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思憶成狂2
我呆呆地靜靜地坐於石桌下角的木凳上,看著秦三少如游龍般翻江倒海,任劍舞飛仙,將癡狂如他籠罩在一片翠綠中。那絕世獨立般地忘我之態隨片片如絲竹葉旋飛,我屏住呼吸絲毫也不敢妄動,何況此刻我已隨他一同融進了這片林子。
劍花點點、思雨綿綿,世間自有情癡在,且笑且顛且狂歌!
不知怎地,我忽然覺得心痛了,被他震痛!我的人醉了,為他迷醉!不知不覺間竟撫上石桌上的那把古琴,千思萬緒何處訴,化作琴音寄心語……
想必當日這撫琴之人必定是位琴瑟俱佳的嬌兒,此刻我又能為他做什麼?又能為他化解什麼?只是又讓自己陷入了無盡的輪迴中……
「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著有些傷心的雨,這是一個很在乎的我,和一個無所謂的結局,曾經為了愛而努力,曾經為了愛而逃避,逃避那熟悉的往事,逃避那陌生的你;這是一片很寂寞的天,下著有些傷心的雨,這是一個很在乎的我,和一個無所謂的結局,再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再也不知道你的秘密,只有那熟悉的往來,只有那陌生的你……
在那些黑色和白色的夢裡,不再有藍色和紫色的記憶,在這個相遇又分手的年紀,總有些雨打風吹的痕跡,為了那蒼白的愛情的繼續,為了那得到又失去的美麗,就讓這擦乾又流出的淚水,化作漫天相思的雨……
為了那蒼白的愛情的繼續,為了那得到又失去的美麗,就讓這擦乾又流出的淚水,化作漫天相思的雨……」
秦逸軒沒有阻止我,或者他此刻早已迷醉於自己的夢幻中。
他也無力阻止,因為當我唱到第二遍時,他已淚落青衫,口吐鮮血渾然倒地。臨前,用沒入地下的半柄劍撐起身子,癡癡地看著我,有一滴淚奪出眼眶,那絕美的眼神,任誰也會心動,任誰也會心碎。
我的琴音因弦繃得太緊而斷,樂曲嘎然而止,飛奔上前扶他。
「雲兒……」這便是他在心中呼喚了無數次又無數次的名字嗎?雲兒,我扭頭看向畫中的美女,原來確有這樣一個雲兒。看著秦逸軒憔悴傷痛的面容,他一定很愛很愛雲兒吧?我本也有一顆多愁善感的心,現在也能了他,為什麼拒絕我的挑逗。他不允許,不允許有別人和他心中的雲兒相提並論,他寧願負天下人也不願負他的雲兒!原來他的心裡也是這麼苦,難怪我總感覺他像個孤魂,也難怪他昨晚的瘋話及憔悴,那全是因為在這個花塚裡有個令他魂牽夢繞的雲兒!
「你來了,你終於還是來了!」他笑了,孩子般地純純地滿足地笑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怔住了,忙半跪著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抱住,「三少、三少?」
「來人,將三少爺抬回房間!」秦如亭的聲音陡然響起。
看著家丁們熟練地七手八腳抬起秦逸軒往早已準備好的擔架上一放,便將他們的小主子抬去。我詫異萬分,怎麼開始都沒人管,這會兒又冒出這許多訓練有素的家丁?難道大家都在等著他一次次地跌入苦海而不與相救?這與等落水之人自己喝飽了水浮上來時才打撈又有何區別,不嫌太遲了嗎?
看出我的憤怒與疑惑,秦如亭苦笑一聲,「你以為我願意看到軒兒如此嗎?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捨得他……唉,整整四年了,自從曉雲四年前走了,軒兒便如行屍走肉般地生活了四年。」看著老相爺痛苦的眼神,我不敢妄下定論。
「梅子,這件事我從未與別人訴說過,甚至風兒!」秦如亭默默地為曉雲上了一柱香,原來今日竟是曉雲的祭日,難怪秦逸軒會在前些日子或者更早時那般的神傷與宿醉,「我一生做過的最後悔的三件事之一便是與頌月一起誤殺了她!」
「什麼?」我差點跌坐地上。
「那時軒兒剛滿十七,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尤對醫學最長,京城上下誰人不知我相府有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俊美絕倫的秦三少爺!」看得出也聽得出秦如亭對這三子的寵愛與欣賞,「對風兒我尚且沒有如此上心地培養,可是誰會想到……」
我跟在他後面,隨他在園中走走停停。
「這曉雲乃是五禽邪教教主的女兒,她當日喬裝成賣身奴婢混入我相府,本就是要離間我們父子,奪走我的傳家之寶黑玉洞簫,豈料軒兒對她日久生情,竟瞞著我以黑玉洞簫為禮與之私定終身。作為父親,我必須要阻止這場騙局,可是軒兒……唉,他又怎麼會明白我的苦心?」
看著秦如亭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思中,我連大氣也不敢出。
「那日我親眼看見曉雲從頌月房中出來,想我堂堂相府,豈容妖女如此放肆,成何體統?氣不過上前質問,並以此要挾她回頭是岸,不許再糾纏我的兩個兒子。豈料她恬不知恥不肯作罷,三言兩語間便動起手來,頌月怕我們互相傷到對方,情急之間撥劍,不想曉雲竟挺身而上,一副求死之狀,當場被一劍穿喉。軒兒恰在此時趕到……你可以想像那是個什麼樣的場面,軒兒的心裡又是作何感想……軒兒抱著曉雲回到他的屋子裡救了十天十夜,可是曉雲還是走了……四年了,我知道他在心裡一直恨我,恨頌月……」秦如亭閉上眼長歎一口氣,「可他又怎知為父的苦?從此軒兒變了,頌月也變了,頌月四處尋花問柳,軒兒心如止水沉迷醫藥。我與軒兒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他不再把我當作父親,我等於同時失去了兩個兒子!」望著老頭兒老淚縱橫,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是我怎麼也不能將這個曉雲想像成那種人,難道她有什麼難訴的苦衷,唯有一死解千愁?
「梅子,」就在我冷看他一眼準備閃人之際,秦如亭又突然出聲,「我知道你不能諒解我對你與風兒的阻撓,我只想告訴你,在我相府只要你說的出,全都是你的,除了風兒!」
「除了風兒,哼!你少在這兒假腥腥,我拒絕你相府的一切,除了風哥!」我一聽到風哥,便對老頭兒生出一股怒氣,甩袖而去。
「梅子,你萬不可鑽牛角尖……」
「你是個扼殺愛情的劊子手,秦三少是這樣,風哥也是這樣,我但願秦三少恨你一輩子!」我止住腳步,緩緩地轉過身去,尖聲尖語似不曾從我口中發出。自從秦漢風中毒與藍翎奉旨成婚開始,我的腦子就開始不對勁了,時常會感覺身體裡有另一個人在代替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