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蘭若？！你怎麼」
蘭華呆呆地看著前方，只見床榻上，南煌若和無星正雙雙坐在床邊聊天，見蘭華一進來，兩人齊齊將視線投注了過來。
南煌若看著蘭華，只是盈盈笑著沒有出聲。他似乎瘦了些，臉色並不是很好看，微微顯得有些蒼白憔悴，不過卻並沒有浮腫或其他異狀，倒依然是個纖瘦高挑的美人。蘭華的視線只在南煌若臉上匆匆一瞥，緊跟著就滑到下面去了時近臘月，他肚子裡的孩子少說也有七個月了，可是
蘭華看著南煌若平坦的腹部，愈發地呆住了
九音輕聲一笑，從頭面推了蘭華一把，蘭華冷不丁被這麼一推，連連往前走了好幾步。
無星站起身來，偏頭對南煌若道：「我就先出去了，晚些再聊吧。」
說罷無星又轉頭看向蘭華，低聲道：「他行動不便，你多攙扶著他些。」
蘭華愣愣地點了點頭，這才回神注意到九音和無星似乎要退出去，忙道：「你們不一起留下來麼？」
九音搖了搖頭：「你們聊吧，我可乏了，而且無星等你也一夜沒睡了。」
九音這話大概只是個借口，不過無星可就不一樣了。蘭華定睛一看，果見無星臉上盈滿了疲憊困頓。蘭華想著不由有些內疚她帶軍夜襲，他又怎麼可能安睡呢
念及此，蘭華點點頭道：「那你們就先去休息吧。」
見二人轉身出去，蘭華又幾步趕上去拉住無星，輕聲笑道：「這次謝謝你了。」
無星微微點頭一笑，依然是那般讓蘭華覺得隔了層什麼似的感覺，可無星沒有說話，蘭華也不好再接什麼了。
等目送二人出去，蘭華這才轉過頭來，幾步跨到床邊一把就將南煌若攬進了懷中。
「你怎麼會來？！這隆冬臘月的，你身體不好怎麼不老實待在皇宮？！」不等南煌若接口，蘭華又開心道，「今天我們打了勝仗，我還在想大夥兒都該獎賞，惟獨我自己好像得不到什麼甜頭，沒想到你竟然來了，真好」
南煌若先是被蘭華這熱情的擁抱弄得有點糊塗，可聽蘭華自顧一說，這才漸漸瞭然，不禁微笑著反手在蘭華背上輕輕安撫起來。
「有些事情想跟你說，而且我也想你了，所以就親自來了」
蘭華一驚，忙道：「你自己來的？渠州豐州可是戰場，你母皇能答應讓你來？」
南煌若笑道：「當然是請父君幫了忙。我是乘船直接橫渡陵湖，冬月西風盛，船行得快也平穩，所以沒什麼大礙。而且你這『護國大將軍王』的名聲早傳到了祥烽，你連打勝仗，我自然對這裡的現狀有數了。」
蘭華聞言不由啞然雖然南煌若是養在宮裡，可她也太小看他了，他可不是一般那種天天吃喝待產的孕夫啊
「可我還是不放心。」
「放心吧，這次出來父君替我準備了萬全的護衛，你就安心好了。」
「萬全的護衛？」
只見南煌若神秘一笑，點頭道：「別忘了祥烽與赤族是兄弟之儀。這護衛你也是知道的，不過她現在去休息了，晚些時候我再向你介紹好了。」
蘭華心裡還是有些犯疑，不過既然南煌若這麼說，她也就不急於一時了。
細細打量了南煌若許久，蘭華心疼道：「你瘦了。」
南煌若笑著撫了撫小腹，搖頭道：「他很聽話，沒有鬧我。孕夫能健康成我這模樣的可不多。」
蘭華想了想，終於把壓在心頭的問題問了出來：「男人究竟是怎麼懷孩子的？」
其實，她剛開始以為這裡男人產子，應該也會懷孕挺出個大肚子，不過之前九音似乎就沒什麼異狀，如今南煌若竟然也是小腹平平，於是便想這裡懷孕之事應該和她所想不同，與其冒失地問「為什麼沒有大肚子」，不如乾脆裝出無知求教來得好。
南煌若雖然並不確切知道蘭華的來歷，但經過蘭文懿和自己所見，也能猜到蘭華可能與常人不同。具體怎麼回事他不知道，但他也並不在乎。見蘭華如此一問，南煌若沒有多問或迴避，而是認認真真地給蘭華釋了疑。
原來在這個世界中，男人孕子的大體過程是和女子懷孕差不多的，只是男人並沒有子宮或其他容納胎兒的臟器，所以在這個世界中，孕育在父親肚子裡的孩子要比蘭華所知的女人孕育的孩子體積小，這樣一方面減輕懷孕時的負擔，一方面也更便於男子生產。孕子的時間和階段也與女人相同，十月懷胎然後產子。不過由於胎兒沒有專門的孕育場所，於是就直接長在了父親的肚中。男子在懷孕時，體內臟器會不同程度的收縮靠攏，以此為胎兒騰出生長的空間。正因為如此，男子懷孕時並不會有明顯的腹部腫大現象，但因為臟器受到擠壓，所以男子在孕後六個月身體就會迅速衰弱，不僅身形削瘦，而且極易染病。不過在皇家，自然是有秘辛製藥可以緩解這些妊娠反應的。
蘭華聽得嘖嘖稱奇，又追問男子是如何生產，可南煌若卻紅著臉搖了搖頭，怎麼也不肯再說了。
夜裡如期開了宴，數十萬人的大營裡篝火照的天空亮如白晝。將士們的歡呼嬉鬧聲傳了遙遙不止數十里，一時不像是區區一場渠豐大捷，倒像是在慶賀昊綾的最終勝利似的。
南煌若如約為蘭華介紹了那個護送他過來的護衛，不得不說，這護衛確實是萬全了那女子一身鮮亮暴露的打眼紅衣，雪白的大腿和胸脯毫不避諱地赤裸在外，及『臀』的長髮沒有束起，就那麼隨意地披散在了身後。邁步走起路來，烏黑的長髮隨著火舌般的紅色裙擺一齊搖曳，竟是說不出的囂張霸氣，看得席坐在地的幾個女兵嫉妒得半死，就連紅綠二人和秋歿都有些撤不開眼神。
蘭華笑著站起身來習慣性將手一伸，竟歪打正著地對了赤族的禮節，那女子也伸出手來與蘭華一握，兩人相視一笑，這氣場竟是外人如何也插足不得的感覺。
殊不知蘭華在真心中意這女子的同時，心裡卻在暗自腹誹這一仗打完她說什麼也要見上梁浩宸一面，居然連敘紅霜這樣的女人都由著他「三妻四妾」，依她看啊，以後還是跟著梁大仙混算了
等敘紅霜也入了坐，兩人閒談了幾句，蘭華喚來謝思萍，囑咐將這一仗該賞的賞、該罰的罰，連殺殺都賞了一大只才烤出來的蜜汁狍子肉。尤其是孫映和無星，蘭華更是大大的獎賞了一番。
自無星跟蘭華來到軍中，畢竟他身為男子，又不像九音會武，於是便跟著軍醫在醫帳裡幫忙。正所謂無毒不醫，無星不僅給大軍提供了很多效果奇異的毒藥，幫蘭華解決了很幾件棘手的事，更在醫帳裡得了個「沐醫仙」的名號，連幾個老軍醫都服了他乖乖地幫他打下手。話外一提的是，比起九音這個一直跟著蘭華處理大事的胭王正君，無星多是呆在醫帳做些「拆拆裝裝」「縫縫補補」的工作。他沒有胭王君的名分，和軍中女子又走得近，據蘭華所見，包括劉淼那笨蛋在內，還有好幾個女子似乎對他都有些意思。蘭華想讓無星回來，可一來無星自己不願意，二來蘭華也知道醫帳才是適合無星的地方，無奈之下乾脆沒空就到醫帳報道，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可這一來二往的，大家也就該收心的收心，不敢亂瞅了
此前蘭華也按軍例獎過無星一些東西，不過無星不要，都分給了醫帳裡的老軍醫，於是後來幾次再有獎賞蘭華也就挑著些實用的東西送了過去。
見無星果然又將東西分給了醫帳，蘭華無奈一笑，走到無星跟前，從懷裡一掏，取出個金黃色的小東西。
將之按在無星手裡，蘭華道：「在樹林裡拾到的琥珀，也不是什麼稀罕的品種，我打磨了一下，你如果不喜歡就扔了吧。」
沒有等無星反應，蘭華轉過身去，邁步回到主位上又和一群女子聊在了一起。
慶功宴並沒有開到很晚，畢竟大家都知道，渠豐之戰雖然告捷，可昊綾和洛華的戰爭卻還沒有盡頭。今天可以放鬆的暢飲一碗，可明天，也許還要轉戰他鄉
蘭華命謝思萍等人將活捉的敵將關押扣留，將俘虜統一看管起來，然後又和秋歿商議了對這批戰俘的處置方法，然後才算散了宴。
攙著南煌若回了帳子，兩人躺到床上，下午睡實了這會兒反倒是無法入眠。於是便東拉西扯地閒聊了起來。
「『淵』，你覺得這個字怎麼樣？」蘭華笑望著南煌若，等著他開口給個論數。
「淵？見微知著，博深淵玄。是個好字。」
蘭華點了點頭，將手落在南煌若腰腹上纏住，笑道：「好，那不管是男是女他就叫蘭淵吧。」
南煌若一頓之後反應過來，轉目看向蘭華，柔柔頷首：「嗯。我喜歡這名字」
蘭華高興地往南煌若懷裡蹭了蹭，靜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今天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整整一夜晚宴，南煌若似乎看了蘭華幾次，但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和九音、無星隨便地聊著什麼。想到他來時說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親自過來，蘭華猜想可能是一件不易啟齒的事，所以他才這般猶豫吧。
沉默片刻，南煌若終於開口道：「是有一事。此事事關重大，可我傾盡全力也再尋不到線索，所以我很猶豫不知究竟該不該告訴你。」
「如果你覺得該說，那就說。」
「嗯。不過此前還有一事蘭，明日我就回祥烽，我在這裡幫不上你什麼忙，如果讓你分心我更過意不去。何況，我也不希望這孩子有事。」
蘭華一頓，埋首伏進了南煌若懷裡：「我知道。現在只要平安就好了。」
又沉默了須臾，南煌若翻身側躺，收緊了攬住蘭華的雙臂，像是要保護什麼似的，牢牢地將懷中女子摟抱在懷。
「我在調查的事，事前跟你說過，你應該還記得吧。」
「嗯。」
「現在線索斷了，依我所見事情已經查到頭，除了當事人不可能再有其他進展，所以只能憑現有的線索做大膽的推論了。」
「」
「有件事，昊綾祥烽正堂雖然不知，可這一說法在後宮卻是流傳很廣在洛華後宮有一項不成文的潛規，洛華冷宮分東西二宮，東冷宮只關押失寵或犯了錯的君侍，西冷宮則是關押沒有回天可能的棄妃。一入西宮，則基本不可能再有脫離的機會。所以，洛華的西冷宮可說是禁宮私衛們聚眾取樂之地。」
蘭華重重一震，似乎已經可以預料到南煌若後面要說的話了。
「徒宣是玄王后宮第一美人，可他暗殺君南，算是碰了真龍逆鱗，因此被打入了西冷宮。對於在西冷宮取樂的私衛來說，他便是盛餐」
南煌若放緩了語速，聲音中也染上了莫名的悲傷，顯得沉重異常：「西冷宮的君侍如果被染指懷胎，一般是要秘密處死不留痕跡的，更多君侍不堪受辱，一旦覺察有孕便會自行了斷。可徒宣竟將懷孕之事生生瞞了下來」
微微歎了口氣，南煌若的語氣已經是說不出的唏噓惋惜了：「這在我們這些皇家男子來看，是絕對無法想像的。若只說此事，我對徒宣倒是佩服至極的。」
蘭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緊抱著南煌若，閉上眼道：「然後呢？」
「尋著無星這條線，我調查了那個穩公，也調查了無星在調查的事」
「他是不是將那孩子生下來了」
南煌若點了點頭，緩聲道：「對有經驗的穩公來說，接生時很容易就能探出孕夫是否生的是頭胎。那一夜王府之中穩公替徒宣接生，不僅知道了這九皇子的性別，更探知了徒宣的另一個秘密。不得不說，那穩公能僥倖活到今天實在是個奇跡。也許徒宣自己也想不到他這一生最大的兩個秘密，竟然都沒能被他帶進土裡」
聽到此處，蘭華的心已經徹底涼了下來：「那個孩子是誰？」
南煌若搖了搖頭，又一次收緊了抱著蘭華的雙手：「我能確切告訴你的是，那是個女孩。可餘下的我不敢猜」
是啊，這驚天的秘密，即便他猜得到又怎麼敢說出來？！可他不說，她卻已經猜到了因為她是他的女兒，所以他才對她全然交付了信任，也正因為她是他的女兒，所以他們才聯手圖謀了近二十年
可是，為什麼是她呢
「不公平這對他不公平」
蘭華想哭，可她已經流不出淚來。她死死地咬緊牙關，直到嘴裡慢慢溢出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