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離魂
在吸入一口幾乎會令人窒息的煙氣之後,張豪雨的視線很快就陷入了黑暗。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也趁著黑暗伺機鉤住了他的雙眼,將原本趴在地上的他驀地拖拽起身來。這種感覺就像是經歷一場太空漫步,讓他有些飄飄然。
幾秒過後,光線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球中,剛才還令他幾欲昏厥的疼痛感在此刻已蕩然無存,代替它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難道我已經昏迷了?!」張豪雨感到震驚,他想不出還有何種情況能讓原本沉浸在苦痛中的自己瞬間變得如此舒暢,好像獲得了新生一樣。然而,當他環顧四周後,他便有了另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很荒誕,但卻是真的——他居然靈魂出竅了!
當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21世紀有志青年,懷疑自己可能會「靈魂出竅」時,那就證明他離被人送進精神病院的日子不遠了。但張豪雨顯然是個例外,因為他分明看見周圍所有人的動作都在此刻停止了:吳昌榮拿著煙蹲在那裡;陳佳諾捂著嘴,身體跌坐在地板上;趙啟超正在推進的針管內麻醉劑沒再減少;李崇光發力時暴露在脖子表面的青筋沒有消失的跡象;他們就像一座座雕像一樣被定格在這個悄無聲息的走廊上,而最最關鍵的是,在這些人注意力聚焦的中心——自己的身體正趴在那裡,一股黑煙還停留在眼眶和嘴巴前的空氣中。
最近這段時間,發生在張豪雨身邊的詭異事件實在太多了,這讓他不由覺得自己的人生其實就像是一條漫長的走廊,而那些光怪陸離的事便是這條走廊地板上的塵埃,它們被日常生活這張五彩繽紛的地毯給掩蓋了,但當他無意間掀開這塊蒙蔽雙眼的地毯來看時,卻會驚訝地發現:在自己一路走來的人生軌跡中其實到處都是灰塵……
張豪雨晃了晃腦袋不再多想,既然這一切已經發生了,那就讓它接著發生吧。還有更重要的事正等著他去做,那就是去看張興國最後一面。
他幾乎是飄著來到了恰才張興國被送進去的急救室門前,他試著用手去推門,皮膚接觸到了門面,有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這和電影裡那些鬼魂可以隨意穿梭牆體的描述大相逕庭,但這並沒有什麼可值得驚訝的,哪個編導還是死過一次再回去拍電影的?肯定沒有。
「豪雨?」張興國看到正從急救室外推門進來的張豪雨有些吃驚道,「你怎麼會在這,是我在做夢嗎?」
張豪雨循著聲音望去,此刻的張興國正站在手術台旁,確切的說是他的靈魂正站在手術台旁,因為他的身體還躺在病床上,連同那幾個正在搶救他的醫生和護士都被時間給定格了。
「不……不是做夢……真的是我!」說話間張豪雨的嘴唇止不住顫抖,眼眶中溢滿了鹹苦的液體,他很明白自己現在面對的是什麼,這是一場殘酷的生死別離。
「那這又是怎麼回事?」張興國疑惑的指了指一旁的病床上——自己的身體。
張豪雨默默地搖著頭,他很想編個謊言來欺騙對方,只是一時的哽咽讓他說不出話來。
「孩子,是不是我已經死了!?可你怎麼也……」張興國做任何事都很細心,這次也一樣,他立馬便從張豪雨的哀傷表情中看出了這些訊息。
「我還沒死,我是……咳,說來話長……」考慮了片刻,張豪雨還是將自己最近的離奇遭遇如實地告訴了張興國,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不想在一個即將永遠離去的老人面前有所隱瞞,更何況對方還是把自己撫養成人的親人。從遇到吳昌榮,到恐怖殺人事件,再到自己被怪物加害,張豪雨毫無保留地述說著。
良久之後……
「哦,是這樣。」張興國的聲音依然慈祥,他緩緩地坐到地上,然後用手在自己身邊的地板上拍了拍灰塵,示意張豪雨過來,口中提醒道,「孩子,來,坐到我身邊來,我們好久沒有這麼坐著談心了。」
張豪雨點了點頭,有些記憶是不管過去多久都抹不掉的,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是經常像現在這樣坐在張興國身邊聽故事,只是,在此時此刻回味起這些,卻不免少了份溫馨,多了份苦澀。
「孩子,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取『豪雨』這個名字嗎?」
「是希望我像大雨一樣豪爽?」這是張豪雨自己的理解,說實在的,他以前從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不,我是希望你能像一場豪雨一樣,撲滅『大火』拯救那些善良而又無辜的生命。這也是你父母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在看到張豪雨點頭表示後,他又語重心長地接著往下說:「孩子,我最想要的,其實是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活著……但是,只要你所選擇的人生道路正確……不管做任何事,我都會一直支持著你……我也為你能冒險去救那個姑娘而感到驕傲……」張興國的聲音越來越輕到後來甚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意識到不對勁的張豪雨慌忙將原本注視著地板的視線移向自己的左側,只見老人全身發出了微弱的光芒,一股幽然的清香隨即瀰散而來,「多回祖屋(孤兒院)看看你媽,她的病一直沒好轉,我怕她孤單……還有,我剛才給你的那張紙條,是你生父留給我的,他似乎和你一樣,懂很多特別的東西,希望會對你有幫助……好了孩子,別難過,我去那裡遇到你的生父生母時會告訴他們,你已經是一個能獨擋一面的小伙子了……」這是老人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一道巨大而又溫暖的光束便穿透天花板照射到了他身上,。
強烈的光亮讓張豪雨無法完全睜開眼睛,他只能透過模糊的視野看到張興國在那道光束的引導下帶著笑容消失在了急救室裡。
「爹走得很安詳……」他極力勸慰著自己,希望心中的悲傷可以來得緩一點兒,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奪眶而出。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也不知自己孤伶伶的在地板上坐了多久,之前的那陣眩暈的感終於來接張豪雨了,仍然是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拽著他的兩顆眼球飛快的往他身體所在的位置飛逝過去。
「咳咳咳……」在一連串咳嗽後,劇烈的疼痛感又回到了張豪雨身上,或者說是張豪雨的靈魂回到了傷痕纍纍的身體上。
與此同時,張興國屍體所在的急救室內,醫生已停止了搶救工作,連接著老人胸口的心電儀正發出刺耳的尖叫,醫生掰開他的眼瞼用小手電照了照那對已失去色澤的眸子。
「醫生,電復甦調節到幾伏特?」一個護士還在緊張地問著。
「不用了,病人已經死了……」說話間,醫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他轉身瞅了瞅急救室的門口,幾秒鐘前他似乎感覺到有一股陰冷的氣流從門縫中溢進來,而此刻急救室的門真的半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