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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九章 文 / 枉然書生

    第二十九章()

    頤章三年六月三十,胭王於大相國寺結髮及笄。這一天,是蘭華來到這個世界後最隆重也最疲憊的一天。

    御妹及笄,服白虎奉祥錦衣,雲紋不得低於七十二朵。金笄六分,玉釵十雙,配飾服紫,寓尊位。白靴雲紋,錦帶月紋,髮結日紋,飾明珠千顆,寓千歲。宗院觀禮者上及天家貴胄,下至皇土百官,開都門,允朝賀。

    寅時入宗院,焚香淨身,冠服朝日。卯時親祭祥禽,放壽龜,舉寺奉詩文,求福壽。辰時迎帝使於雍寧道,入朝天台,頌福賀,祈平安,受百官賀。巳時登奉天台,散發重結,帝笄之,授王印,禮成。

    當簡胭渾渾噩噩地被套上官服推入起碼有二三十個人抬著的青紗轎時,離日出還有好些時候。要問簡胭到底迷糊到什麼程度,就從她連被人扒了衣服丟進浴池裡洗了近一個小時還毫無知覺便可見一斑。恍惚中自己又被一群人擁著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跪著又補了一覺,等醒來時被人遞了一隻雞不雞雀不雀的東西後,簡胭才有些清醒過來。手起刀落宰了那只可憐的簡胭一輩子也沒弄清到底是什麼的祥禽,又將一隻大王八以極其優美的拋物線弧度瀟灑地扔入湖中,接著在一陣陣催眠效果出奇顯著的頌經聲中又睡了一覺,簡胭這才徹底醒了。

    跟著百官一齊等在雍寧道上,簡胭一邊咒罵這非人道的典禮一邊打著哈欠,等了半天不見人來,簡胭立刻轉移目標,開始在心中詛咒起了那個讓自己這個三點鐘就起床,且眼下正火大得無處發洩的人空等的帝使。

    「帝使到!~」

    禮官通報聲方落,簡胭立馬醞釀好白眼狠瞪了過去,只是這一眼,卻讓簡胭失了魂似的瞬間低下了頭去,再不願抬首。

    「眾卿平身。」

    「謝君後!」

    男子溫婉的聲音如水波一樣陣陣拍打著簡胭刻意閉塞的耳膜,可是那人的聲音還是就這麼暢行無阻地灌了進來,不止是耳中,還去到了那更深的地方。

    簡胭低著頭,恭敬地俯了俯身,垂首道:「恭迎帝使入朝天台。」

    「嗯。」

    從頭到尾,至始至終,簡胭都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一聲不吭地跟在那人身後,從入聖台到頌福賀再到此禮成,簡胭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堇色衣擺。等百官朝賀完,那人再次走到了簡胭眼前。

    「禮成,請王爺登奉天台」

    如蒙大赦般,簡胭甚至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便轉身往奉天台的方向走去。

    「未寒」

    聽到那人一聲呢語,簡胭逃也似的狼狽地加快了腳步。

    當登上奉天台時,簡胭終於鬆了那口不知何時提上胸口的悶氣,呼吸微喘。前方一人一身金色龍袍,負手背對著簡胭,正望著前方的一輪薄日。那人的背影顯出幾分單薄幾分孤寂,竟似乎站在了遠不止眼前這幾丈距離之外的遙遠的地方。

    「臣妹恭請皇上天福龍安。」

    蕭簡翎轉過身來,一雙黑眸中的銳利飛快掩去,落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當簡胭的身形映入那雙眸子中時,那雙明眸終於漸漸回溫,染上了點點帶著暖意的喜悅,只是,卻仍舊帶著簡胭看不懂的深邃。

    「小十三,你來得好快。」

    「胭兒讓皇姐久等了。」

    簡胭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解開了束髮的髮帶,一頭如瀑的青絲垂下,被晨風拂開到了身側。

    禮官奉著金笄玉釵走上前來,簡胭遂走到台前,等著結髮的禮官上前替自己挽髮。

    揮手示意禮官退下,蕭簡翎自己走到了簡胭身後,掬起一把絲般順滑飄逸的發,蕭簡翎仔細地將之捲起,挽了個極好看的單髻。

    「記得小時候,一直是父後替朕挽髮,後來你出生了,頭髮漸長,父後便只為你挽髮了。再後來,朕便從父後那裡討了這個活計去。」

    「你的頭髮啊,從這裡,」伸指在簡胭背後距肩一指遠的地方輕輕一點,蕭簡翎笑道,「從這裡開始,便是在朕的手中慢慢變長的。」

    「姐姐」

    「胭兒,你可曾為自己束過發?可知道自己的發握在手中的感覺?」

    「」是,那是一種,讓人害怕它會從指間滑走的感覺。

    取過盤中的玉釵,一支支仔細地替簡胭插上,蕭簡翎滿意地勾了勾唇角:「朕還記得,那時候何年才一歲,素太傅帶他來的時候正是父後生你那日,那時朕逃了學去等,卻被母皇阻在了頤垣宮外,也不知何年是怎麼避開眾人視線進了朝清宮,竟然」說到此處蕭簡翎搖頭無奈一笑,「竟然成了你到這世上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朕原本真的不信不信天定宿命之說。」

    將最後的一支金笄插好,蕭簡翎靠在簡胭耳邊輕聲道:「胭兒見過何年了吧。」

    不等簡胭回答,女帝已然勾唇一笑,退開幾步仔細驗收了自己大半個時辰的勞動成果,點了點頭:「朕的手藝還未退步。」

    簡胭轉過身來,微微俯了俯:「謝皇上。」

    將近八個小時的笄典幾乎耗去了簡胭今日全部的精力,而晚上的國宴依然是一場重戲,不僅要迎君後及太君後回宮,還要招待來自洛華和祥烽的使節,簡胭只能忙中偷個小閒,避開眾人躲到了御花園裡。可一靜下來,今朝那人的身影便滿滿佔據了簡胭的心緒,斬之不斷,亦揮之不去。明明於自己而言不過是至多見過兩次的人,卻因為蕭簡胭留在這個身體裡的記憶而讓自己痛若剜心,那種切膚的疼痛,幾乎逼得簡胭透不過氣來。

    一曲錦弦音未絕,許君明日上紅妝。弦斷誰人堪續尾,問君歸期在何年錦弦公子素何年,當年的你,便是如此與蕭簡胭兩心相知,又兩心相絕的嗎?

    禁不住這身體銘心刻骨的痛,簡胭一拳砸在石壁上,身體緩緩靠將過去,竟似搖搖欲墜。

    「王爺」

    弱弱的男聲在身後響起,簡胭一驚,猛地回轉身去。

    顧寒溪被簡胭猛然的回頭嚇了一大跳,手裡的錦盒差點掉到地上去。

    「寒,寒溪?原來是你啊。」簡胭拍拍胸脯深深呼了口氣,緊接著便皺眉不解地看著這個躲了自己兩天卻在此時突然出現的男子,「你找我何事?」

    因著此刻心中的煩悶,簡胭自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多麼不善,更休提先前答應九音要向顧寒溪道歉這麼個事兒。顧寒溪聞言臉色稍稍白了些,卻還是稍一振作,鼓起勇氣怯聲道:「寒溪給王爺備了壽禮,請王爺笑納。」

    這幾日被這和壽宴有關的事情煩得夠嗆,一聽「壽禮」二字,簡胭便沒來由地突然心生反感,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冷聲道:「你直接交給蕭憐好了,不用拿給我。」

    顧寒溪真的是用盡了畢生的勇氣,私下裡不知給自己做了多少思想工作才敢上前來與簡胭搭話求和,哪裡想過她竟會給自己如此冷臉,顧寒溪渾身一震,竟連聲音都顫抖起來:「寒,寒溪真的用心準備了很久,王爺,王爺看過若真不喜歡,我,我我可以重新」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不待顧寒溪反應簡胭便轉過身去,送客之意溢於言表。

    顧寒溪自然不知道簡胭此刻心中的煩惱苦楚,但簡胭的冷言冷語卻如利刃般實實在在地扎進了顧寒溪的心。他雖不是天之嬌子,卻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珍寶,他雖沒有天下四美之名,卻也是蜀州堪為佳話的美人才子,他雖不及她身邊的一眾男子,卻也是從頭到尾對她一心一意

    痛心地搖著頭步步後退,連錦盒掉落在地將裡面的東西統統摔到了地上也根本無心顧及。

    「我是不及君公子美貌可人,也不及沐公子討你歡心,甚至不如蘭公子與你意氣相投可你不該這樣對我不該不該!」

    他也是有感情有自尊的男兒,他為她勞心揪心,她卻讓他傷心痛心,遇到她之前,他何嘗不是談笑風生自由不拘之人,可為了她,他願意隨她闖龍潭入虎穴,願意為她自作繭遠寧安,可她,卻一次又一次將他逼入絕境,迫上死路!他也是人,他也有心,縱然她不愛他,他也從未計較,可這般殘忍的傷害,又叫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他知她見不得男子的眼淚,竟連落淚,也只是在轉身之後。

    簡胭雖心情極度惡劣,但還沒有完全失了理智,話一出口,簡胭已追悔莫及。他不是她那個世界的男人,她不能要求他堅強如鋼,更不能要求他對自己的倔強無限度的包容,她不能不能拿自己的傷,在他的心上戳洞她不能,也沒資格,讓他陪著她痛

    可是她依然錯過了挽回的機會,因為她沒有來得及抓住他,她的視線被地上那東西完全絆住,再回不得半分神思摔開的錦盒中滾出一個圓圓的帶著幾分焦黑的東西,她沒有見過那樣的東西,但她知道,那是個蛋糕,她說過的「只要有幾個朋友,有一個生日蛋糕足矣」的那個蛋糕。

    他也是錦衣玉食的男子,他沒有下過廚,她是知道的。

    「啪」得一聲脆響,左頰頓時火辣辣的發燙。

    「素何年再好也已經是蕭簡翎的君後了,十三姐,若你弒君奪位,保不準還能得到那個男人。」

    簡胭呆呆地回過頭去,只見玉王蕭簡瓔正冷冷地看著自己,嘴角帶著嘲諷至極的笑:「不過你為了那個男人連太女之位也拱手讓人,如今又勞得一群高深莫測的男子為你傾心,倒也令小妹我拜服。說來當日母皇傳位於蕭簡翎時並沒有廢你這個太女,若你真想放手一搏,指不定還真能翻了這天。」

    「你,你在胡說什麼!」

    簡胭話音剛落,又是一聲脆響,玉王的巴掌重重摑在簡胭右頰,直打得簡胭側過臉去,腳下也一連趔趄數步。

    「剛才那一巴掌是打你為區區男子將江山拱手,如此沒出息之人,不配做我蕭簡瓔的姐姐!」轉頭目視顧寒溪離去的方向,玉王放低了聲音,苦笑道,「這一巴掌是打你辜負寒溪,毀他一番心血之錯。十三姐,你定然不知今日亦是寒溪的十六歲生辰吧。」

    看著呆愣的簡胭,玉王拂袖轉身,當與簡胭擦身而過之時,輕聲道出一句話來:「若你要,我便幫你。若你不要,便當心你身邊的每一個人。」

    玉王的離去就如同她的到來,快得如一陣風,讓人難以覺察。那遺落在風中的最後一句話,簡胭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得明明白白,可此刻她的心中,卻容不下這無聊的承諾。

    拾起落在地上的蛋糕和錦盒,簡胭朝著顧寒溪離去的方向疾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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