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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第209章畫眉 文 / 趙子曰

    第209章畫眉

    從軍校出來,鄧捨沒有多做停留,回到城中,已經暮色深重。但見華燈初上,萬家炊煙,他與洪繼勳等人各自回府。

    如果按照慣例,他肯定會邀請洪繼勳等人一起去他府上的,他從不肯放過任何與臣子們加深感情的機會。只是,他今天晚上有事兒,所以沒辦法請他們共進晚餐。吳鶴年和羅李郎夫婦,上午來了平壤,約好晚上見面的。

    早些時日,他答應羅官奴抽空帶她去雙城看看,公務繁忙,一直沒得機會。剛好,吳鶴年要來匯報雙城近段的一些情況,他便吩咐叫帶上羅李郎夫妻一起來了。

    羅官奴畢竟年齡小,才十四五歲,說不想親人,那是假的。從知道她父母要來時起,就歡天喜地,高興的不得了。一遍遍地數日子,一天天的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就差豎個倒計時的牌子了。

    她早早等在後院門內,遠遠瞧見鄧捨回來,一蹦一跳地跑過來,不等鄧舍下馬,抓著他的衣襟,仰頭問道:「相公爹爹,奴奴的爹娘來了麼?」

    鄧捨騙腿下馬,隨手將韁繩丟給畢千牛。

    這會兒,月亮上了天邊。深藍的夜空,星光點點。夜風暖暖,滿院花香,熏人欲醉。鄧捨心情很好,瞧羅官奴眨著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哈哈一笑,抹了她細膩稚嫩的臉蛋一把,說道:「等的著急了?」看了看天色,「還得一會兒呢,約的亥時初刻。且先去用飯。」

    羅官奴有點失望:「呀,那麼晚?」她撅著嘴悶悶不樂,揪著鄧捨的袖子,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趨。

    鄧捨喜她可愛,從不掩飾心思,也不惱怒,反手抓住她的小手,牽住了,一邊走,一邊溫言解釋道:「你父母親上午才到的,總得安頓下來。我下午又有事兒,怕回來的晚了,叫他白白等候。因而,定在了亥時初刻。你若嫌時間短,今晚叫你母親不必走了,留下來陪你就是。」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幾曾對你說過假話?」

    「好也!最好的就是相公爹爹了。」

    羅官奴轉悶為喜,歡呼雀躍,扯了鄧捨,飛快地奔入用飯的正堂。堂內早紅燭高燃,案几上有幾樣菜,用青瓷碗罩著。她請鄧捨坐下,獻寶似的掀開青瓷碗,露出下邊的菜色,挺一挺胸膛,帶著請功的驕傲,說道:「爹爹,你看。今晚的菜,可都是奴奴親手炒的。」

    她的父親羅李郎,原本在雙城也是富庶的士紳,家中殷實,就這麼個女兒,待如珍寶。女紅之類的,肯定要學;下廚做飯卻是從沒有過的。她自跟了鄧捨以來,鄧捨待她寵愛有加,卻也沒曾想過叫她做這些事情。

    前不久,李阿關下了一次庖廚,素手調玉羹,暗香沁翠瓷,做了一碗剪雲斫魚羹。鄧捨吃的讚不絕口,被羅官奴聽在耳中,記在心中。她央了兩個會做些飯食的侍女,偷學了好幾天,受了廚房的煤煙熏染,不知畫成過多少次的花貓臉,浪費過多少的食材,終於大功告成,今晚上早早做好,請鄧捨品嚐。

    她小小年紀,正貪玩的時候,肯下這麼大的心思,倒不是為了爭寵,她也壓根兒想不到去爭寵,就是看那天鄧捨吃的高興,稱讚誇獎李阿關,她忽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想從鄧捨臉上再看到一次因她而高興。

    她天真爛漫,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雖有隱約的體會,卻朦朧不清晰。自然不曉得,這正為嫉妒的表現。

    案几上的幾樣菜色,放的久了,難免生涼。要是李阿關在,肯定會當著鄧捨的面,慇勤熱好。若換了李閨秀,定會不聲不響地提前熱好。羅官奴卻沒想到這點,她蹲在鄧捨的腳邊,眼巴巴地看著,等他下筷。

    邊兒上幾個伺候的侍女,有機靈的,要過來端走,想去熱一熱。鄧捨微微揮手,制止了她。高麗三餐,多為米飯。他就著冷米,吃著冷菜,連聲稱道:「好吃,好吃。」拍了拍羅官奴的頭,含笑誇她,「我家有女初長成。」

    想那羅官奴學廚多日,頭回做出成品的菜來,好吃不好吃,不言而喻,至多當的上「能吃」二字。「不難吃」,怕都是過譽的稱讚了。鄧捨偏生吃的津津有味。他也的確餓了,風捲殘雲,將飯菜一掃而光。

    侍女們捂嘴偷笑。

    羅官奴心花怒放,喜氣洋洋,說道:「飽了麼?爹爹。要不飽時,奴奴再去給您做去。」她伸出蔥蔥手指,比了個數字,「奴奴總共學會了六樣菜!」指了指案几上,「這才四種,還有兩樣菜,今兒沒做呢!」

    鄧捨有吩咐,每日家常用飯,至多四菜一湯,不得奢侈,需得保持勤儉作風。他推開案幾,站起身來,撫著肚子轉了幾步,消消食,說道:「飽了,飽了。那兩樣菜,等明日你再給我做來,好麼?」

    羅官奴重重點頭,莊嚴承諾,道:「好!」

    鄧捨瞥見了偷笑的侍女,他也自覺得好笑,多少日子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飯菜了。他想起蘇軾一肚皮不合時宜的一個典故來,昨天才聽講課的先生說過的。當下,他複述出來。眾女不識愁滋味,嬌笑連連。有個侍女學著典故里的口吻,問道:「不知老爺腹內又是裝了何物呢?」

    「你們說呢?」

    一侍女應聲而道:「英雄志氣。」

    鄧捨搖了搖頭。

    另一侍女俏聲回答:「天下蒼生。」

    鄧捨依舊以為不太恰當。

    羅官奴轉了轉烏黑明亮的眼珠,思考了一下,答道:「聖人絕學。」

    她與外界接觸的不多,甚少出後院的二門。而鄧捨凡在內院,除接見臣僚,多數時間用在了讀書上,並且對待請來授課的先生們,十分恭敬。羅官奴的娘家也算書香門第,因而她對鄧捨好學不倦的印象比較深刻,有此一說。

    鄧捨正待說話,聽見堂外有人笑道:「官奴妹妹可說的錯了。」香風襲人,環珮叮噹,走進來一個婦人。

    卻不是李阿關是誰?

    她頗有心計,早發現後院鄧捨的幾個侍妾中,最得寵的便是羅官奴,素來對她曲意巴結,小意奉承。在鄧捨的面前,她更從不搬弄是非,沒說過羅官奴一句的壞話。端著蠟燭的侍女怕熱著她,離得稍遠,她卻不在意,主動接過蠟燭,湊到臉邊,好叫鄧捨看的清楚。

    瑩瑩的燭光裡,她眼波流轉,情意綿綿望著鄧捨,幾欲流出水來。

    鄧捨初未發覺,慢慢覺察。李阿關往前一挪椅子,兩人差不多挨住了。鄧捨嗅著她身上馥郁的香味,入目她豐盈的胸脯,時不時肌體碰觸,李阿關的一雙玉臂又膩又滑,柔軟似綿。說了不多會兒的話,他不覺情動。

    卻記得羅官奴說,請他在這兒等著,一時離不開,去不了李阿關的房中,強自忍著。

    果不其然,一句話轉走了她的注意力。羅官奴抬起頭,含羞帶盼,點了點自己的眉尖。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卻是她初次學會了畫眉,此正是女為悅己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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