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有人要傷九音?有人要傷九音?有人要傷九音?
簡胭有些艱難地勾唇:「四皇子,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
簡胭微帶懷疑的語氣讓南煌若頓時怨如浪湧,輕輕一哼,南煌若沉聲笑道:「你當我南煌若是什麼人?我還不屑使這樣的手段!」
簡胭一怔,立時便意識到自己失禮她是關心則亂,卻沒想到傷了別人。
「是我的不是,我賠罪。只是」誰要傷九音?他又為什麼知道?
「九音那麼強,誰能傷到他?」無星不屑地開口,看向南煌若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懷疑。
他好歹是堂堂祥烽四皇子,可到了她這裡,竟然是誰都可以給他擺臉色看的麼?
掙開簡胭的攙扶,南煌若以手扶桌,勉強支撐起身子,回頭對著簡胭傲然一笑:「有人,要傷君九音。」
你,信不信?!
兩人四目交疊,沉默瀰漫在整個房間中。
無星挺身一步,就要開口駁斥,簡胭卻一橫手,將無星擋了下來。
「是誰?在哪裡?」
「未寒!」
無星自然是不信南煌若的,皇家子弟,能有幾個好人?他既然能用聯姻將簡胭逼到如此地步,就算是拿九音作餌引簡胭上鉤,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生在那朱牆內,幾人少心機,幾人無城府?!
無星不信,可不代表簡胭也不信。她寧可被騙也不敢拿九音的安危去賭,人命之於她,已不再是唇舌之事,她失去了寒溪,決不能再讓九音出事。何況,她也許不信南煌若,可是,她信蘭若。
「我只知道來人乃是江湖人士,為的自然是君家。」
「你如何得知?」
「我也算遍游三國,結交了不少江湖遊俠,此番離宮我並非直駛昊綾,乃是在祥烽偶聞有一幫江湖人士前往昊綾,說是君家的『迎君箋』已有了下落,故我才改道蜀州,直往此處而來。按時間算來他們應當就是這兩日入蜀,無奈我快馬加鞭卻功虧一簣,竟白白浪費了兩日。」
南煌若自責地低頭,簡胭卻是一愣。
所以他才會病倒蜀州,所以他才
「『迎君箋』是何物?」
南煌若沒料到簡胭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才答道:「武林四寶,『浮生琴』、『若夢書』、『畫天劍』、『迎君箋』。其中『迎君箋』記錄了君家百年大事,還包括兵法、神功、秘聞以及其他三寶所在。」
簡胭一愣記錄了君家百年大事?難道是
定了定神,簡胭思忖片刻,沉聲道:「『迎君箋』在我身上。」
南煌若聞言一怔,跟著也沉下臉來:「那君公子一時當無性命之憂。」
可是若無性命之憂,那麼一旦失手被擒就
簡胭只覺緊握的雙拳已經汗濕,雖她有心保持理智,可是,太難!
「當務之急,須得先知道他究竟在哪。」
無星此時也不得不信了南煌若的話,只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君九音,真的會有危險麼
「未寒,我知道有一個法子也許能找到九音。」
無星的話語此時無異於天音,簡胭幾乎是立時轉過頭來,死死掰住了無星的肩。
「真的?什麼法子?!」
簡胭如今習武有成,手上的力氣自然不可小覷,無星只覺被簡胭抓住的地方生疼,幾乎立馬就白了臉。
強忍住疼痛,無星笑著開口道:「還要借未寒你的血一用。」
在這個世界裡,有過夫妻之實的男女是異血同脈的。交合能讓彼此的血融入對方身體,在一定期限內,這血會保持一定純度,只要三十天內尚有房事,便能維持異血的存在,男子在未服承歡露的情況下也只能因此受孕。而還有一種,則是更加單向而絕對的。當男女交合,且男子將體液留在了女子的體內,則女子的身體裡就會生成一種特別的「引」,這是一種融在血裡的氣息,終生不退不減,可視作是女子對一男子佔有權的表示。精通醫毒之人能利用一種蠱蟲辨識出這種引,並循著這引找到引最初的攜帶者。這也是這個世界中,男卑的因由之一。
取得簡胭三滴血後,無星從身上取出一朵紫黑色的花,一層層剝開花瓣,裡面赫然出現一金一銀兩只小蟲,看起來與瓢蟲倒有幾分相似。
只見那銀色小蟲聞到血氣立刻興奮地展開翅膀,似乎是無法飛行的樣子,很快爬到簡胭的血上,一瞬間便將之飲了個乾淨。吸了血的小蟲顏色慢慢暗淡下來,一點一點變成了沒有光澤的暗紅色,並僵在原地再不動彈。而那金色的小蟲在銀色小蟲顏色慢慢變化的時候也逐漸興奮起來,當紅蟲不動之後,金色小蟲爬上前去,展開薄翼,將那小紅蟲包裹在了羽翼中。片刻功夫,小金蟲身上的光彩愈發明亮美麗起來,它張開翅膀,就如同蜻蜓一樣,飛到空中,停住了。
「紅郎君」南煌若看著小蟲,喃喃開口。
「先前那只喝了我血的蟲呢?」
無星微微勾唇,道:「紅郎君,金雌銀雄,雄蠱食引,雌蠱噬雄。好了我們快跟上吧,若它死得太快可就不好辦了。」
紅郎君,最普通卻也最殘忍的蠱,縱是惡醫也不願煉製此蠱招人詬病,可無星那樣的男子,卻隨身帶著它麼
跟在無星身後,簡胭忽然心中煩悶。
九音出門時並沒有覺察到有人跟蹤,如往常一般,他先交代了手下關於尋找名冊上記錄之人的事宜,然後便一個人上了迎雲山。迎雲山當算是蜀州靈山,尤其是山頂處終年白霧繚繞,奇花異草眾多,擎天古樹繁茂,無論是散心觀景還是養生,都算是個不錯的去處。只是迎雲山高千丈,若無武藝傍身,一日來回實在不易,而夜宿迎雲山也絕非智舉,故這靈山之巔倒也人煙稀少,清靜有餘。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九音縱是奇才天縱,堪勞體力,也難濟心力。那個女子終於開始學著活在這個世界中,可那個身子給她留下太多隱患,單憑現在的她,就是再死千次也不無可能。他本是為著君家才接近她,這其中有因緣巧合,卻也不無城府算計。原本他與她在昊京之時便可了斷,可是他卻發現自己放不開了,再停不住了。那時候他若走了,他能拿到自己要的,可是她卻決計活不下去了。
他原本所圖的,比之她這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義父早已說過,他當日所要的,絕不是他最後想要的。現在他懂了,只是在繞這個圈子的過程中,他們多做了太多無用之功。
他必須繼續保護她,用他所有的力量。
昊京之事只是暫時中止,不過她自己已心生警惕,這比他來防範要有用太多。而江湖之事雖本是他君家的事,她縱然無辜,但她那個蕭簡胭的肉身,卻是從一開始就被牽連進來了的。君家勢力盤根錯節,眼下連他自己也未曾拿捏得分明,要保護她,也只能傾盡性命了罷。而洛華內亂此禍遲早也會如燎原之火席捲三國,當那時,她是否已足夠堅強?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為了守護她,他明知自己有一份心性稚若孩童,卻強撐著維持著成熟的自己,可是這份心力,卻讓他實在難以負荷尤其是現在
抬起手來,微微運功,一抹殷紅浮起在掌中,透出一片血紅雲紋。胸口陣痛,九音忍不住粗聲喘息,末了只能看著自己手中的紅,無奈苦笑:「只有兩個月了麼」
兩月之後,功力必失,除非除非他能練成這《流觴十式》的最後一式,可是,他不能!
「出來。」
九音緩緩起身,閉眼深吸,一時週身氣息陡變,殺氣竟化作強風,鼓得他白衣長髮翻飛。
密密麻麻的身影自暗林閃現,出現在四周將九音包圍其中。
五十九人麼
猛然睜眼,九音輕笑著環視四周:「算不上好數字,倒配得起你們這些鼠類。」
「廢話少說,把『迎君箋』交出來便予你全屍。」
「予我全屍?呵,好大的口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君家小兒,不足為懼。」
卻只見九音聞言輕輕揚唇,一時間白衣拂攏中竟變化出一張萬分詭異的臉。九音本就長得奇美,只是平素裡表情除了天真便是淡然,再加之九音素愛白衣,襯著一張出塵的臉,倒是不可褻玩之感更勝。然包括簡胭在內,卻似乎並無一人看見過陷入瘋魔時那個九音笑起來的模樣。
從懷中拈出一張純銀的半面面具,纖指翻動將繩結繫在發後,九音一展白袖,對著那些被方纔的一笑迷惑去神智的人,再次勾起了唇角那一襲漂亮的弧度,復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既是為「迎君箋」而來,人群中自不乏江湖高手,有人眼尖認出了九音,話卻卡在了喉頭顫顫不敢說出:「你、你是真」
豎指唇前,九音含笑開口:「噓,不用說出來,因為他們馬上就聽不到了。」
血雨腥風,血流成河,鬼哭神泣,魂嘶魄嚎。
九音雪白的身影遊走在那些即將成為屍體的男女之間,十步殺一人,一招一生魂。
他殺得快意,殺得隨意,只是無人知道,他若不先下手為強,今日死的,就必然是他了。
《流觴十式》第九式,未卜天時。
生有時,死有時,然未卜天時,生死何時。
掌風貫透最後一人身體,九音一口鮮血嘔出,再也支撐不住這突然變得碩重的身體,白影如秋葉般墜落,重重跌倒在地。
他並沒有受傷,那些人甚至連他的衣袖都沒有碰到半分。他第一次用這第九式,說實話,連他自己也沒料到這一招竟強悍至此。未卜天時,怎知生死是何時?看來他讓他們死得太容易了!然而,他也同樣沒有料到這第九式給他身體帶來的負擔竟如此巨大,他錯估了這《流觴十式》,小看了這君家傳承百年的絕世武藝。
那麼,他是注定要為自己的愚蠢無知而付出代價了吧?
五個黑色身影一瞬間閃現在九音面前,九音忍不住輕笑果然功力漸失,五感鈍化,竟沒察覺到這五個特別的伏兵,看來今日劫數難逃,插翅難飛了。
疲倦地閉上眼睛,九音靜靜地放鬆了身體。
殺他也好,不殺他也罷,當他舞出第九式時,他已知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他只是真的很抱歉,他瞞了她那麼久,到頭來,這孩子,還是保不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