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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503章審俘 文 / 趙子曰

    第503章審俘

    高延世走後,趙過謹慎,又命令傅友德,叫他也立即率眾出營,前去楚丘與成武之間設伏。以防高延世去得晚了,被賽因赤答忽與王保保逃掉。

    傅友德當然不會推辭,大聲應命而出。

    看他遠去,潘賢二忽然想起一事,與趙過說道:「大人,遣高將軍去楚丘的事兒,是不是應該告訴一下吳軍?」

    「告、告訴吳軍?」

    「是啊,畢竟是咱們的聯軍。」

    趙過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簽子,將案几上的燭火挑亮,側耳聽了聽帳外,雨聲嘩嘩。為方便傳送軍報和傳達命令的使者來往,帳篷的簾幕沒有掩上,便開著,一眼望出去,傅友德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黑漆漆的夜色裡,遠處有火光閃耀,那是打掃戰場的士卒還正在忙碌。

    風涼如水,吹入帳內,拂動了紙張,「唰唰」作響。

    趙過不是鐵人,連著操勞軍務多日,今天又征戰了大半天,儘管年輕力壯,卻也不免早就覺得疲累,但是卻也知現在並非休息的時候,強撐精神,打了個哈欠,說道:「先、先生言之有理,是該派個人去說一下。」

    常遇春的身份非比尋常,等閒人也沒資格去代替趙過給他傳話,尋思了片刻,趙過說道:「楊、楊將軍,便就勞煩你走一趟了?」

    楊萬虎是步將,奔襲楚丘、設伏單州道外的任務不適合他,看著高延世、傅友德兩人高高興興地出了去,他本正自氣悶,聽得趙過命令,心情略好,應聲答道:「這小半天,末將也不知聽人說起過多少次常十萬的威風。甚麼匹馬衝陣,甚麼銳不可擋!正待想要去看看是何等的英雄好漢。大人放心,必將您的話給他帶到。」

    對常遇春,他倒是很有點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的意思。

    趙過微微一笑,說道:「順、順便告訴常將軍,就說俺本該親自過去的,只、只是今夜軍務繁忙,實在走不開身,便、便等明日,再去與他相見。」

    「是。」

    楊萬虎起身出帳,才剛走到帳門口,迎面一人從夜色中過來,兩個人都不提防,險些撞在一處。楊萬虎身子瘦小,比較靈活,忙跳到一邊,定睛一看,見來人年歲不大,渾身披掛,但是所穿著的鎧甲卻不是燕軍式樣,略微猜出了幾分這人的來歷,手不由便就摸到了腰邊的刀柄上,喝道:「來者誰人?如此莽撞!不知這裡是中軍帥帳,竟敢胡亂闖入麼?」

    聽見趙過在他身後一笑,說道:「楊、楊將軍且住了。這一位不是外人,正、正是常將軍的內弟,吳軍中的俊彥英傑,藍、藍玉藍小將軍。」

    藍玉入得帳內,先沖趙過行了個禮,又轉身,對楊萬虎抱了抱拳,笑道:「想必這一位便定是名聞四海的海東冠軍都指揮使楊將軍了?在下藍玉,這廂有禮。」

    ——所謂「冠軍都指揮使」,卻是因為楊萬虎的勇武善戰,安遼軍多有立功,所以,鄧捨曾賜給過一個別名,便是喚作「冠軍都指揮司」,又稱「冠軍衙」。「冠軍」兩字,典故出自霍去病,漢武帝封他為「冠軍侯」。

    「原來你就是藍玉。」

    除了常遇春之外,可以說,這小半天來,楊萬虎聽得第二多的名字,就是這個藍玉了,知道他年少,卻委實沒有料到居然這麼年少!

    楊萬虎頗是吃驚,接連打量了好幾眼,見他長得虎背熊腰,生得英氣逼人,果然是個少年英傑,不過自矜身份,卻不肯就開口誇讚,只是說道:「可惜!可惜!」

    「不知楊將軍可惜什麼?」

    「俺可惜高延世剛走,要不然,你們兩位可有一比。」言下之意,藍玉固然少年勇武,但是燕軍卻也不差,一樣有一位「河北之虎」高延世。

    ——楊萬虎想見見常遇春是一回事,不願燕軍遜色又是一回事,因此,他雖與高延世沒什麼交情,這會兒卻想也不想,就將之拿了出來。

    說一千,道一萬,其實就算加上他想見常遇春,潛藏的心思也還是想要與吳軍比比高下。不管怎麼說,雖沒怎麼參與這場單州決戰,可也絕不能讓身為客軍的吳軍太出風頭。這個想法,不但他有,包括絕大部分的燕軍將領全都有。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無它,原因只有一個:今日戰場上,常遇春、藍玉等等吳軍諸將士實在太顯鋒芒了。

    不但戰鬥中顯鋒芒,甚至在戰後,常遇春還又顯露了一把鋒芒。

    當時,雖然主要的戰鬥都已經結束,燕、吳兩軍已經開始收攏俘虜,但是時不時地還有小規模之頑抗,而且也還有一些元軍的士卒因為沒有大變之下不知該如何應對,所以驚慌失措、到處亂跑,給收容俘虜的工作帶來了不小麻煩。

    燕軍這邊,是頑抗者殺,亂跑者捉,很費力氣。可是吳軍那邊,相比之下卻就輕鬆許多,不管是頑抗的、抑或亂跑的,統統都是常遇春過去,躍馬一叱,便就悉數「怖而降」,凜凜的威風真不是一般的大。莫說元軍的士卒了,即使燕軍的將士看到了,也是無不駭然失色。

    試想,沙場爭雄的,哪個不是桀驁人物?燕軍諸將或者眼見、或者耳聞,豈能容忍他將燕軍的風頭全蓋下去?一股爭勝好強之心,自然少不了的就浮現了上來。

    藍玉呲牙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說道:「高將軍威名赫赫,俺在吳軍,只是一個無名小輩,豈敢與之相提並論?將軍謬讚了!而且,其實之前,俺也已與高將軍見過面了。」之前,藍玉做過常遇春的使者,在燕軍待了一段時間,和燕軍諸將多有朝面。

    話題一轉,藍玉卻也機靈,從楊萬虎話裡聽出了點別的意思,問趙過,說道:「高將軍不在軍中?不知去了何處?」

    「正、正要與你家將軍說,剛接到的軍報,說、說賽因赤答忽與王保保逃去了楚丘,故此俺剛令高延世過去追擊殲滅。」

    「楚、楚丘?」

    雖然藍玉恢復得很快,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在聽到「楚丘」兩個字後,他面上的神色分明一變,而且話音也透露出了些許古怪。

    潘賢二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趙過卻面色不變,好像沒有看見、也沒有聽出來似的,點了點頭,說道:「正、正是。」給藍玉讓座,吩咐帳外的親兵上茶。

    藍玉調整過來,笑了笑,說道:「大人不必麻煩,末將此來,是奉了我家將軍之令,特別過來邀請您的。」

    「邀、邀請俺?」

    「大人可還記得陣前賭約?後破陣者,輸酒宴一席。下午的大戰,是大人先破的陣,我家將軍願賭服輸,已然在營中備好了酒席,請大人赴宴。」

    儘管軍務繁忙,但是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趙過略一沉吟,與潘賢二說道:「先、先生,打掃戰場、收容俘虜,以、以及監視城內、散出探馬,還、還有別的種種軍務,便就先勞煩你了。」

    潘賢二恭謹應命。

    然後趙過笑與藍玉說道:「你、你家將軍太過客氣,一場小賭,何、何必當真?不過說實話,俺、俺也確實想與你家將軍喝兩杯酒,今日之戰,多虧了貴軍之助啊!」命令親兵,「去,將、將俺從海東帶來的好酒拿出來,隨行帶著,也、也好請常遇春嘗一嘗。」

    軍人行事,講究雷厲風行,沒太多的客套,沒太多的過場。

    幾句話吩咐罷了,趙過即放下了手頭的事兒,帶了楊萬虎與幾個親兵,隨著藍玉冒雨馳馬奔去吳營。

    ……

    燕、吳兩軍的營地相隔不是甚遠,但是也並不很近,大約有一兩里地,如果步行就比較慢了,雖然說騎馬會快一點,但是夜雨下,也不能跑得太快。一刻鐘後,趙過等人來到了吳軍大營。

    有藍玉帶路,暢通無阻。

    為了表示對吳軍的尊敬,入了轅門後,趙過便就主動下了坐騎,牽馬而行,一邊走路,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兩邊的吳軍帳幕。

    儘管只是一個臨時駐紮的場所,不過就看到的這些而言,顯然可見吳軍的作風是很嚴謹的,因為無論是帳幕、或者防守用的種種器械,都佈置得整整齊齊,很有規範。應該是因為有部分士卒尚在營外打掃戰場、抑或看守俘虜,故此營中的士卒不太多,顯得有些冷清。

    當有巡夜的士卒經過,即便以藍玉之尊,一樣需要應答口令。

    趙過讚道:「常、常將軍治軍嚴謹,佩服佩服。」

    藍玉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我家將軍治軍,頗有李廣之風。大人是還沒見過我軍大將軍的治軍,那才叫一個刁斗森嚴。」

    「大將軍?」

    「徐大將軍。」

    說的是徐達。在不久前的龍灣之戰中,徐達剛因功升為中書右丞,按官職來說,藍玉本該稱呼他「常右丞」的。不過,一來因為徐達在吳軍中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二來,徐達曾以大將軍領過兵。故此,藍玉尊稱他是「大將軍」。

    不過,這也就是藍玉這麼稱呼徐達。吳軍諸將中現在有兩個大的派系,一派便是徐達、常遇春、藍玉等,算是朱元璋的心腹嫡系;另一派則是邵榮等。邵榮,是郭子興的舊部,和朱元璋不太和睦。如果換了是邵榮派系的人在此,絕對就不會這麼稱呼徐達了。

    趙過亦是久聞徐達之名,「噢」了一聲是,笑道:「徐、徐大人當時名將,不用你說,俺、俺猜也能猜得出來,治軍肯定是很有亞夫遺風的了。……,貴、貴軍人才濟濟,著實令人羨煞。」

    藍玉雖然機警,畢竟是個少年人,不夠老練,聽了趙過的稱讚,也沒有謙虛,只是自得一笑。這一笑不要緊,引來了楊萬虎的不滿,重重「哼」了一聲。藍玉笑著扭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指了指前頭,與趙過說道:「請大人再行幾步,前邊就是帥帳了。我家將軍正在帳內相候。」

    聽了他這句話,楊萬虎更是不滿。

    趙過大老遠的來了,常遇春居然不出營迎接,大咧咧在帳內相候!其實,不止楊萬虎不滿,藍玉心中也是十分詫異。

    本來說好的,等趙過來,便提前派人送信,常遇春自會親自出來相迎。但是現在派去送信的人已去了多時,為何還不見常遇春出來?不但不見常遇春,馮國勝、蔡遷諸人為何也是一個不見?

    幾個人幾種心思,來到帥帳外,借助火把,看得明白,見適才過來送信之人竟然沒有進入帳內,只是在帳外淋著雨,也不知在等些甚麼。

    藍玉與趙過告了個罪,疾步上去,拉了這人到一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你為什麼沒進去?為何不給將軍送信?帳子裡邊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大帳的簾幕掩著,看不到裡邊虛實,只聽到不時有話聲傳出。有常遇春的說話,也有蔡遷的說話,還有一些不認識的人說話。

    「回將軍,老爺正在帳內,……」這人把手伸到脖子邊,做了一個手勢,接著說道,「將軍您也知道,老爺最煩這時候有人打擾,所以小人不敢進去,怕觸了霉頭。」

    「嘁!現在是什麼時候!不是剛派俺去邀請趙大人過來麼?將軍怎麼忽然卻做起了此事?」

    「聽說是蔡將軍才審完俘虜,剛給老爺送來。也許是老爺興致上來,一時沒忍住?」

    「你快去帳內,告訴將軍,便說趙大人來了!」

    藍玉話音才落,邊兒上一人接口,說道:「不、不急,不急。」藍玉轉首,卻是趙過不知何時來到近前,忙賠罪不迭。趙過城府好,也不生氣,笑問道:「聽、聽得帳內甚是熱鬧,是常大人在召集軍議麼?」

    藍玉尷尬一笑,說道:「不敢瞞哄大人,實是將軍正在審俘。」

    正說話間,帳幕打開,兩個吳軍親兵打扮的人推搡著一個元軍將校模樣的人走了出來,走沒幾步,往帳篷邊兒上一拐,一個親兵抬腳把這元將踢倒,另一個親兵抽出佩刀,乾淨利索地將其頭顱砍下。

    一套舉動,這兩個親兵做的行雲流水,配合得十分默契。完事了,自有別的士卒拖走這元將的屍體,他兩人則提了元將的腦袋,回去帳內覆命。

    適才沒注意,這時看去,帳篷的拐角處,鮮血橫流,混得地上淌的雨水都是殷紅一片,也不知已經殺了多少人了!更不知這個元將是第幾個被殺的。卻原來是什麼審問俘虜,竟明明是在殺俘。

    常遇春哪兒是在審問俘虜,分明是在殺俘!

    再看藍玉以及帳外親兵、士卒們的表情,一個個若無其事,很顯然早便就習以為常了。

    藍玉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點不好意思卻也並非是因為常遇春居然在中軍帳內大肆殺俘,而卻是因為常遇春沒有出來迎接趙過,他解釋說道:「我家將軍性如烈火,嘗自言道,在這世上最見不得兩種人,一種是不忠不孝之徒,良心都叫狗吃了,不是個玩意兒,羞恥與之同稱一個『人』字;另一種便是韃子,非我族類,殘暴如狼,佔我中華,塗炭生靈,亂我社稷,毀我衣冠,若不將之殺個乾乾淨淨,實在愧見祖宗。所以,一見著這兩類人,常常就忘了別的事兒,非要把他們先處理乾淨了不可。」

    趙過寬容地一笑,說道:「身、身為男兒,大丈夫頂天立地,正、正該如此。常大人真乃性情中人,不、不愧我漢家好男兒!」

    「那就請大人稍後片刻?末將這就去帳內與我家將軍報信。」

    「不、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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