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楚情拍著汗血寶馬寬闊的脊背,對趙化道:「讓弟妹上馬吧,要不,她可要暈了。」
被趙化抱在懷裡的凝翠一聽,芳心立酥,本不暈也要暈了。
趙化低頭一看,凝翠的臉如血般通紅,像九月經霜的金楓一般。他憨憨一笑,雙臂用上暗勁,將凝翠穩穩拋上馬。
就這樣,七皇子在汗血寶馬的右側,左手拉著韁繩;趙化在寶馬左邊,右手拉著韁繩,共同拉著馬向前走。七皇子看了一眼馬上的少女,眼中不可察覺地飄過一種能淹沒天地的悲傷。他淡淡朝四周說一句:「散了吧」。呼啦,包括紫金衛在內的十七個護衛,在兩息的時間內,全部散開,隱藏於兩旁建築的陰影下。
趙化將這些都看在眼裡,他的神識很清楚地告訴他,那些護衛,並沒有走,而是分散成一張大網,把七皇子圍在中央,且不發一點聲音。他深吸一口氣,心中讚道:「這些人,每一個,都是人間武道上的頂尖之人,從鋪墊著白骨的血途中衝殺出來的凡間強者。」趙化想到這裡,轉頭望向寶馬另一邊的七皇子,心中繼續道:「現在,這些本可以在凡間呼風喚雨的人,是拋棄了所有,將自己變成一個完全孤獨的存在;來保護一個人,用他們的生命,用他們的一生,來保護一個人,保護他眼前的七皇子,他剛認的大哥。」
等護衛「散開」了,整條路上,就只剩一匹馬,三個人。
踏在青石鋪成的地面上,馬蹄聲清脆可聞。在這種悠閒、奇異的節奏中,趙化感到耳根發熱,血液沸騰。
兄弟,感覺好奇特啊。
走了大概半刻鐘,初陽剛升,四周的景色逐漸顯露。讓趙化驚愕的是,那四周的景色,居然逐漸變「淡了」。
淡,確實是變淡了。沒了五色海棠樹那夢幻旖旎的身影;沒了青玉石雕的超凡脫俗;隨著腳步的行進,兩旁出現的,居然是梨樹、杏樹、蘋果樹!
趙化再看腳下,青石路面竟然被山村間的泥土路代替!怎麼回事?難道我們出城了?
「大哥,我們是要出城?」趙化疑惑道。
七皇子淒涼一笑,過了一會兒,才回道:「不是,正是要去為兄的住處。」那淒涼的笑容,讓馬上的凝翠嚶嚀一聲,跟著哭了。
那淒涼一笑,讓趙化的心感到,像被尖刀劃了一下,不深,不淺,就是讓他發狂。
等這三人一馬到了地方,趙化看明白了,他們是進了一個村莊!
但這一路走過來,卻沒發現人。
七皇子領著趙化和凝翠,來到一棵高大的桑樹下。在這樹下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酒菜。俱是百年陳釀,出自酒仙白頭翁之手。桌子(粗壯樹墩)上擺著三幅筷子,三尊酒杯。至於凳子,是自然生長在四周的較細的樹墩圍成。
七皇子顯得有些著急,搶先坐下。他的位置,正對著眼前的村子,一覽無餘。然後,他才微微舒口氣,顯得有些慶幸。只不過是一個位置,他居然如此看重!
趙化跟著坐在他右邊,凝翠安靜地站在兩人身後,小心把酒斟滿。
「大哥,我有些疑問,不知」趙化端起杯子,但沒把話說完,就被七皇子打斷了:「我名楚情,虛度三十四,很想認下你這個兄弟。」
「我、我叫趙化。」趙化有點慌了,悶口乾下杯子裡的東西。「嘶啦我名趙化,十六歲。見過大哥!」
「哈哈哈哈!沒想到,兄弟還真不會喝酒!來,做大哥的,認罰,認罰!」七皇子抓過酒壺,仰頭灌下。
凝翠已死去的爹爹本是一富商,她對皇室的敬畏是刻在骨子裡的。見七皇子這麼幹,她急了,叫道:「殿下,你慢著些!」
七皇子方停下,讓凝翠一把奪過酒壺。
「大哥,你有什麼苦」趙化的話又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七皇子一把搶過他的杯子,把酒乾盡了,笑道:「兄弟,說些你的事?」
趙化的心,被一種難以言述的悲涼淹沒。究竟是什麼,讓楚國的皇子,心碎如此?
七皇子看趙化不說話,從樹旁抓起兩罈酒,遞給趙化一壇,道:「那就喝,喝多了,就想說了。」
趙化聽到「想說了」,心裡有了想法。他一把抓過酒罈,呲牙咧嘴地灌下三大口,讓七皇子大呼過癮:「兄弟,我陪你!」
「大哥,為何會看上小弟?」
「情。」楚情頓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夠狠。」
兩人,一杯接一杯,一壺接一壺,不知干下多少杯,喝盡多少壺。
「大哥,我們現在是在城外嗎?」趙化突然問。
「這裡,就是我的寢宮。我們所在,是嵐夢城的中心。」七皇子指指左前方的一處茅草屋道。
聽到這樣的話,趙化和凝翠吃驚的表情,確實一點都不過分。一個皇子,怎麼喜歡住茅草屋?難道有「異住癖?」貌似不太可能太
楚情想給兩人解釋,但很快又陷入了那能淹沒天地的悲中,連灌數口。
這城中建村的奇事,還真是嵐夢城的一大特色。一個聞名楚國,號稱楚國三葩之一的豪華城池,在本該是極度奢華的中心,卻建了這麼一片茅草屋,窮人所,真是聞所未聞。更重要的是,這片茅屋的佈局,實在不像是近期建成的。倒像是將原本一個村子,完整地圈起來了。種種的反常,讓趙化的心中,愈加感到,他大哥有難言的苦楚。
所以,趙化更勤快地勸酒
:兄弟,你看這村子,美不美?
比比我見過的一切都美美!
嵐夢,嵐夢她,她怎麼就不回來了呢?
我們、我們我們都說好了!可她就不回來了!
她、她該告訴我一聲,
至少該告訴我她了那個方向,
讓我便是死,也有個面對的方向!
可嵐夢,嵐夢她,什麼都沒有留下
趙化越聽越感到蹊蹺,按傳聞來說,嵐夢城是大哥為了得到嵐夢仙子垂青而建的。怎麼現在聽他的口氣,他和嵐夢仙子,已經「那怎麼加什麼」了?
「有個說話的,出來!」趙化朝四周大吼一聲。他這一聲,讓凝翠心裡一緊,臉上又佈滿了擔憂。
很快,就閃出三個人影,紫金衛站在中間。「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我想知道大哥和嵐夢仙子,還有眼前這個村子,以及嵐夢城的事。」趙化說。
站在紫金衛左邊的金甲衛立刻拒絕道:「皇子不讓重提此事。」
趙化回頭看了看大哥,看到他臉上那失望、悲傷、絕望中又含著無限希望的神色,又轉過身來,壓著火說:「兄弟,你們的主子已經成了這樣了。他的痛苦,你們不會看不出來把?」
「這也沒辦法。」黃金衛答道。
「告訴我原委,或許我能幫忙。」趙化耐心道。
「你能有什麼辦法?」黃金衛脫口而出。
騰!
趙化真被他搞毛了,直接將陽焰提到最高層,週身騰起猛烈的溫度,咬牙道:「我、活、許、有、辦、法。」
一直沒說話的紫金衛反手一掌,將那黃金衛的穴道封了。然後看著趙化,很長一會兒後,開口道:
十三年前,主人和嵐夢仙子一見生情。嵐夢仙子突然有事,說要離開三天,答應三天後與主人在這所村子匯合。但主人一直等了三年,都沒有見到她。所以,主人建了嵐夢城,把這座村子圍起來,住在裡面,想有一日能等到嵐夢仙子。
十年了,村子裡的住戶都因主人而發了大財,搬走了;只剩一個傻姑。直到現在,嵐夢仙子,還是沒有消息。
趙化聽完,道:「多謝。照顧好你家主子。」
「這是我生命存在的意義。」紫金衛冷道。
趙化邁出半步,又回身開口:「這個請求是我作為朋友向你提的,請幫我照顧好凝翠。」
凝翠一聽,再也忍不住了,哭著道:「哥哥,你、你要走嗎?」
趙化慢慢地用破了的袖角擦乾凝翠臉上的淚,道:「說什麼傻話?我不會丟下你的。」
紫金衛拔出劍,映照日下的金芒指著趙化,道:「我交你這個朋友。不過,你要答應跟我比一次。」
趙化大笑:等我回來,一定。在凝翠的目光中,他轉身「走」下山坡,向村子中「走」去。雖然他只是「走」,但打通陰陽二蹺兩脈後,他每跨一步,都有數丈遠。
很快,趙化就進了村子。這個村子,是典型的平原風貌,屋頂尖窄,是為了對付雨水而設計的。
大概繞了半個村子,趙化果真沒見到一個農戶。除了這個外,就沒有其他異常的了。但一種從胸口湧出來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繼續找下去。胸口處,正是太乙真境的所在。
繼續在村子間穿梭,當他來到西南角時,一眼就發現了紫金衛所說的傻姑。
那傻姑長得一般,穿著一身白,樣子呆滯。在打開的房門裡面,趙化看到幾碗狼藉的飯菜,一定是被這傻姑吃剩下的。
繞了村子一圈,趙化是將自己練氣期七層的神識全部釋放出來查探,但什麼都沒有發現。「難道是錯覺?」他摸摸胸口,太乙真境的所在,來自其中的衝動,讓趙化感到彆扭,一種呼之欲出的衝動堵在心口、但就是隔著一張紙。這種感覺,真讓他發狂!
究竟答案在哪裡?
趙化又將村子繞了一遍,轉回到傻姑這兒,還是什麼都沒有!但心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趙化閉上眼,想弄明白,太乙真境究竟想要告訴他什麼!
時間轉到半夜,七皇子楚情酒醒,知道了趙化的去向後,心中頗感溫暖。他看了看天色,滿月已經爬上天空,灑下溫柔的銀輝。算起來,趙化已經為他奔波了一下午,到現在,還沒回來。楚情低歎一聲「好兄弟」,讓凝翠和一眾護衛跟著自己,走進山村。
楚情剛說完,藏在暗處的十六金甲衛便急速衝出,消失在夜幕;等兩人走到坡下,紫金衛已經得到報回來的消息,他低聲對楚情說:「殿下,趙公子在西南角,傻姑家。」
楚情點點頭,帶著凝翠向左拐,進來傻姑家的院子。院中,趙化一動不動戰在原地;傻姑則在院子中傻樂,瞎鬧。
「兄弟,不要為我的事勞心了。天很晚了,我們回我的副宮去,好好休息。」楚情道。
「」
「哥哥。」凝翠叫道。
「」
楚情感到有些不對,走前幾步,右手拍在趙化肩膀上。
彭!
「啊!哥哥,你怎麼了!」凝翠驚叫。
楚情也被震撼了,他一把拍下去,趙化立刻睜開了眼。但那雙低垂的眼,卻是閃耀著水藍色光芒,射出兩道光柱直插地面!
雖然這震撼的場景只維持了一息的時間,眾人還是被震撼了。
趙化看著眾人的驚詫,又看了看傻姑,然後走進屋子。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就傳出來
凝翠剛才還驚詫的臉,此刻又紅得滴水。又趕上天公不作美,吹來一股風,把茅屋的門吹開了。趙化提著褲子,愕然看著眾人同樣愕然地看著他一會兒,趙化拿著兩張紫色的鼠皮出來了,交到紫金衛手上,說:「等一會兒,我下去後立刻蓋在我鑽下去的地方。」
「鑽下去?去那裡?」
趙化沒有回答,他的眼中此刻流轉著淡淡的藍色光芒,直直看著眼前的傻姑:嬉鬧傻樂的傻姑身體內,沉睡著一個魂魄!
「走!」趙化一把抓住傻姑,掐訣運使「土遁」鑽入土地。
紫金衛倒是很幹練地將紫色的仙影鼠皮蓋在了趙化鑽下的位置。
「哥哥!你去那裡?」
七皇子楚情,突然感到顫抖,用複雜難言的目光看著趙化消失的地方。如果一定要給這組眼神加一個定語,那一定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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