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陰暗潮濕的刑室中,瀰漫了刺鼻的血腥臭味。火盆中的炭石灼燒出辟辟啪啪的聲響,炸開的火屑四處濺落,一塊火紅的炭屑骨碌碌滾到一邊,就在它旁邊,攤放著一根腕粗的鐵鏈。隨著鐵鏈往上看去,那是一個渾身血跡生氣全無的女子。
鐵窗外的風微微灌了些進來,風掃過火盆,發出呼呼的聲響。只聽鐵鏈輕輕搖動發出了不甚鬼魅的脆響,那被鐵鏈縛住的女子疲憊地掀開眼簾,露出了一雙氤氳著淡淡冷意的絕美鳳眸。
刑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紫衣女子邁步走了進來,抬眼看了一眼那被鐵鏈縛住的女子,紫衣女掀唇輕笑出聲。
「白狼君,想好了沒有?」
被縛著的女子極盡嘲諷地勾唇一笑,沒有回答,而是極其緩慢的閉上了眼睛,輕輕吸了口氣。
紫衣女的笑依然保持著不變的弧度,但其中的笑意卻漸漸冷了下來。抬步走下階梯來到那被縛著的女子身邊,紫衣女伸手戳了戳那抹從襤褸的衣襟中透露出的青紫,那被縛著的女子渾身一震,登時發出了壓抑著的極低的悶哼聲。
「胭王大人,莫非你的命還不值一本迎君箋麼?」
「聞人笑,你想怎麼死?」
「啪」得一聲,紫衣女抽掌重重打在對方臉上,那被縛著的女子被扇得猛地偏過頭去,但她慢慢回轉視線,目光靜靜鎖在了紫衣女身上。
冷意,一點點無止盡的蔓延開來。
紫衣女一怔,竟忍不住退了一步。只是這個舉動,卻引來了對方的冷笑。
然而,即便如此,眼下誰佔上風仍是一目瞭然。
紫衣女拍了拍手,兩個黑衣女子立刻進了刑室來,各自拿起了一件刑具。
紫衣女抬目看向那被縛之人,冷笑道:「胭王爺,你以為以你的身子,還能再撐多少個十天?」
「告訴我你想怎麼死?」
「死?哈哈哈哈!」紫衣女大笑著轉身,嘲諷地開口道,「別說你本就是我的手下敗將,如今你功力全廢,還想與我為敵?胭王爺,你還是多花點兒心思應付接下來的苦刑吧。」
目送紫衣女離開,猛地一記鞭擊落在腰上,那被縛著的女子悶哼一聲,可視線依然帶著冰冷的笑意,直直看著前方。
「雲姑娘,還是找不到嗎?」
雲靨陰沉著臉色搖了搖頭,口氣不是很好地答道:「雲煞閣全員出動,查訪了徒宣置於洛華的三十七處產業。一無所獲。」
無星強壓下心中的驚懼,坐回椅子,想了想開口道:「會不會漏了什麼地方?」
「可能性不大。雲家與徒宣鬥了十數年,對他的底細已經摸得差不多了。應當不會再有疏漏。不過我會令雲衛再查一次的。」
無星點了點頭,呆然地喃喃道:「莫非不是徒宣可是九音那邊也沒有查出什麼啊」忽然想起什麼,無星猛然抬頭道,「是了,還有兩處地方你們沒有查!」
「何處?」
「宮中。」
雲靨皺了皺眉,但細想片刻後,慢慢頷首道:「若是徒宣,或許確敢將人直接藏在宮裡。我會盡快派人著手查探。還有一處是?」
「齊王府,以及仁王府。」
雲靨一怔,道:「你是說」
「不錯,」無星點頭道,「既然徒宣和她二人有染,這二人就必是他手中的棋子無疑。」
「沐公子似乎對徒宣此人倒是很瞭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無星重重一震,竟登時接不下話去。
雲靨自沒注意到無星的異樣,逕直起身道:「那我立刻回府吩咐此事。先告辭了。」
等雲靨一離開,南煌若便抬步進了屋內。
「還是沒有消息是不是?」
無星一震,立馬回了神:「你放心,會有消息的。不過蘭回來之前你自己可不要先鬱結傷身了。」
南煌若艱難地勾了勾唇,點頭道:「我明白的。」
「是不是九音那邊有消息了?」
談及正事,南煌若立馬收斂了情緒,正色道:「是。而且是壞消息。」
只見南煌若轉頭對門外道了聲「請進」,無星偏頭一看,不禁愣了愣。
「醫使鶴容?」
那紅衣的女子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沉聲道:「月濃,宮主查到些事情,要你親自轉達雲家。」
「何事?」
「敬王大軍有所異動。」
「什麼意思?」
「只怕大軍直指雲家。」
無星一愣,竟沒能立即回神。
南煌若知道此事實在太過意外,自己初聞之時也像無星這般愣了許久,於是出言道:「看來是蕭簡真與徒宣勾結,先助徒宣清掃雲家,再借洛華兵力吃掉昊綾。」
「二十萬敬王大軍原來,這就是徒宣向雲家宣戰的籌碼!」
鶴容點頭道:「宮主已經急信通知文使,雲二姑娘會將消息帶給遲將軍。宮主要你盡快找到執印者,此事不能再拖了。」
「我明白,我現在就去。」
無止盡的疼痛如同蟲蟻般在血脈內攢動,渾身神經都在沒有規律的抽搐痙攣。劇痛像是海嘯般鋪天蓋地地襲來,讓人無處可逃。而那疼痛處已不止是痛,更還有難以隱忍的莫名的刺癢。
好想往那傷處撒鹽,好想將傷口浸泡進烈酒痛,已經只能用痛來抑制。
蘭華緊緊收緊了拳頭,可是,那裡能使出的力氣或許連一塊石頭都拿不起來。
她已經該慶幸了他們只是廢了她的武功,還沒有挑斷她手筋腳筋。雖然突然的脫力讓她脆弱疲憊不堪,可是,她已經該慶幸了。
哥哥九音無星蘭若還有,寒溪。
蘭華盡可能地放鬆身子讓自己由鐵鏈懸起,雖然手腕被勒得生疼,可比起全身無力的酥痛,這麼掛著反而節省力氣。愣愣地垂首看著地面,在這夜色中,那地上一塊塊的血跡愈發深暗斑駁,說不出的駭人。可是,她怎麼能害怕呢?那都是她自己的血啊。
蘭華靜靜地看著地上的血印,每隔許久才會緩慢地眨一次眼睛,舒緩那已經快要壓抑不住的倦意。
她其實好想哭。好想撲進哥哥的懷裡放聲大哭,她想告訴他她有多麼的委屈,多麼的痛苦,多麼的無助。她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為何偏偏總要承擔那麼多她承擔不起的傷痛。她好難過,她好委屈,她真的好想死掉。
若要讓她重生,為何要她知道自己並非這世界中那些性本堅毅的女人?若要讓她求死,又為何要將他們帶到她身邊?
她原本,只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她也想像其他女人一樣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然後安安靜靜地度過一生,而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求死不能。
是,求死不能。她欲求死,可她不能。不是別人阻她,更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不能。
她真的好想哭。可她不能。
她是成了尊貴無比的王爺,她是擁有了眾人羨艷的夫君,她甚至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如果有人羨慕她,可否請他將這一切拿走,替她活下去?
刑房的門再一次被推了開來,蘭華重重一震,但並沒有抬頭。因為她知道,是他來了。每當夜幕降臨,他便會來到她身邊。然後狠狠地折磨她。
「看看我們這可愛的胭王」他伸手抬起她的頭,微微勾唇笑了,「王爺,您似乎瘦了呢。」
這是個龍章鳳姿,天質自然,蕭蕭肅肅,松風清舉的男子。他當年,不,即便是現在,也依然是絕美的。
可是,他的美是腐爛的,是變質的,是令人不敢直視的。他微微地輕佻著唇角,他溫柔地半瞇著鳳眸,他甚至輕輕皺著眉頭,悲傷憐惜地注視著她。可是,他卻令她害怕得發抖。
「唔」
尖利的指套深深刺入蘭華的肌膚,猩紅的鮮血滾滾湧出,在月色下反射出鬼魅的暗黑。
「王爺,何苦為難自己呢?」
徒宣伸手輕撫向蘭華的臉,可他的撫摸,比他刺入她身體的鐵套還讓她避之不及。
蘭華的躲避讓徒宣大大地不滿了。只見他拔出指套,轉身走向一旁的刑架,從上面取下一根純鐵的彎鉤,然後緩步走了回來。
「蕭簡胭,你一定不想嘗它的滋味。」徒宣把玩著手中那散發著冷光的銀鉤,抬頭看向蘭華,淡淡一笑,道,「也許要賠上個君九音。不過你還有祥烽四皇子,還有本宮的寶貝兒子,知足不好麼?恩?」
蘭華側開視線盡量不去看那銀鉤,可徒宣卻一把扳過蘭華的臉,露出了憐憫的神色:「今日本宮很高興,所以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知道麼,其實你們的敬王大人也是本宮的人呢。」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哀嚎瞬間驟響在漆黑的深牢中,那痛不欲生的慘呼,就連聽者也會為之顫抖。
銀鉤就這麼深深貫穿了蘭華的左腕,掛在了蘭華的血肉之中。鮮血順著銀鉤緩緩滴落在地上,發出了輕輕的滴答聲。
「殿下,透骨鉤可不是這麼用的呢。」
一直站在徒宣身旁看著沒有說話的聞人笑站了出來,聲音帶著興味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徒宣卻是狠狠一巴掌摑在了聞人笑臉上。聞人笑眼中猛地閃過一道凶光,但卻又立馬驚恐地回神低下了頭去,不敢有絲毫反抗。
「本宮用不著你來教!」伸手撫向蘭華因疼痛而扭曲了的面孔,徒宣的聲音慢慢柔和下來,變得說不出的心疼,「這可是玉如胭的女子,你叫我怎麼忍心在她臉上扎孔?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黑暗恐怖的刑室中,頓時盈滿了男子幾近瘋狂的笑聲,以及一個女子撕心裂肺地痛苦呻吟聲。
「止住她手腕的血。明晚本宮要見敬王,就不過來了。若她還不鬆口,就將透骨鉤再拔出來。」
「是,殿下。」
今夜的折磨終於過去,手腕的鮮血終也開始漸漸止住。蘭華就如同一塊已沒有了生命的屍肉般,就這麼懸掛在鐵鏈上,沒有一絲動靜。
沉默的刑室裡,安靜得叫人毛骨悚然。然若仔細傾聽,便能聽到一室幽暗中,女子淡弱到幾乎聽不清的低吟
「徒宣我要殺了你定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