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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345章冊妃 文 / 趙子曰

    第345章冊妃

    趙過臨去萊蕪的前一天,鄧捨曾經專門召了他來,兩個人有過一段談話。

    當時,去安豐的使者剛回來。鄧捨名義上召他來,也是為了討論「賜婚」之事。趙過與洪繼勳、文華國等一樣,對此表示了堅決的反對。說完後,鄧捨藉機將話題引申開去,順便詢問了他一下有關「立妃」的意見。

    不是以海東燕王的身份,而是以「發小」的身份相詢。還拿出了洪繼勳、姚好古等人的條呈,都給趙過觀看。趙過不敢細看,粗略地翻過之後,沒有做出明確的回答,只是很客觀地分析一了下諸女分別所有的優勢。

    他說道:「羅、羅家娘子懷有身孕,其若產子,得立為妃,則是為嫡長可定。且羅家娘子又為雙城勳舊之後,若得立妃,也可示主公不忘舊人之意。並可喜的是,其父羅郎中又素來謹小慎微,與群臣皆少交結。就以眼下看來,即便立了羅家娘子為妃,主公大約亦不會有外戚之憂。」

    「如此,你是認可洪先生的意見了?」

    趙過不點頭,也不搖頭,平鋪直敘似的接著說道:「續、續家娘子,乃士誠舊妻。士誠在益都的時間不短,兼承前毛平章的餘威,其舊軍、故吏遍佈山東,勢力還是不小的。如今主公才得益都,更方息戰事,並且,還需要時刻防備察罕再來,誠如主公所言:此誠內憂外患之秋也。

    「雖然,主公已在著手進行對益都舊軍的改編事宜,但是當此之時,對地方官員卻也不好猝然便做出太大的變動。正是需要籠絡、使用他們之時。續、續家娘子若能得立為妃,也許會對安撫山東地方起到一些作用。」

    「這麼說,你倒是認可立阿水為妃了?」

    趙過頓了頓,補充說道:「若無益都,則我海東便無中原。由此看來,安撫山東、應戰察罕事,實為我海東目前之重中之重。主公若能在益都站穩腳跟,則我海東逐鹿中原之勢,才算是確定無疑。若不能保有益都,則主公的雄圖壯志勢必便要前功盡棄。且,續繼祖一死,續家娘子在軍中、行省也就再無甚麼親戚。單從此方面看來,似比羅家娘子更有優勢。」

    還真沒誰提議立王夫人為妃的。

    不過趙過說的也對,若立她為妃,不說長遠,就近期來看,的確好處不少。只是,……。鄧捨猶豫說道:「奈何阿水本為士誠妻。」續阿水,也即王夫人本為士誠妻子的經歷,既成為了她的優勢,又成為了她的劣勢。

    趙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知道鄧捨從來都是可以在小事上裝糊塗,卻在大事上,一旦做出決定,並自認為正確的,便幾乎從來不會再去更改。而「立妃」此事,關係重大,不僅國事,更牽涉家事。鄧捨斷然不會沒有自己的主意。

    只不過,之所以一直遲遲不肯說,無非在權衡利弊罷了。

    洪繼勳、姚好古一道又一道的條陳,趙過剛才也都大致地看過了一遍,雖說盡皆是挑選的對己方有利之因素,但也確實分析得十分透徹。料來鄧捨在經過一番綜合比較之後,定見大約也該有了。

    那麼,為何又召趙過來?趙過對此心知肚明,他非常清楚,不外乎因其一直沒發過言,是保持中立的。越是中立,越是可信。故此,鄧捨其實只不過是想再聽聽他的意見,確定一下個人的決定而已。

    而鄧捨的個人決定是什麼?趙過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為什麼呢?又因為他也很清楚。他與洪繼勳、姚好古的身份不同。他是鄧捨的「故交」、「發小」。以他對鄧捨的瞭解,他相信,只要他忠心耿耿,知道進退,就絕對不會失去鄧捨的信任與倚重。也就是說,洪繼勳與姚好古需要爭寵,他完全不需要。試想,他既然在平時都能做到嚴格地要求自己,在這個微妙的關頭,他怎肯大意到丟失謹慎?

    也正因此,也正如鄧捨的希望,他徹底做到了客觀與公正。

    分析過續阿水,他又順著往下說道:「主公後院,還有幾個高麗公主。若能從中選擇其一,立以為妃。則對安穩朝鮮、南韓,或會大有幫助。只是,臣也聞言,蒙元入主中原,昔日韃酋忽必烈有對子孫的訓示,言稱凡高麗女不得入後宮。元政雖弊,這一條卻是不錯。如今元主,自高麗奇氏得立為皇后,內霸宮廷,外接權臣,用高麗權閹,亂天下事。可見忽必烈還有很有點先見之明。臣以為,對此一點,主公卻是不得不防。」

    鄧捨微微頷首,他就從沒想過立高麗女子為妃。

    就連對軍中的武將他都曾有明文規定,可納高麗女子為妾,嚴禁娶高麗女子為妻。不分官民,凡戶主為漢人者,所立家中之嫡長,亦非漢人不可。他身為燕王,海東之主,更不可能帶頭去破壞此令。

    鄧捨看趙過半晌沒往下說,主動問道:「顏家小姐呢?」

    雖有姚好古提議立顏淑容為妃,但是顏淑容到底不比羅官奴等人。羅官奴等已經是鄧捨的後院姬妾了,所以,趙過可以直言;而顏淑容畢竟還只是姚好古的提議。故此,趙過直等到鄧捨問及,他才說道:「顏家小姐,乃聖人苗裔。其父雖非為顏家之長,也卻是貨真價實的顏子後人。

    「主公曾言: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是為我海東之願。顏家小姐若能得立為妃,對號召天下衣冠,得讀書人之望,必有幫助。乃至聚中原、江南之民心,想來也都會不無裨益。只不過,顏家乃山東之土著,名門大戶,又與孔家等等,悉被世人視為一體。其之有利,亦不免為弊。」

    顏淑容的家族,雖然在軍中、行省沒有多大的勢力,鄧捨也很注意控制,至今只用了顏之希一人。但是,如果立了顏淑容為妃,再加上聖人苗裔的頭銜,又與孔家交好,顏家會不會因此而得以壯大?導致尾大不掉?

    自古以來,帝王之后妃,希有孔、顏之後人。帝王者,一代之帝王。聖人者,百代之帝王。儒教,又稱名教。天下讀書人,十有其九,皆孔孟之門生,名家之子弟。權力與名望,這兩者一旦結合,會不會出現嚴重的後果?不但對政權的穩定,更對日後治理海東之方針,再遠一點說,甚至治理天下的方針。牽一髮而動全身,影響深遠。不可不深思熟慮之。

    趙過猜測的很對,鄧捨對立妃的確早有定見。唯其一直所猶豫不決者,正在於此。

    姚好古是一個儒生,他深信聖人之道,當然支持立顏淑容為妃。鄧捨也很喜歡顏淑容,但他是一國之主,不得不為後人考慮。他可以做到不受太多顏家的影響,顏淑容若有子呢?或許顏淑容有子也無所謂,有他的教育也不成問題。但是,怕就怕此事成為「定制」。若有後來者循「故事」,以為前例,再立孔孟之後為妃呢?他的後人們,能保證不受儒家太多的干擾和影響麼?

    儒家自有道,真正的儒者也確實值得人敬佩,繩綱紀、定上下、導人善、厚風俗,治國不可缺。但若受儒家影響太深,真的去搞出一個什麼「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純用儒術治國,卻絕對不可行之。

    漢朝時,宣帝起自民間,瞭解民情,重視法制。而他的太子柔任好儒,卻勸說他道:「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說道:「漢家自有制度,本為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乃歎道,「亂我家者,太子也!」後來,太子即位為元帝,果因一些政策,致使國家產生了危機。且元帝年間,外戚橫行。篡權之王莽,也即元帝皇后的外甥。

    鄧捨沉默了很久,最後喟然歎息,說道:「阿過,阿過!我知之矣。」

    ……

    洪繼勳問道:「然則,請問主公。打算立誰人為妃?」

    鄧捨答道:「續阿水。」

    洪繼勳愕然,繼而勃然,作色道:「士誠舊妻!主公欲令天下人笑麼?」

    「顏家小姐,如何?」

    洪繼勳大怒,幾欲拂袖而起,大聲地說道:「主公欲令海東亂、進而天下亂,以至主公之家中亂麼?」漢宣帝的那句話,洪繼勳在條陳裡也有寫過。因此,他此時有這麼一個質問。立顏淑容為妃,是不是也想亂家?

    鄧捨一笑,顧視文華國,道:「先生何其怒也!」面色一正,道,「我適才戲言耳。羅家娘子,如何?」

    洪繼勳回嗔作喜,行跪拜大禮,說道:「羅家娘子聰慧,年雖少,有貴人之姿,又已有身孕。兼且其父羅郎中秉性純厚。若她能得立為妃,不但主公之福,眼看嫡長亦可確立,並且誠然海東之福,可示主公不忘舊人的仁厚。人主豈可能有戲言?臣便請主公明日即頒令旨,以宣海東。」

    鄧捨哈哈大笑,面色甚愉,心中卻想道:「姬宗周說為臣難,為君也何嘗不難!若尋常人家,三五畝地的一個田舍漢,娶個老婆哪兒得來這麼多的麻煩與周折?還不能隨心所欲。」嗟歎不止。

    他對羅官奴也不是沒有感情,也很喜歡她。但這種喜愛,更多的與男女之情的喜愛無關。純粹的是一種對「天真無邪」的喜愛。遠不及顏淑容帶給他的心動,但是為從長遠計議,卻也只能忍愛將之放棄。

    他猛地想起,前陣子才剛暗示過羅李郎。說:如果有人提議立羅官奴為妃的話,要他主動請辭。計劃趕不上變化。如今,也只有收回前邊的決定,做出相應改變了。但是,也許是不甘,也許是一點的「反抗」,鄧捨卻不準備再去將已經改變的主意告訴羅李郎。

    不打算提醒他。就讓他拒絕幾次也好。

    洪繼勳既得首肯,必然明日就會上書。想一想羅李郎那謹小慎微的模樣,聞見此書,定會心神俱駭,少不了跪地不起,苦苦推辭。洪繼勳肯定大怒,一個是外人,一個是羅官奴之父,兩個人偏偏一個堅持要鄧捨立羅官奴為妃,一個執意不肯。羅李郎儘管膽小,為不惹鄧捨生氣,說不得,也定會壯起膽子,與洪繼勳當庭爭執,吵嚷不休。

    然後,鄧捨忽然竟答應了洪繼勳的上書。羅李郎會是什麼表情?想到妙處,鄧捨不禁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在夜色傳出甚遠,極是清亮。文華國與洪繼勳面面相覷,不知他在樂些什麼。姑且也算「苦中作樂」。

    這第二天的庭上紛爭,確與鄧捨料想的差不多。不需再多贅言。

    下午,鄧捨即發下令旨,依舊用「皇帝聖旨、燕王令旨」做為開頭,宣示海東上下,說明要冊立羅官奴要妃。既已立妃,不可無嬪。也索性一併將顏淑容、續阿水與一個高麗公主三人立以為嬪。又或許是出於補償,又特地將顏淑容的兩個侍女,立之為媵。媵者,陪嫁之女是也。

    嬪、媵算是姬妾一流,就不必再專門發文冊立了。只是因為鄧捨的執意要求,在冊妃文中,將顏淑容與續阿水附帶地寫了一筆。

    順帶,那高麗公主也被寫了上去。便是那對「姑侄公主」中的侄女,公主號為「嘉順」,小名兒喚作觀音婢的。她好在眉心點一紅痣,當閨房之內,繡床之上,紅燭之下,一絲不掛,柔白如雪。還真是有點玉觀音的樣子。單純以高麗公主來相對比,鄧捨對她的喜愛算是較為出眾的。

    至此,鄧捨後院多人,名分齊備。

    至於李阿關、李閨秀等等,或因名分,或因出身,或因冊立人數的限制,卻皆沒在此次的冊封中得有地位。對此,李閨秀應該是不會在乎的。但是,李阿關呢?她會不會在乎?這卻又並非是鄧捨所能理會的了。

    冊封的文書既出,為早日形成事實,以防安豐再有變局,鄧捨又與群臣商定,便定在兩個月後,選一黃道吉日,即做正式地迎娶。

    既然做出了迎娶的決定,羅官奴、續阿水雖與鄧捨已有了夫妻之實,儀式還是需要走的,分在外邊尋了兩處宅子,安置出去居住。顏淑容也即在當日便回去了益都家中。等到時候,一起娶進門就是。又令把觀音婢也接來。吩咐分省左右司、益都府衙這就緊鑼密鼓地開始為婚事做準備。

    對婚禮的儀式,鄧捨沒別的要求,只有一條批示:務要儉約。

    種種安排,甚是繁雜,不一一細表。

    只說冊立的文書傳出,海東上下有喜有憂。反對者以姚好古為首,其數甚眾,卻因為一來得消息晚了,冊立已成定文,沒辦法再出面諫言;二來也是因為鄧捨在海東的地位使然,他做出的決定,包括姚好古、方從哲在內,一時也竟是沒有一個人敢真冒著觸怒他的危險表示堅決的反對。羅官奴將要被立為妃子之事,似乎自此已成為定局。

    鄧捨把打算再派去安豐的那個使者召來,出示了冊立文書與他觀看,交代了幾句,著其及早動身,務必好言好語,把小明王的「賜婚」給回掉。

    他並提點使者,小明王形同傀儡,安豐之權盡在劉福通之手。嫁女之事,與其說是小明王的意見,不如說是劉福通的想法。劉福通有族弟,名叫劉十二的,曾經去過海東。鄧捨曲意交往,彼此處的關係還算不錯。

    以及還有沙劉二,早先他千里勤王,去安豐的時候,鄧捨也曾給以了大力的幫助與配合。

    若是事情難辦,劉福通執意不肯答應,又或因為發現了海東的倉促立妃,從而感到十分生氣的話,也不妨可以去走走這兩個人的門路,說不定會有柳暗花明之喜。那使者心領神會,不日便又攜厚禮、駕車馬,喬裝打扮,不辭千里之遙,橫穿敵國之境,跋山涉水,自去安豐不提。

    近日來煩憂鄧捨的三件事。

    函山之戰,為疥癬之疾,其根本之要害是在濟南,這卻非短日可以解決的。暫且可以擱置。小明王賜婚,經過幾天的緊急商議,已經有了借口,可以回絕,也可以暫時放下了。只有萊蕪貪腐,事關國本,若不能盡快、盡量妥善地將之加以解決,怕勢必會造成極其惡劣、難以挽回的惡果。

    鄧捨放下了別樣的心思,把其它的公務一概排在後邊,集中精力,聚起精神,把全部的視線都投向了萊蕪。沿途州縣,一撥撥的回報遞來,趙過已過臨朐,趙過已過七寶山,趙過已至牟汶水,趙過已到萊蕪。

    很快,趙過的第一封密奏送至了他的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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