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眼見天光漸曉,不知不覺已是寅時了。循著木子山下的小山而上,簡胭三人慢慢行入了一片蒼鬱的密林,想來已是進入了這樹山的樹冠部分了吧。簡胭抬頭看看前方沒有盡頭的山路,心中愈發焦急。
無星說這續命之法可拖延半月,眼下已是第七日了,只望那梁大仙不要刻意為難才好,若九音真有什麼意外,她想像不到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山中水霧更濃,霧氣滲入紗布,刺得傷口火辣辣地疼。那一刀劃得不淺,只怕會留下疤痕,這下她會被從天下美人中除名了吧伸手撫了撫纏在左眼的紗帶,簡胭搖頭苦笑,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真是佩服自己的鎮定。
探路在前的綠蔻忽然停了下來,警惕地看著斜前方的灌木叢,週身氣息一點點發生了改變。
一直以來紅豆動、綠蔻靜,簡胭一直認為紅豆的武功要高於綠蔻,所以她總是隨行帶著綠蔻,而讓紅豆留在府上保護九音和無星。她雖師從綠蔻,不過如今武藝見長,與綠蔻對招時也頗佔上風,但與紅豆過招的話自己則是全無勝局。只是此時自己全未察覺有異,但看綠蔻的架勢,卻是明明已經心生了防範,如果這不是偶然,那是不是意味著綠蔻與自己交手時其實是隱瞞了實力的呢?這麼說來,記得一直以來掌管暗營的竟也一直是綠蔻,而不是紅豆
難道她們除了那個人外,還對她隱瞞著什麼麼
簡胭看著綠蔻的背影,眼色暗沉下來。
正當此時,一抹白色勁風忽的掃過,簡胭猛然退開,定睛一看,卻又是什麼都沒有。
凌厲的殺氣蔓延在四周,簡胭回身拔劍,和綠蔻背對著背,兩人均微微伏低了身子,將南煌若護在中間,擺出了迎擊的姿勢。
林木中有微微幾難覺察的氣息,平穩而低沉,是野獸撲食獵物前的吐息。那氣息不止從一個方向而來,藏匿在四周,輕呼不已。
來了!
旋起長劍往左面一擋,一匹渾身毛色雪白的白狼重重啃咬在劍上,劍齒相擊,發出刺耳的聲響。又一匹白狼貫躥而至,就像一抹白光打在綠蔻的劍上,只見綠蔻一震橫劍,狼爪遂順著劍身刮出了「嘶嘶」的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兩匹白狼前後夾擊,簡胭和綠蔻全力招架,只是白狼偶爾攻擊落空,卻並沒有襲擊一旁手無寸鐵的南煌若,只單單朝著簡胭二人飛撲而上,似乎只認定了眼前這手持武器的獵物。
白狼體積與狼犬差不多,四爪著地時足有半人高,獠牙尖而長,更是說不出的鋒利。簡胭雖武功不弱,但一來有傷在身,二來左眼幾乎不能視物,對陣如此猛獸,單是身法便落了個下風,百招下來自己氣喘吁吁,卻連一劍也沒刺中目標。
白狼弓身看著簡胭,一條血紅的散著熱氣的狼舌露在外面,如同滿弓之箭,蓄勢待發。隨後只見白狼一個回身跳到一旁的樹幹上,再借力一彈從空中俯衝而下,簡胭急忙後退,卻被腳下樹根一絆,眼見著就要仰倒下去淪為狼食。
「王爺!」
「蘭華!」
這邊兩人大驚,無奈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白狼縱身撲了上去。
白狼重重落在簡胭身上,兩隻毛絨絨的前爪搭上簡胭前胸,死死壓著簡胭胸口連手臂的地方,不讓她得力起身,隨後只見那白狼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吐著熱氣向著簡胭伸過頭去,然後「哧溜」一聲舔在了簡胭臉上。
「額?!」
簡胭著實沒有搞清楚眼下狀況,連自己被狼「非禮」了都不知道,就這麼直直看著那白狼血紅血紅的眼,愣住了。
「啪嗒」一聲,那白狼又從另外一邊「強吻」了簡胭一下,隨後優雅地舔舔爪子,從簡胭身上退了下去。
三人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當場,都呆呆地忘了反應。
而此時那只原本與綠蔻斗在一處的白狼也停下了攻擊,慢悠悠地踱到另一匹白狼身邊,親暱地互相繞脖蹭了蹭,然後就蹲坐在一旁歪著頭看著簡胭。
這這這、這哪裡是狼,分明是狗啊!
簡胭愣愣地直腰坐在地上,眼神來回打量著眼前的兩匹狼,突然發現這兩匹狼原來也並非純白,先前襲擊自己的那匹渾身白毛,但是頭部卻有紅色的紋路,而且它的眼睛也是赤紅如血。而另外一匹倒是毛色純白,只是體型似乎小些,眼睛也是黑色的,像極了以前見過的薩摩耶。
啞然半晌,簡胭回頭看著依然愣神的綠蔻和南煌若,用眼神發問: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綠蔻插劍回鞘,猶疑道:「既然它們並非要傷人不如不如咱們就不理它們吧?」
南煌若也回了神,上前扶起簡胭,不確定地開口道:「它們是不是不餓?那能捉回去養麼?」
簡胭詫異回頭,只見南煌若臉上雖驚恐未退,不過眼裡那閃耀的光芒,卻是他此刻興奮心情的最好寫照。
抓這玩意兒回去養?!雖然看起來毛絨絨的確實有幾分可愛簡胭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臉,只覺那濕漉漉的狼口水猶在,想到剛才面前的血盆大口,簡胭一個冷戰,連忙搖頭。
眾人一時拿不定主意,那匹純白的狼卻轉身往山道處走去,紅紋狼慢慢靠近簡胭,嚇得簡胭又拔劍防範,不過那紅紋狼只是輕咬著簡胭的衣襟扯了扯,然後就轉身跟著那白狼去了。
簡胭一頓,心裡為自己可笑的想法而汗顏難不成那狼是在叫自己跟上?
「興許正是如此!」南煌若猛地點頭,拉著簡胭衣袖,「它定是這個意思了!」
原來她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麼
轉頭徵詢綠蔻的意見,只見綠蔻也點了點頭:「反正我們現下也無頭緒,不如跟著看看吧。」
就這樣,三個人在兩匹狼的帶領下,慢慢往這深山老林裡走去。
眼前是一扇巨大石門,一扇巨大的,沒有半條縫的,除了一幅怪異圖案什麼都沒有的石門。
兩匹狼坐在石門前悠閒地舔著毛,簡胭卻是呆滯地看了好一會兒,轉頭望向了南煌若:「怎麼進去?」
南煌若哪裡知道怎麼進!這木子山本就被傳為仙山,他單是打聽這山的位置就費了好一番功夫,哪裡還知道這些旁枝末節。
他既不知,兩人便一同轉頭,把目光投向了綠蔻。
綠蔻嘴角一抽,抱劍退了一步:「別看我,我也不知道」
如今找到了門,卻找不到進去的方法,簡胭呆呆地對著石門抱膝坐下:難道又要功虧一簣嗎?
太陽升了起來,山上的雲霧也慢慢散去,兩匹白狼相互偎依著睡得香甜,簡胭卻單眼瞪著那石門上的圖案,一看就是一個時辰。
這個圖案好眼熟,真的好眼熟,越看越眼熟簡胭死死地盯著那石門,綠蔻和南煌若著急卻也無法地站在一旁看著,慢慢地,就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我想起來了!」簡胭猛地拍手高呼,就差沒跳將起來。
南煌若被簡胭的呼聲嚇了一跳,忙湊上前去:「想起什麼了?」
只見簡胭伸手到脖子上摸了半晌,牽著一根黑色的線,拉出了個透明的墜飾。
這是當初在鴻鵠亭裡,簡胭用一篇盜版《蘭亭集序》換來的額外獎品。那時簡胭曾在回府後仔細研究過這個掛飾,並驚訝地發現這東西竟然是用玻璃製成的。此時的這個時代是沒有玻璃的,雖然已經有了鐵器,但是在貴重玉石方面,卻只有玉和琉璃而已。而且這個墜飾設計很漂亮,很現代,所以簡胭心裡喜歡,便將它做成了項鏈,一直隨身帶著。
這墜飾的玻璃部分裡繪有一幅畫,簡胭曾藉著燭光看過,卻發現燭光透過玻璃竟然能夠成像。如果簡胭沒記錯,那映射出的圖案,正和這石門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取下鏈墜對著石門,慢慢調整角度,只見陽光投射到玻璃上,又從另外一面射出,映射在石門上,慢慢呈現出一個圖形。
南煌若和綠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隨著圖案的成型而愈發露出震驚的表情。
那圖形,果然就是這幅圖!
微微調整,使映射出的圖形與石門上的圖案重合,只聽隆隆幾聲轟響,石門開始緩緩移動。
南煌若和綠蔻早已驚不能語,而簡胭卻握著手中墜飾,重重舒了一口氣果然是魔石!如此看來,這梁浩宸和那鴻鵠亭創始人必有關聯,而且他必是現代人無疑!
從石門進入,走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待穿過一片亮光,三人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折李山莊。
一片茫茫白草,一泓清澈山泉,一架紫竹小橋,一座雅致竹屋。草擁著水,水環著屋,屋前擺了一方石製桌椅,桌上攤著一副勝負未知的殘局,旁邊是一棵不知名的樹,開滿了白色和粉色的花,風一吹,有花瓣落下,入水的隨水而去,而落在桌上的,就成了局裡天降的卒,不知幫了哪方勝負。
兩匹白狼追著落花奔跑嬉戲起來,毛絨絨地滾落到一片白草之中,幾乎就要隱去了身形。
「莊裡招呼不周怠慢了,三位這邊請。」
一把清亮的女音響起,勾回了三人早隨花而去的魂。簡胭回神,只覺得這女子的聲音也有幾分耳熟,定睛看去,竟是當初峭寒樓文論時主持的黃衣女子!
「你是」
「在下黃意秋,見過王爺,四皇子,綠蔻姑娘。」
三人一齊愣了愣,南煌若道:「你如何認識我?我們此番前來尋梁先生是為請他出山救人,不知可否代為引薦。」
只見黃意秋似乎並不意外他們三人來意,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其實梁公子攜三位夫人出遊,半載內估計是不會回莊的。」
簡胭一怔,只覺眼前天旋地轉,竟險些站不穩跌倒。
「王爺莫急,雖然梁公子不在,可莊內自有高人作客。我家先生等三位已久,請隨我來吧。」
雖不知黃意秋口中所謂何人,但既已看到一線希望,簡胭自是忙不迭得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