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雲梢,謫京裡的老百姓又多了一項茶餘飯後的話題,那就是今天回京的大皇子及其部下竟然在城門外跟那個戚欒行的貴賓,能打造絕世兵器且文采好得出奇的蕭先生發生了衝突。
本來嘛,一個草根階層,雖然有著不錯的名聲,但那並不能讓其身份上升至跟皇親貴族相提並論的地步。而另一邊非但是皇子,而且還是手握兵權的一方豪強,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吃虧的終是那個叫蕭憫的人。可是事情恰恰就相反,這才是最值得所有人津津樂道的原因,因為據目擊者親述,那個蕭憫打死了朝劍營的一匹馬,並且還當場冷嘲熱諷,而最後大皇子也只有將這口氣吞下去,灰溜溜的進了城,當然,他不可能將他的部下也帶了進去,只是挑了幾個重要將領,其它的則在城外三里外的地方紮營。
除了這件事情以外,還有大皇子的一句話也開始被廣為流傳。
「我們的馬的性命要比你們貴重得多!」這些話讓百姓多少感到不舒服,雖然知道對方身份不一樣,但是也不至於將人看得這麼扁,連畜牲的性命也不如。源於這原因,他們只有將憤怒轉嫁於宣傳上面,開始吹噓著當時那個姓蕭的如何不將他們放在眼內,如何一個單挑數千個朝劍營士兵。
蕭憫有點無奈,即使到了現在他也想不明白為何大皇子要這樣做?在他的印象之中好像從沒有跟他有過任何的接觸,更別說見面了?那他為什麼要指使部下那樣做?為什麼偏偏就是自己?雖然他對於低調高調的問題並不介意,但是現在事情似乎越傳越玄,一個升斗小民竟然跟高高在上的皇子還有他那一千多個部下作對,並且結果還大獲全勝。這下子,他的名字想不響也不可能了。
轉頭瞥了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的易霜筠,跟角泛起一陣苦笑,誠然,他也不是怪責對方,相反,他那絲感動到現在還在蕩漾著,自出生以來,除了師父以及江叔外,就再也沒有什麼人會將他的安全放在心上。不管她是出於什麼原因,也不管她是否性格使然,但下意識的將自己放在第一位,而不管會得罪什麼人,這……已經實屬難得了。
不過坐在那邊的姑娘對其眼神似乎不甚讀懂,淡淡的問了句:「怎麼?怪我多事了?」
蕭憫抿了一下嘴輕輕的搖了搖頭,轉過頭去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才說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怎麼會怪你呢?」
「但是我令你得罪了大皇子。」
「那是以後的事情,人,最大的前提是活著,如果已經死了,即使沒得罪誰那又怎樣?相反,如果還能苟且著,那麼得罪誰又如何?」
他說得很輕,但易霜筠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十分認同這樣的觀點,反正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最起碼得保證自己的性命還在,那樣即使什麼都沒有了,還有機會重來,否則一切就免談。
此時她的心情也放寬了不少,雖然天性淡然,對於身邊什麼事情都並不放在心上,但是由於自己的行為而給他惹麻煩了,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有點壓力,哪怕做的那件事情完全是為了他。
「今天的事情明顯就是大皇子有心而為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不善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了,既然這樣,我有必要提著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嗎?如果今天他借題發揮,我也不會退讓,大不了就離開京城,有你在那裡,只要袁姑娘他們不出手,相信即使有千多個人也不能將我們留下。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當然不能讓你獨自去面對!」蕭憫說道,語氣裡甚為輕鬆,不知道是對她有著很大的信心,還是自己另有安排。但話語聽在易霜筠耳中卻是十分的窩心。
本來今天最後蕭憫說的那幾句話已經直接的撩起了對方所有人的怒火,眼看事情將會向著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大皇子竟然突然收斂心神,反而變得出奇的平靜,最後喝止著部下的衝動,鐵青著那塊臉進城了。
「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這個大皇子也不簡單。不過我想那些兵員恐怕嚥不下這口氣,也許,今晚這裡會比平常熱鬧點。」
聽著他意有所指的話語,易霜筠有點愕然的望著他,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對方的眼睛已經轉看門外,那眼神變得極其深邃。彷彿帶著無盡的思考,卻不知道此時其實他已經感受到外面恬靜的夜晚中出現了那麼的一絲突兀。
用不了多久,易霜筠也能感受到那輕微但雜亂的腳步聲,看樣子人數不少呢。
秋波輕轉,卻不明白身旁之人那鎮定的憑借是源自於何處?怎麼說對方的人也不在少數,怎麼說他連哪怕一丁點的抵抗能力也沒有。那他為何還如此的從容淡定呢?
「你坐在這兒,我去把他們打發走!」說的那麼輕描淡寫,就好像趕走幾隻蒼蠅一樣。不過事實上她也有說這話語的實力,辰教三宗之一的天台宗年輕一代的翹楚,雖然也許及不上紫月居,但是也非那些人所能抵抗,即使他們在戰場上是何等的殺神。此種械鬥跟行軍打仗根本就是兩回事,不是勇字當頭就可以勝出的。
蕭憫依舊如故的坐在那裡,眼睛望著門外面尚算黑暗的院子,那感覺是何等的寧靜。頭輕輕的點了一下,待見其身形掠過時,才想起些什麼,淡淡的說了一句:「如果沒有必要,就不要殺人!」
那掠出的身形微微一滯,但也沒有回答些什麼,飛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今天蕭憫的話語令那一群的士兵都憤怒無比,因此聽說今晚上進城去教訓那小子,所有的人都躍躍欲試表示要參加。但奈何這兒畢竟是謫京,不可能讓他們千多人一齊湧過去的,難道想造反嗎?最後挑出了大約三十多人,沒能夠去的則在後面千叮萬囑的要他們多教訓兩下,將自己的份兒也填補上。
憑著大皇子留下來的令牌,他們很快就通過了城門口的關卡,自然,武器不能大搖大擺的拿在手上,而是隱藏起來,白天已經派人去實地探察過,所以很快就能找到那所醫館。然後分成兩排,前面的在圍牆下面紮好馬步,後面的則藉著那段距離小跑過來,然後通過前者的墊腳作用輕輕的躍上了圍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沒有製造出一點聲響,果然不概為朝劍營。
已上圍牆的人往下伸出手,將另一個人又再拉了上來,就這樣,這麼的一批人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全部出現在那兩人高的圍牆上面。爍爍的眼睛注意著四周,當時只是確定了位置,而不知裡面的實際情況,源自於一直以來的小心緊慎,他們還是在圍牆上面伏了一段時間在確認下面安全,才跳下了一半人。而另一半人則緩緩從懷裡掏出了武器在那兒充當著掩護。
背弩!竟然是背弩!
本來,軍隊中人用背弩作掩護,那是無可厚非,可是,今天要對付的既不是敵國奸細,也不是汪洋大盜,只是一個普通到連一點內息也沒有的人,他們竟然出動到背弩,著實令人感到吃驚。
牆上面的人將背弩握在手中,提氣凝神瞄準著。而已下圍牆之人也開始慢慢的形成包圍圈向裡間圍了上去。
黑暗的院子就只有內間有一點光亮,想當然的那裡應該就是那人了。
入秋的夜晚有點涼風,吹在人身上感覺份外的舒服。
一步一小心的朝劍營士兵眼觀六面,眼聽八方,警惕地留意著四周圍的動作,像今天晚上的事情也只適合在暗中進行,如果讓京裡面的人知道他們攜帶著背弩進來報復,想來大皇子又得接受朝中大臣的嘮叨了。當然,也僅限於嘮叨而已。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小心,越是害怕發生什麼意外,狀況就自己跑出來了。
突然間,所有緩步前進的士兵都停下了腳步,眼中驚駭之色一閃而過。皆因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情,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子突然出現了一個白影,一個千嬌百媚的白影,就是眼神過於冷淡。
那些士兵當然認得她,對方正是白天拍死他們「兄弟」的人。同時心中的仇恨之火立刻被其勾起。
沒有過多的猶豫,自然也不會打什麼招呼,那些人很自覺的紛紛從背後面拔出了長刀,亮光光的,好不鋒利。緊接著就疾步衝了上前,手起刀落!
對方動也沒動,不知道是反應不過來還是看不到他們的動作。
正當那些士兵心中一喜,以為這麼快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時候,突然,眼前的白影閃而過,接著就消失了其蹤影,除了那淡淡的香風留下,就再也沒有一絲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了。
行軍打仗,講究的是隊形陣列,講究的是陰謀詭計,而兩軍狹路相逢之時,那就是講究士兵數量,素質,當然還有就是夠勇夠狠!因此,既使再厲害的將士,其自身的武藝也只是一般,根本就不能跟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相提並論。
眼前的情況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朝劍營的人在數量上是比較多,但奈何無論是身手還是速度都遠遠被對方拋離,這又談何報復呢?
易霜筠的神出鬼未,讓他們措手不及,往往一個招面就已經被放倒了。
圍牆上面的人當然看清楚整個情況,但是剛才由於雙方都斯混在一起,即使他們掌握著背弩也很難下手,但這會兒就不一樣了,因為己方的人大多都已經倒在地上面,院子裡似乎就只剩下那個白影在閃動。
「嗦」的一聲,第一支弩箭射出,緊接著又是「嗦」「嗦」「嗦」,十幾支背弩終於有其用武之地,一時間,那些箭矢以極快的速度射向對方。
感受到那些勁風,易霜筠的眼神為之一冷,知道對方現在是以傷人為主,於是再也不作停留,身形一閃,竟然迎著箭矢躍了上去。在空中微微側身,腳步輕抬,以腳側的地方撞向箭尾,那箭矢受外力立刻改變了方向,由原路倒射回去。
緊接著幾個起落間,竟然將所有的箭都踢了回去。
圍牆上面的士兵看著眼前的箭尖開始放大著,目露恐慌,可是他們並沒有對方的身手,所以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十幾聲悶哼連聲響起,他們不虧為戰場上的硬漢子,硬生生的將那慘叫聲吞了回去,只是痛疼的感覺讓其感覺到頭腦有點暈眩,望著手腕上插著的箭,心中一陣後怕。
原來易霜筠見其出動到背弩,傷人之意已經十分明顯,錯非自己就住在這裡,否則今晚他還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心中頓時冷了下來,出手雖猶有留情,但同樣給他們一點教訓。
「滾!」聲音雖然清脆,但卻冷到極點。
「下次如果再想報復,最好將你們朝劍營所有的人都派出來!」
那些人聽了怒目一瞪,爬起來欲繼續找其晦氣,但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明白今天在這兒討不到好了,而且時間也不宜拖得太久,於是強按著那些人的情緒,帶著怒火以及不甘的神情退出了「福仁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