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慧丹娘送別太賢妃
正月初三晚上，參加完送年儀式後，杜丹娘便帶著紅玉來到德福宮，剛走進深深的大殿一股落寞淒涼之氣便迎面撲來。看著忙碌的宮女，杜丹娘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皇后來了——」坐在紅木雕花束腰直腿椅子上的虞太賢妃幽幽地招呼到。
「兒臣來看看母妃」杜丹娘淡淡地回應到。
「今個兒外面鬧的緊——」虞太賢妃微微一笑說到：「又是燒松柏枝又是焚門神門箋的——好端端的苑子竟給糟蹋了！」
「誰說不是呢——」杜丹娘笑著解釋到：「可這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一樣也不能少呀——「燒了門神紙，個人尋生理」——大約是要人們收收心——年過完了，該好好開始營生了！」
「是啊——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虞太賢妃依然不緊不慢地應酬到：「一大早我就看見內侍們忙著貼「赤口」說是「前門和後門的門頂上要貼，連初一初二兩天積下來的穢物上也要放上一張——這樣才能保證屋子裡的人一年到頭出入平安，不與人發生口角或招致不幸的災難，屋中亦能萬事如意！」
「母妃所言極是——」杜丹娘頗為輕鬆地說到：「大家都想討個好綵頭！」
「皇后今日前來大概不是為了跟我這老婆子閒聊民風民俗的吧！」虞太賢妃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杜丹娘，一字一頓地問到。
「是啊——母妃明日就要啟程了——總想跟母妃多聊聊」杜丹娘說罷，轉身示意紅玉將團花紋宮錦提袋交給妍兒，微笑著對虞太賢妃解釋到：「這是突厥使節此次上貢的御寒毯子，聽說用的都是鄂爾多斯的好羊絨——摸起來厚實、柔軟、即有身骨又有彈性——母妃此去的蜀郡地處西南，常年多雨，氣候陰冷潮濕——希望這條羊絨毯子可以為母妃擋一些寒氣！」
「難為皇后此時此刻還想的如此周到」虞太賢妃不禁拿起毯子細細端詳一番，許久，頗有感觸地說到：「那些從前攆著擠著往德福宮進的人，如今都沒了身影！」
「母妃多慮了——」杜丹娘緩緩地安慰到：「畢竟您還是太賢妃的身份！」
「皇后愛皇上嗎？」虞太賢妃探究似的打量著杜丹娘，突然問到。
「母妃怎麼想起問這個問題？」杜丹娘不明就裡地問到。
「沒有愛的人是可憐的，有愛的人是可悲的」虞太賢妃似乎料到杜丹娘不會給出答案，便自顧自地接著說到：「皇后若是不愛皇帝，只是因為後位才取悅於皇帝——必然終日為了冷冰冰的皇后寶印用盡心機，到頭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豈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留得淒淒孤老身」！若是皇后愛上皇帝——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心——也許明天、也許明年，皇上便會另結新歡——到那時皇后空有一腔愛意，卻沒有機會傾訴——我便是一個例子——剛入宮的時候，因著我天真爛漫的個性，先皇對我寵愛有加——一天之內竟然連升三級——誰知好景不長——恬姐姐入了宮，先皇突然對我冷落起來，反倒賜姐姐與我相同的品階——充媛——我失望極了，找先皇評理——豈料更招致他的厭煩，結果後進宮的姐姐竟然先於我懷上龍種——我徹底清醒過來——自己的夫君是天子，自己怎麼能像民間女子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呢。於是我變了心態，學著姐姐的方式對待先皇——終於在第二年懷上龍種。本來以為從此天下太平，怎料——哥哥竟因為沁兒撞了我的肚子，而向先皇要求處死這丫頭。我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聽了哥哥的話——從那以後，先皇對我一日不如一日，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忌憚——有好幾次我都想解釋清楚，可先皇卻總是藉故離開——慢慢地我與先皇越走越遠——隨著五郎的誕生，我便徹底倒向我的家族——一門心思為家族謀利！」
「都是陳年舊事，母妃何苦提來傷心！」杜丹娘看著不可一世的虞太賢妃，心中竟多了些許理解。
「權利真是一把雙刃劍——它可以把人變成鬼，也可以把鬼變成人」虞太賢妃並未理會杜丹娘的勸慰，而是繼續回憶到：「這一生我最後悔的就是——因為執著於權利而害死了親親的侄女——孝惠皇后——那天她來找我的時候，哭著懇求我放過皇上，還說她會把「輕身丸」的秘密帶進墳墓——可我還是怕她對皇上用情太深——不小心露出口風——壞了我的大事。於是便安排她的貼身婢女給她吃了沾有驅魂散的甘草杏，並許諾這位婢女可以獲得皇上的寵幸——孝惠薨逝的當日我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還是忍不住老淚縱橫——尤其是看到孝惠的遺容時，我眼前彷彿又浮現出她小時候，纏著我買冰糖葫蘆的情形——那個時候，我是人是鬼——連自己都分不清楚——只有狠狠心在這條路上一走到黑！」
「美麗的皇宮歷來都是最多情而又最無情的地方」杜丹娘聽了虞太賢妃的話，眼角也有些濕潤了，不禁喃喃地說到：「其中的冤屈又何止孝惠皇后這一樁呢！」
「你是說——」虞太賢妃神情複雜地看看杜丹娘，頓了頓，深究似的地問到：「寧兒的孩子是皇后拿掉的吧？」
「兒臣沒有——」杜丹娘認真地回應到：「皇上寵愛寧充媛也不是一天兩天，兒臣為什麼要在這個引人注目的時候動手呢——兒臣還以為是母妃所為！」
「我——」虞太賢妃驚訝地看看杜丹娘，鎮定地說到：「的確——以常人的推測——我那麼不希望皇上有後，一定會先拿掉這個孩子，再找機會表明那不是皇上的骨肉——我確實打算這樣做，可還沒來得及動手，事情便發生了！」
「那麼就讓它成為一個千古之謎——永遠埋在這幽深的皇宮吧」杜丹娘幽幽地感歎著，許久，突然想起什麼，又福身說到：「母妃明日便要啟程，兒臣這就告退！」
看著虞太賢妃的示意，杜丹娘緩緩離開大殿，誰知剛要跨出門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冷冷的叮嚀：「皇后可要謹記——身在後位就算吃下一袋子的鹽巴也不能說鹹，喝下一罈子的酸醋也不能說酸！」
杜丹娘聽罷，慢慢地回過頭，只見虞太賢妃依然端坐在直腿椅上，沐浴著昏黃的燭光，似乎面色有些慈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