奉自己來燒掉它們吧。」
劉豹幾乎笑出來：「楊奉？他怎麼會燒掉自己的糧食？」
劉協點點頭，異常堅毅地道：「會的，他會親手燒掉自己所有的糧草自掘墳墓的。」
面對劉協的肯定，劉豹不敢相信卻又不敢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