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沒太陽,夜幕來得早,老賴沒回來吃晚飯,南鳳一就一直等。天上月亮躲了也不見星星,夜黑漆漆的又颳風,漸漸地風刮得一陣比一陣緊,推得窗子嗖嗖響。十二點了,老賴不回來了,房間也顯得陰森森的。南鳳一隻覺得這寒風直往脖子鑽,一直入心裡。
老賴真的不回來了,南風一拽了拽被子護住胸前,人還是抖嗖嗖的,一串清淚從她那「麻溝溝」的臉上淌下來。
「祥林嫂是誰?你們為什麼就叫我祥林嫂子呢」,她想。「我老公是老賴,我活得好累我要離婚,我都說一萬遍了,你們不信?我才四十二歲還不到人老珠黃呢;老賴你會後悔的,我四百多元工資不養你了,兒子也歸你養,你每月才一百多元生活費你喝西北風吧」。
門咚的一聲,好大的風,不對,南風一「嗯——」的一聲,躍起趿拖鞋到兒子房間喊:「高高,你爸回來了!」
兒子睜開胖得不能再胖的一雙瞇縫眼冷冷地看著她。
「你爸回來了!」她掀開被子拉了兒子一把。可兒子那肥碩的身軀紋絲不動。「死在外面才好,管我什麼事?」兒子嗡聲說。
她說:去開門,他也許忘帶鑰匙了。
兒子說:你這麼在乎他,你為什麼不去開門?
「我,」南風一愣了愣返身去開門。老賴一頭紮了進來。他一臉的血,她怔了一會,想哭卻笑了說:你這個花心男人,是「眼鏡三號」給弄的,還是「眼鏡四號」的傑作?聽說她倆的丈夫從廣州回來了。
老賴一聲不吭,右腿一瘸瘸的進了洗澡間。
從上個星期五以來老賴就沒在晚上十二點之前回家。他不是一個有能耐的男人,雖然特喜歡在外沾花惹草,可沒一處可以讓他徹夜不歸。南風一就是弄不懂一個下了崗的男人,每月也就一百多元生活費卻能叫那多女人喜歡他。
老賴就是老賴,一張笑臉又配一張三寸不爛之舌,讓那死哈蟆也能說話,他有口才。於是做生意的老闆需要他,他就跟著老闆,他也就是「老闆」了,雖然囊中羞澀可也不缺酒肉穿腸過,夜夜舞歌歡。
他是「老闆」女人就愛,女人們認為那怕他是一個小老闆也有個十萬二十萬的,幹嗎不獻身於他?他終究會在某月某日給她一筆錢。
他是「老闆」更***尤其是戴眼鏡的女人。真老闆們弄不懂他這個假老闆為何偏愛對戴眼鏡的女人情有獨鍾,無論她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輕的或稍老一點的。
「這你就不懂了是不是?」老賴仰起他的一張笑臉像一個慈父望著兒子,說。「戴眼鏡的女人,樣子文雅溫柔,腦瓜子多理想化,喜歡浪漫講愛情,一般有一點經濟基礎;為了愛,捨得投資,現在你懂了吧?」
真老闆似懂非懂一愣愣的,受不了老賴那嘲弄的目光,只把頭點得「雞兒啄米」一般。
「龜兒子你懂個屁,」老賴心裡罵。「老子要是老闆不包你幾個靚女做二奶才怪,何須選她媽什麼眼鏡不眼鏡的,斡旋幾個女人之間。」
「不過,」真老闆站在窗前說。「昨日長髮戴眼鏡的找你,短髮戴眼鏡的才走一會,你看樓下——不長不短髮的戴眼鏡的上來了!老賴你真愛誰呀?」
老賴走到窗前一看,急了說:都愛,上來的是「四號」,我躲起來,她找我就說我不在。
老賴走進內間房躲在門後背,不一會兒那「四號」進了辦公室。「我找老賴,賴皮!」「四號眼鏡」旁若無人一屁股坐在真老闆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他不在,躲起來了,」真老闆急了脫口而出。
「四號」說:他躲我,他兒子躲在我肚子裡了,看他往哪兒躲!我在這裡等他,告他一聲,這婚我老公是離定了,可我老公還是要找他算一算一頂「綠帽子」多少錢。
「你懷孕了?」老賴問,走了出來,那永遠一張燦爛的臉青白一片。
「四號眼鏡」早點上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說:「能假嗎?」
老賴只駭得腿兒也軟了。
「拿錢來,我把孩子做掉,你躲我老公幾天,他還得去深圳,」「四號眼鏡」見老賴嚇壞了又安慰他說。
老賴沒錢做掉孩子,躲倒是躲了,僅一天的功夫,老賴到底還是被「四號」的丈夫打了。這不,他回家一臉的血,瘸著腿。
「你怎麼這不小心呢,」南鳳一對著洗澡間裡的老賴喊。怎麼說也是二十年的夫妻啊。
「幸虧有人扯架,我又跑得快,不然丟了一條老命!」老賴走出洗澡間說,還笑了。「他媽的,打了我,他要綠帽子錢也就免了,哎喲——」不防南鳳一推倒一把椅子撞著了他的瘸腿。
「明天,離婚,兒子歸你養!」南鳳一說。
老賴說:我的薪水都不夠我抽香煙,高高快二十歲了,養什麼養,我偏不離婚。
南鳳一上床要睡了,說:我要離婚我好累。
「累什麼累!」老賴也上床就撲向南鳳一,又是一張笑微微的臉說。「田荒了吧,犁死你。」
「犁你媽,祥林嫂是誰?」南鳳一由著老賴撲上身來。
「是你媽,你少逢人就講我好累我要離婚,」老賴說。「我再不出門了,行不行?」
「祥林嫂到底是誰?」南鳳一被老賴壓在身下仍不忘祥林嫂。
老賴說:好像是魯迅先生寫的一本書,書上一個人物的名兒,說了你也不懂。
早晨,南鳳一從菜市場回來,老賴還賴在床上,兒子高高也起床了,她就做早餐。
兒子說:「我再不能吃肉了,人太胖了,不好找工作,」兒子說完就出門。
「高高幹什麼去?」南鳳一趕到門口問。
「人才市場來電話,說深圳一家公司招電動化工人,約我面試,我去人才市場!」兒子回答,走了,他那肥碩的身軀挪動兩條沉腿,那姿態苑若企鵝一般,笨笨的,憨憨的。
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母親當然也不會嫌兒子胖了。肉還是要吃的,高高上班了就會瘦嘛,南鳳一想。
一連幾天是南鳳一最快樂的日子。老賴不出門,高高要工作了,左鄰右舍親朋好友湊足了盤纏讓高高去了深圳。心安氣順,南鳳一那臉舒展了,那「麻溝溝」也淺了。
然而好景不長,老賴傷好了後,他說:我還是要出去做生意的,不嫌錢,我們家兩萬元的外債咋還?我再不花心就是了。
是。南鳳一隻得點頭。不點頭咋的,她還能管一個大男人不出門?「每天早回來就是了。」老賴天天出門,回來也就一天比一天晚,晚回家的理由有一千條,南鳳一又煩心了。兒子從深圳打來電話,說他吃不住那個苦,再幹下去是個死。
「那就回來吧,」她說。兒子是她的全部希望。
第三天高高回來了,離家時帶去的1000多元錢也沒了。南鳳一心疼那錢,破屋又遭連夜雨。夜裡十二點老賴進門,跟著進來「一號眼鏡」女人,鬧到家裡。
「一號」披頭散髮要南鳳一給她一個說法:我人給老賴玩弄了也就算了,可老賴他花了我的錢,該不該還我?
「還什麼還,」老賴嬉皮涎臉耍賴說。「要錢沒有,要人嗎,我跟你走!」
「跟我走那就再好不過了!」那女人說。南鳳一隻感到那血衝到了腦門,撲向那女人卻被老賴打過來一耳光。她頓時蒙了。
「你打我媽,」兒子撲上來打老賴。老賴急了推了一掌,胖兒子冷不防跌了一個素面朝天。「忤逆不孝的東西敢打老子,」老賴怒髮衝冠大罵。「騷**,你還不快滾!」
「眼鏡一號」聞言,扭身就走。
於是一家三口扭在一起,直鬧到後半夜。次日左鄰右舍又聽到南鳳一喃喃地說:我要離婚!我好累。真的好累,非離不可!小說網(|com|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