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俘虜，傾城（1）()
燭花搖影，冷透疏衾剛欲醒。待不思量，不許孤眠不斷腸。
茫茫碧落，***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
——《減字木蘭花》納蘭性德
我獨自倚在一棵常青樹下，聽著幾名官差百無聊賴地講著各國最近發生的大事，眼波微動。
幾日前在山谷內發生的事，始終是我心上不能癒合的傷口，那日我不知道自己是靠著怎樣的意志力爬上山的，甚至自己是怎麼過了君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滿心滿腹的強烈恨意令我支撐著自己原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我將自己頭上的一支金釵變賣了，為自己買了男裝的衣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徹頭徹底的華國男人。結果沒想到，剛入華都就被一群官兵錯認為他國***細抓了起來，和另外一些人一同關在一起，今日就是送我們這些「***細」去洛城，華國帝都。
華國地處南方，氣候都比其他國家偏暖，現在正值一月，其他地方還是白雪霏霏，華國這裡已是春滿大地，各種樹木抽枝發芽，觸目所及皆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讓人見著了就忍不住彎起唇角。
「聽說皇上最近又要攻打鳳國，夏國也趁機向鳳國發難。」
「鳳國前幾個月在各場大戰中都連連失守，丟失了整整十五座城池了，看樣子鳳國已經不行了。」
「那可不一定，聽說下個月鳳國皇帝會御駕親征。」
「哦？是嗎……」
……
數名負責押送我們的官兵坐在茶僚內兀自聊著天，我和其他被鐵鏈鎖著的人一樣，各自找了個安靜點的地方稍事歇息，卻意外聽到其中兩人的對話。
鳳國皇帝御駕親征？
平靜的心湖裡倏地驚起幾層漣漪，打破一池安寧。
我狀似無意的倚靠在樹下，仔細聆聽著他們談話的內容。
「哎——其實他們打仗，受苦的始終是咱們這些老百姓。」身邊的一名少女突然歎道。
我不禁有些怔忪，詫異的回頭看了她一眼。讓我感興趣的是那雙清澈如溪的黑眸，此時她正倚在樹幹旁，百無聊賴的把玩著一根野草。
大概是注意到我充滿探究的目光，她隨意抬起頭，我措手不及，目光猛地撞進那雙清澈如泠泠泉水的眸子。
明眸善睞。
當觸及那雙澄澈的瞳眸時，我的腦海裡忽然掠過這個詞。
她大概才十一二歲的年齡，容顏並非十分出眾，只能算作清秀，但是那雙眼睛卻是異常引人注目，清澈如潺潺清水，彷彿能在不知不覺中穿透你的思維，清晰看進你的眼底。
其實讓我最詫異的是她的眼睛和我的妹妹夏漪很像，兩人的目光都是清澈得彷彿從未經歷過任何疾苦，令人忍不住就想要將她好好保護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著她的眼睛差點失神。
那是一雙沒有浸透過人間任何劫難的瞳眸，剔透得如同透明的水晶。
「大哥哥，我臉上有髒東西嗎？」她莞爾一笑，臉頰上出現兩個淺淺的梨渦，十分可愛。
呃——
「沒有。」我衝她淡淡一笑，有些驚訝自己莫名的怔忪。
「那大哥哥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她抬起眼簾直視著我，乾淨清澈的眼神讓人聯想到不沾人間煙火的梅花鹿，不然纖塵的天外飛仙。
我忍不住彎彎唇角，無奈地搖搖頭，招手示意她坐過來一點。她倒也沒有絲毫的扭捏，乖巧的坐到我身邊。
我輕柔地撫著她的長髮，輕笑道：「因為你可愛呀！」
她回我一記恬靜的笑容，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我，我接過才看清是她用野草編織的一隻蚱蜢，「送給大哥哥。」
原本森寒的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暖流，我將那只草蚱蜢放在手心，眉頭微蹙，故意讓自己看起來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可是大哥哥沒有東西送給你怎麼辦？」
她抿抿唇，笑道：「沒關係啊，送東西不一定要求回報嘛。」
許是她的笑容太過溫暖，或者是她純淨的眼神讓我莫名心安，又或者是她的眼睛太像我的妹妹蘭夏漪，總之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了一種想將她永遠保護在身後的感覺，不想讓這雙未沾染世間醜惡的清澈雙眸永遠這般，純真如初。
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這一刻，我全然將自己身上背負的責任與血海深仇忘記了，只想好好的保護好她，不讓那雙明眸染上鮮血與仇恨。
將那只草蚱蜢捧在掌心，我淡笑著問：「你叫什麼名字？」
「清雲。清水的清，雲朵的雲。」
真是人如其名，清泠如水，悠悠似雲。
「清雲，你怎麼會被抓？」她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難道這些人會認為她是什麼所謂的***細？
她的眼神驀地一黯，緩緩說出緣由。原來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可惜父親被***臣陷害，所以只留下無辜的她，一路上又莫名奇妙被這些官差抓了。
她黯然的低頭不語，我拍拍她的肩，脫口而出：「如果大哥哥讓你跟我走，你願不願意？」
原本黯淡的星眸瞬間抬起，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彩，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歪頭看著我，「真的嗎？」
我含笑點頭，已打算將她帶在身邊。
她驚喜的咬著唇，純真如梨花，不假思索就回應我：「好啊！那清雲就跟著大哥哥走。」
她鄭重其事的模樣逗笑了我，我不禁失笑，玩笑道：「清雲不怕我是壞人嗎？這麼快就答應我。」
「因為大哥哥長得好好看，才不像壞人。」她一本正經的偏著頭。
聞言，我哭笑不得，撫額歎息她的單純，卻又因為她的毫無心計讓我覺得心中始終暖暖的。
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倏地渾身一震，她說：「爹爹說過，一個人壞不壞從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來的，大哥哥的眼睛才不像壞人。」
我一時語塞，只得衝她微微一笑，將這個問題搪塞過去。
壞人啊……如果她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活下來的，恐怕真的會失望吧。
蘭奕歌不是好人，壁連城同樣不是。
經過兩日的趕路，我們終於到達了洛城。
按照那幾名官差的說法，在洛城休息一陣子之後就會將我們押送到洛城大牢，趁著那些官兵都在一家酒家內歇息，我和另外的那些被鎖著鐵鏈的人一起聚在酒家外，被幾名官兵看守著。
初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帶著清雲站在最角落的地方，等著找機會逃走。現在最讓我煩惱的就是我虛弱的身體，前幾個月的折騰已讓我越來越盈弱，雖然現在華國的天氣不算太冷，所以不怕寒氣，不過這種糟糕情況對我始終是種負擔。若非身體的問題，區區幾個官兵對我來說根本不放在眼裡，現在只能走一道算一道。
繁華的洛城大街熱鬧不已，街道兩旁是各種各樣的小商舖，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用這樣的形容再合適不過。
「大哥哥，那個人……」
一直靜靜呆在我身邊的清雲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襟，我低頭，才看見她正怯怯地盯著前方，似乎看到了什麼。
順著她的視線，我這才看到對面的客棧外面，幾名僕人模樣的男子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一個身著華服的男子，那人長得肥頭大耳，鮮艷的錦紋衣袍裹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可笑。此時，他一手把玩著一隻翠綠的鼻煙壺，一隻手***著下巴，目光緊鎖在我身上。
那人猥瑣的走到我面前，對於我們這些所謂的「***細」，這些官兵自然不會管會出什麼事，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個男人打量著我，眼神露骨而猥瑣，「喲！長得還挺俊俏！」
我皺了皺眉，這男人該不會傳說中的……有龍陽癖好的人吧！
其中一名僕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公子，不如帶回家去由您……」
「哈哈哈哈……好提議！」
身邊的人也都輕蔑的笑著，我看了看***地盯著那些男人的清雲，兩隻手卻一直環在我身前，似乎這樣就能保護我。
心底有什麼東西迅速融化，我仰首看著那個男人，正想說什麼，忽然聽到人群一陣喧鬧，情不自禁順著大家的視線望去。
喧鬧的街道中，很多的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向街道中的兩個人投去。
他們的年齡看起來都不是很大，其中那個男子一身淺藍色雲緞錦紋長袍，衣袂翻飛，墨黑的長髮用玉冠束起，耳髻處幾縷青絲輕柔的脫離了束起的發中，在額前肆意的飛揚，真正引人注目的卻是他的容貌。
一雙如月曜石般閃耀的眸子令人驚艷，卻是毫無溫度，看似慵懶，簡單的穿著卻擋不住他俊美的面容，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他凜冽的目光向四週一瞥，人群立刻偷偷的轉過視線。
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肅殺之氣。
他的身邊是一個女子，年齡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綠紗在微風的挑逗之下悄然而舞，略微瘦弱的身體卻有種抵擋不住的魅力。更讓人驚訝的是她竟然有雙綠瞳，碧綠的眸子閃爍著無以言語的光芒。兩人站在一起，如同天造地設的一雙壁人。
那個男人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