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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八十三回 猛虎撞南牆(下) 文 / 蒼狼騎

    詩云:

    萬里長江萬里滔,總把風雨換飄搖;人間縱有打虎將,寺外桃花笑黃巢。

    端說這董平,必然大怒間,竟不揮軍掩殺,獨騎來戰,走馬挺槍,果然不負一直撞勇名,但看他雙槍詭異,便是石寶,存了三分小心,迎面截住笑道:「無名小兒,也敢大話,看你甚麼能耐!」

    兩將錯馬,翻飛間,石寶不肯讓了先手,劈頭亂刀剁去,力大勢猛,董平一身力氣,堪堪敵住,心下訝道:「這廝名頭十足,果然有十分本領!」

    登時不敢小覷,奮勇挑起雙槍,翻飛如暮春梨花,點點朵朵,手快處,恍似個暴雪;石寶甫一接手,心內也讚:「這廝也是條漢子。」一把劈風刀,舞出漫天的黑影,譬如猛虎下岡,鬥到起興處,雙臂間筋肉如鼓,虯然紮起,竟破裂衣袖,展出精鐵交錯鑄造出般一雙臂膀,非特蠻橫,其凶悍,董平也覺不及。

    這兩廂廝殺正緊,眾人目視董平旗下,卻有數個白袍異人,拱著當中一匹健馬,上頭端坐個小將,面目如畫,桃腮如春,竟是個女子。

    又看她隨從,衽斜甲厚,非中原打扮,頭上挽個半髻,分明契丹一族作扮。

    登時吃驚,時遷眼尖,脫口道:「卻非引張叔夜軍來襲者?」

    趙楚道:「正是此一行——卻不知何時與董平一處?」

    一廂裡段景住啞然,瞧將搬上時候,歎道:「這廝竟這般不死心,自小弟幾個草原裡取了兩匹好馬,她便引了本部隨從,一路追來。」

    趙楚看這女將打扮,銀甲長劍,要懸套索也以金銀錯絞,心知定是契丹貴族,乃問段景住:「可知此人姓甚名誰?看她裝扮,定非尋常草原人家出身!」

    段景住久在邊塞行走,自熟各方語言,見問便答:「本當是個驕縱女子,不曾對哥哥說起,這女子,契丹族內大有來頭,能使長劍,百人莫近不能敵,喚作荅裡孛,久愛漢家文明,來頭便不知了,只聽她隨從裡呼喚,盡道安揚壽,便是公主。」

    眾人吃了一驚,旋便瞭然。這等貴胄出身的,行事肆意恣妄,休說千里追擊只為好馬,便是只看段景住心裡不快,也便都信了。這草原出身的女子,雖知漢家文明,哪裡謹遵綱常拘囿?

    一念至此,眾人拿眼打量瓊英,瓊英怒道:「看我作甚?!這甚麼公主,尊貴如金玉,寧拿我來取痛快?」

    孫安忍俊不禁,忙教眾人側目,他怎不知瓊英心思,只看趙楚將那荅裡孛看住似有了然之色,只怕心內不快,果然是真的。

    段景住又道:「這女子也為契丹上下所愛,契丹皇帝竟付她一軍,全騎黃馬,盡披金甲,往來馳騁,號稱飛娘子。」

    王英畢竟心性如此,雖有收斂,此時發作起來,脫口笑道:「這等花團錦繡一個美貌娘子,不自在家裡奉承,作得甚麼古怪,待俺拿了他,也充作馬前先鋒的用!」

    不防肩上吃一痛,回頭看時,瓊英倒豎了修眉怒道:「怎生女子便領不得軍,偏生生來只是任你這廝齷齪崎嶇的心?」

    王英哪敢與她奈何,臊眉搭眼只好走遠了去,問趙楚請令,要捉這荅裡孛。

    趙楚笑道:「這女將,本領不在你之下,又是個草原出身,看她腰間套索,想是平日裡套馬方用,不是不肯教你出馬,倘若一時不查教她擒拿,灰頭土臉面上須不好看!」

    哪知瓊英聞言大喜,原來心中竟念起潘金蓮說的那一丈青,心道:「她既也有軟索拿人,如今放著個眼前的,正好看她手段,往後相見,必先拿了那扈三娘,看他甚麼推崇說頭!」

    一時也不請令,飛馬便出,畫戟繞動叫道:「原來這官府裡的,竟與契丹異族勾結,快來,看我拿了你,趙家老官兒面上有幾分好看?」

    那廂裡女將,果然便是遼國公主荅裡孛,她怎不知這一撥反賊驍勇?自西殺到了東,又自東殺出重圍,不見減損,反而壯大,細看諸將,不見折損一人,心下訝異至極,心內又憂國家征戰,這幾日裡頗有去心,如今見了那盈玉也似照夜玉獅子,登時動心,便想生了主張奪取。

    瓊英此番出征,正合了荅裡孛心意,暗喜道:「量他中原女子,便是不與那嬌滴滴弱不禁風的不同,又有幾分手段?如今這裡大地,盡傳叛軍裡第一個女將,喚作仇瓊英,想必便是她,正好拿了,換他那白馬來,最好!」

    兩廂各有心思,都要逞強,於是喝住隨從,這荅裡孛掣劍殺出,卻聽那叛軍裡矮腳虎大聲笑道:「這女將長的十分美貌,想必便是借此魅惑了甚麼雙槍小兒,你看那廝一身無力,舞不得槍,縱不得馬,原來不肯奉命北掉,根子竟在這裡!」

    哪裡想這番話,不說荅裡孛只是個黃花處女,惱起了一條癡情的漢子。便是董平,以他本領,出身清白,三番五次有前方軍裡調遣,許以重官,他卻一心只癡戀一個女子,恨不能日日守在一側,心裡只那一個好,天上地下再尋不得第二人,王英此番嗤笑奚落的一出口,登時生出千萬般恨心,大喝一聲發起神威,竟雙槍並舉,使出平生得意,石寶駭然吃驚,急忙閃避,教他脫開口子,拍馬飛奔王英而來。

    這董平憤怒之下,雷霆一擊,誓將辱沒清白的矮腳虎一槍挑落地上。

    王英哪裡想一番話竟激怒一頭猛虎,煙見那清秀堪比花榮的竟捨卻廝殺直奔自家來,自知本領不濟,大叫一聲拍馬便逃。

    正在這剎那間,眾將均知連番奔走,自家千五人裡戰力未癒沖蕩不得,石寶蓋世的手段,自不容旁人相助。

    花榮掣起硬弓,迎面叫一聲著,那董平雖怒火滔天,也時時防備,只見暗影襲來,慌忙抬手一槍擊落那羽箭,卻教石寶自後一刀,不得已反身又戰,大叫一聲道:「矮挫漢子,俺誓殺汝!」

    王英逃開大難,大為松氣,聞言得意又叫:「黃口小兒,俺豈怕你?待戰敗石寶,教你領教爺爺手段。想你家爺爺盤踞清風山裡,朝廷一州兵馬奈何不得,偏生你這貪花好色軟腳小兒也敢大話?」

    將個董平,暴跳如雷,石寶既知他雙槍詭異,時時警惕,哪裡能教又復跳開,加緊一刀,又復一刀,都在要緊處盤旋。

    王英見狀,愈發得意,他本是個走腳的車伕,江湖裡奔波,能學來甚麼的好?雖礙於忌憚念奴在側不敢腌臢,污言穢語空有一腔,奈何不敢出口,只好搜腸刮肚尋些不自重的言語,劈頭蓋腦一通大叫,便是石寶也哭笑不得,不知與這董平交手的,畢竟是誰。

    哪裡想他只顧痛快,興到處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將戰馬帶開,近了戰圈而不自覺,冷不防一廂裡飛來一條軟索,正中咽喉,死死拖住,教分離一拽,倒下馬來。

    看時,面容煞白咬住一口銀牙的荅裡孛,方與瓊英交手三五合,心驚自知非一時可敵,又聞這女將一手飛石能耐不可小覷,再為王英一廂裡污言穢語撩撥起性子,一劍迫開畫戟,單手挽住軟索,望定空中拋手一撒,只叫一聲著,便將個王英手忙腳亂倒拖下馬來。

    只是她本領本便不及瓊英,如今分心,瓊英覷個正准,手起一石正中肩窩,一臂無力,王英情急之中奮力一掙,若非撒手得快,反教這廝倒拽下馬來。

    王英見脫,飛快上馬奔回陣裡,果然灰頭土臉好不狼狽,反洋洋得意道:「只可惜事出倉促,不及使出平生手段,若再有一時片刻,定要將計就計擒拿這女將!」

    這一時兔起鶻落,眾人不及下手救援,如今看他安然,本要好言安撫,誰料這廝竟又策馬而出激怒董平,言語間撩撥不住,各自嬉然。

    那邊董平,久戰石寶不下,心頭發作起焦躁來,大呼如雷,便見他軍中,當正裡搖起大旗,步騎軍一時俱發,席捲而來。

    見此趙楚道:「休與他剿殺,這董平素有勇略,麾下騎軍,非張叔夜那處拼湊的可比,若他折損多時,遠遠綴住不放,反要壞一樁大事。只遁走,以青州戰例,游而擊之,休教起步騎軍首尾呼應。」

    當時捲了大纛,鄧飛捨命往戰圈裡一撲,奮不顧身只三刀,董平不敢抵擋,乃與石寶會和,兩廂往後便退,董平欲追,花榮掣開硬弓,不時一箭,他雖戰馬鋒利,總不能如願追擊,暴跳如雷,喝令騎軍銜尾追來,自引一枝,往東南便走,要自先頭攔住去路。

    原來趙楚令何元慶揮動大纛,使秦三寶當先飛奔,引了諸軍往東南而走,彼此均知,自東南向去,襲擾鄆城縣,一地不得安寧,而自鄆城縣往梁山泊裡進發,也有道路可走。

    只是趙楚心下不解,這荅裡孛怎生能與董平同路?

    一路疾奔間,崔念奴語道:「大郎常謂五六月間有一樁大事要做,如今已是月末,眼見進入六月,這東平府裡,有甚麼值得惦記?」

    趙楚笑道:「倘若一軍上山,招兵買馬,莫非只好依著王倫那廝步調打家劫舍不成?!」

    崔念奴恍然,又問:「東平府雖富庶繁華,卻非朝廷質庫糧倉,只有個陽谷縣外一處中轉馬場,大郎欲又得千金,自何處來?」

    趙楚奇道:「甚麼又?何處又有千金?」

    崔念奴以手指了京師,又指正南,笑而不語。

    後頭董平引軍追擊甚急,便是有險要處,設伏不得,趙楚便命孫安引三百騎軍隨後鋪開一線,命將自沿途所過州府質庫裡順來本要運往燕雲的蹄隨手拋落,足有三五千釘。

    這蹄,出於戰國時期的鐵蒺藜,因大宋與西夏契丹連年累戰,倒是分叉出許多用途來。譬如水軍鐵菱角,譬如攻城地澀,又如塗抹劇毒的鬼箭,阻攔騎軍所用鐵蒺藜,便喚作蹄,又喚作失蹄,軍中大有效用,中間開以小孔以繩索串連便於攜帶,攻取諸州府之後,眾人一面攜卷清水乾糧,掩埋金銀珠寶,一面將這鐵蒺藜隨身人手均謝十餘件,只為如今方用。

    果然鐵蒺藜既下,董平騎軍前鋒屢屢失蹄,尚未衝殺過來,小半撲喪半道裡,反將自家人馬阻礙不得過。

    只好眼睜睜看他遠去,董平喝令騎軍下馬撿取,卻教花榮引了一支小軍落以羽箭,折損又小半。

    道路清明,董平乃令追殺,那一支小軍卻不戀戰,飛馬便走,董平心道:「既有你自家人馬,且走前路便是,須提防這廝又灑鐵蒺藜!」

    果然行不半晌,前頭花榮教灑落鐵蒺藜,待董平只好又令撿取清理時候,再復回頭射殺。

    如是再三,董平惱怒非常,撩撥起性子來,捨命追趕,又見追擊已有些距離,遂命遏制馬力,果然再見前頭隨手拋落物事,乃命下馬清理,豈料這番拋落,卻是山間石塊坷垃,耳聽前頭嬉笑赤裸,那矮挫漢子也似正在其中,董平大怒如狂,心下算計,已知這反賊再無鐵蒺藜可用,欣喜之下,命教所餘騎軍:「休中奸計把戲,奮勇衝殺過去!」

    追擊不過半路,眼見前頭人馬已成口中美食,董平大喜搶先縱馬,不料此間山道平緩開闊,花榮已教眾軍將所餘鐵蒺藜盡數灑下,一時間,董平軍人仰馬翻,忙亂中,反賊全數殺回,若非董平眼見不敵只好喝令後撤,只怕他麾下數千心血騎軍,大半喪命此處。

    方穩了軍心,正待又續追殺,後頭追來一撥人馬,當先一個,董平認得,乃是東平府知府門下,迎面喝道:「江州知州蔡,制帖使知府會應,押往京師賀蔡太師生辰綱這幾日正在東平府境內,令爾引軍接應不得有誤!」

    又視其人之後,白衣荅裡孛難掩沮喪,分明只盼他能抗命不尊,心內猶豫不決。

    這契丹女子,料知反賊所圖必非北上東進,尋來曉他以功勞大事,教以東平府設伏阻攔西進南下,如此異族之人,董平本便視如虎狼,怎肯安心盡以她教?如今眼前,若教得知上官不能號令大軍,只怕非中原之福!

    當時仰天大叫一聲:「大勢不得圖,反以國家精兵,行徇私之實事,知府誤我!」

    點查人馬,折損近半,心下怏怏,又為那荅裡孛激以「將在外」一言,大怒道:「你只為匹馬,誤我清名,倘若果然不捨,逕自追去便是。如今兩國交戰,不便留客,自便最好!」

    當時不歡而散,乃問來使以生辰綱之事,打探出行止,又為所告以去歲生辰綱被劫一事,心內憤懣,愈發深恨反賊,只好卻往鄆城縣裡而來。

    這一去,正引出一樁好手段,且看下回:嬌念奴輕取生辰綱,青面獸大鬧黃泥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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