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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126章真儒 3 文 / 趙子曰

    第126章真儒3

    吳鶴年憋太久了,洪繼勳處處高他一頭,有心表現,沒機會。難得抓住個時機,他昨晚上一夜什麼事兒沒幹,淨琢磨鄧捨心思了。

    他一個官場老油條,深諳浮沉之道,稍微兒點風吹草動,比如這次的清洗運動,可能當事人洪繼勳沒意識到的,他就看出來了。再一方面,他本身又是個有才幹的,結合當前時局,由此來推測鄧捨的心思,十拿九穩。

    堂外寒風捲動,天色一點點明亮起來。

    他在堂內手舞足蹈,一番長篇大論,沒洪繼勳的條理分明、直指主題,卻幾乎每句、每個字都正搔正鄧捨的心窩,撓著癢處。有些鄧捨模糊想到,沒透徹的,抑或不以為然的;他察言觀色,適當地加重分析、或者淡化敘述,直說了兩個多時辰,才告一個段落。

    當官的,想往上爬,有什麼秘訣?不打無準備之仗。他既然準備充分,收到的效果當然十分明顯。鄧捨當即拍板,做出決定,明確給了他權責,兼任清洗運動的副指揮,留守雙城,重點招徠人才。

    中午留吳鶴年吃了飯,飯後不久,畢千牛來報:「將軍,時辰就快到了。陳將軍派了人來,請將軍動身,往大校場觀斬。」

    內亂牽涉的人員不少,單只錢士德部,生擒的十夫長以上軍官,就有四十多人。連帶韓氏在城中的親眷家屬,並前番女真人叛亂時,抓住未斬的叛軍,比如佟豆蘭等,合在一起,將近百人。

    鄧舍下了命令,士卒、受裹挾之人可以免死,充入敢死營,許其戴罪立功;凡十夫長以上,盡皆處死。用陳虎的原話來講:「既然要殺,乾脆就殺的多些,百十個腦袋掉地,就不信心有異志的人,還敢作亂!」

    也正因了處斬的人太多,城中沒有地方安置,故此刑場設在了城邊兒的大校場。殺人是大事,對國家來講,明正典刑;對百姓來講,難得熱鬧。

    鄧捨出了帥府,一路上見許多百姓,呼朋喚友,都是結伴出城。不用說,全去看砍頭的。

    此時的街道上,一改早起稀疏人跡的景象;處處摩肩接踵,人潮人海。畢千牛提起精神,加緊警惕,一邊指揮前隊驅散百姓,休得遮住道路;一邊按著馬刀,緊緊扈衛鄧捨轎側。

    轎中除了鄧捨,吳鶴年也坐在其中。鄧捨挑起簾幕,向外觀看,聽見人群中有幾個高聲喧嘩,說的高麗話。他入高麗來,也抽閒學過幾句高麗語言,到底不夠精熟,聽的半懂不懂,問吳鶴年:「他們在說些甚麼?」

    吳鶴年順著鄧捨手指,瞧了兩眼,心頭一喜,不動聲色,翻譯道:「這幾人在說:哥哥、嫂嫂們,大將軍極仁慈的一個人,對咱老百姓有多愛護!給咱地,免咱賦,冬天來了,還給咱修葺房屋。咱本過的好好,這才幾天好日子,沒料想那殺千刀的佟豆蘭、入他娘的錢士德就造反作亂。」

    街上百姓振臂高呼:「殺千刀的,入他娘!」

    「大將軍英明神武,幾個老鼠翻不起大浪,這不就統統被擒拿下來,推到大校場,今日問斬!看看你們的房子,大將軍才給咱修葺好的房子,又成什麼樣子了?因了這幾個殺千刀的作亂,咱老百姓又死了多少?誰家沒個親戚,誰家沒個老幼?入他娘的不把咱當人看,不讓咱過好日子,哥哥們,咱該怎麼辦?」

    「大校場去!看大將軍砍他們的頭!」

    城中人群喧嚷,無數的男女老幼,相攜而行。城中各條街道,就如條條溪流,人群匯聚,在通往城外的大道上,放眼儘是人頭,黑壓壓看不到邊。

    有見到鄧捨轎子的,不知誰帶頭歡呼,嘩啦啦跪倒一片,異口同聲,齊聲呼叫:「大將軍英明!大將軍神武!」

    鄧捨微笑點頭,隨手放下簾幕,不用吳鶴年再說,他也已經猜到這是怎麼回事兒了。定下處斬的日子之後,吳鶴年提出個意見,趁此機會,造一造民意,拉一拉民心。那幾個帶頭喧嚷的人,正是總管府派出去的托兒。

    成效不錯。

    在親兵、侍衛的簇擁下,鄧捨緩緩出了城門。向左折行,不多遠,便是大校場。監斬官之一的陳虎,為了保證安全,特地調來了千人精銳,沿著校場布開。校場的中間,搭建起一座高台,台上為行刑之地;台下一溜煙展開,豎立百十個高桿,這是用來懸掛頭顱的。

    洪繼勳、羅國器兩人昨日就出了城,巡防各地;除了他兩人,楊萬虎、河光秀諸將,並一些文官,早早到了,一起起身恭迎,請鄧捨上了監斬席位。

    中華講究天人合一,《周禮》有云:「協日刑殺」。協,合也,和也,就是刑殺要選擇適合的日期。除了秦代,不拘泥天時,隨時可以殺戮;自古至今,殺頭都是要選擇合適日期的。

    唐以後,行刑的時間多在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即所謂「嘗以春夏,刑以秋冬」,因為秋冬季節,主陰、主殺。這個時候殺人,便是順天道肅殺之威,而施刑害殺戮之事。

    此時正當十月底,殺人的好季節。

    鄧捨坐定,吳鶴年陪侍。眾人放眼校場,陰沉沉的天空下,風捲土揚。千名虎賁,明盔亮甲、手執槍戈,將刑場圍成個圈兒;士卒外邊,密密麻麻站滿了前來觀看的百姓。在士卒們面前,他們不敢大聲地喧嘩,低聲說話的響動匯在一處,嗡嗡嗡的,給這陰沉冬日,添加了些許的躁動、不安。

    眼看時辰將到,陳虎大步走到台上,左右跟著兩個監斬官員,成一個品字形狀,跪倒鄧捨面前。他抱拳、高聲說道:「雙城總管府上萬戶陳虎,……」左邊人道:「雙城總管府千戶某。」右邊人道:「雙城總管府千戶某。」

    三人同聲:「拜見大將軍。」

    「起來罷。」

    陳虎起身,那兩個監斬官,官職低,依舊跪著。陳虎取出一份名單,上邊的字他不認得,但寫的什麼早熟記在心,他念道:「今有逆賊叛黨,佟豆蘭、姚好古、黃驢哥、王甲、……等共計九十四人,以下亂上,按律當斬。」

    兩隊士卒,看押著人犯,排成長長的隊列,帶到台下。待他們站好隊列,陳虎與那兩個監斬官,同聲道:「人犯已到,合當行刑。請令。」說完了,三個人俯首聽命。

    鄧捨頷首,道:「斬。」

    畢千牛與一親兵百戶,兩個人高聲重複:「斬!」接著楊萬虎、河光秀等四個將領,同聲接著重複:「斬!」再然後吳鶴年等八個總管府文官,齊聲重複:「斬!」

    如此這般,傳音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到的最後,精選出來,列在台下、負有警戒職責的一百零八名十夫長以上軍官,齊聲呼應:「斬!」應聲如雷,轟然驚天。

    校場中的百姓,何嘗見過此等聲威;凜然的殺氣下,個個噤憟,人人止聲。

    先問斬的,為佟豆蘭等女真叛軍,人數不多,十幾個。推上台來,押送的軍卒一人一腳,踢在他們的腿彎處,使其跪倒在地,麻利地反綁木樁之上。全場寂靜,唯有呼嘯的北風,捲動囚犯背後犯由牌的聲音。

    犯由牌,即記載案由的牌子,一般用紙貼在蘆葦片上製成。

    佟豆蘭多日不見,牢房中受盡苦楚。鄧捨回來後,事物繁雜,一直沒抽出時間見他,此時看見,心有慼慼。遙想數月之前,也是在這個大校場,千軍萬馬,比試射柳;那時的佟豆蘭何等的英姿勃發,世事無常,昔日座上賓,今成階下囚。

    細細說來,只能怪陰差陽錯。若不是錢士德、李夫人的內亂,鄧捨很有可能就不殺佟豆蘭了。李夫人下毒的事件一出,陳虎、洪繼勳諸人,堅決要求,佟豆蘭萬萬不可留下。為什麼?他與李成桂,自小相識,可謂兩案都有牽連,留誰,也不可留他。

    往政治層面來講,佟豆蘭也必須要殺。殺了他,一則震懾女真降軍;二則女真內亂,之前殺的多為小人物,大人物怎麼的,也得殺一個半個,以儆傚尤。

    鄧捨吩咐畢千牛,倒上一碗酒,給佟豆蘭端了過去。佟豆蘭端得好漢,眉頭不皺,叼著酒碗,一仰臉,喝個乾淨。酒水順著他面頰、脖頸往下流淌,他哈哈大笑,遙向鄧捨說道:「多謝將軍賞酒。可恨俺一時迷了心竅,沒的機會隨將軍征戰遼東;但希望俺族中兒郎,將軍不要因俺怪責。」

    鄧捨答道:「不論女真、高麗,只要在我雙城地面,就是我的百姓。在我的眼中,他們與漢人無異,你不用掛慮。你且放心,你家中老小,我已經安排妥當,斷不會叫他們受半點委屈。」

    佟豆蘭不再多說,歪了頭,咬住髮辮:「動手吧。」

    劊子手手起刀落,十幾個人頭落地。沒了腦袋的脖腔裡,噴出老遠的鮮血,熱騰騰,兀自冒著熱氣。場上人群,膽小的面如土色,膽大的也心跳不已;輕聲驚叫的聲響,此起彼伏。

    軍卒上前取了地上腦袋,掛到台下桿子上。劊子手解開繩索,一腳把屍體踢倒邊兒上,有專人用蓆子捲了,抬到一側。陳虎面目如鐵,微微點頭,再十幾個死囚,被推上台來。

    這次砍的,是參與錢士德內亂的軍官,官階由小而高,連砍了三批,輪到黃驢哥。

    黃驢哥腿腳發軟,跌跌撞撞,由軍卒推搡著,魂不守舍上了高台。劊子手綁他時,他才驚醒了一般,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拚命掙扎,口中大叫:「大將軍!大將軍!冤枉、冤枉,小人是被錢士德裹挾的,……小人知道錯了,大將軍,大將軍!饒了小人的狗命吧!」

    畢千牛啐了口:「這點膽色,也有膽子作亂?甚麼東西!」河光秀眼尖,他嗤的一笑,道:「將軍快看,這廝嚇的尿了褲子!」

    顧念他與鄧三曾為同僚,鄧捨不忍見他當眾出醜,叫士卒傳命,令陳虎趕緊開斬。黃驢哥知道沒了救,癱軟地上,嘴唇發抖。寒風嗖嗖,劊子手舉起了斬刀;他絕望、無神、憎恨地一一看過陳虎等人,臨死瞬間,他驀然高喊:「我有密報!大將軍,陳虎、文華國謀反!」

    若說他前邊的表面,可稱之為可憐;隨口誣蔑,可就是可恨了。鄧捨厭惡地扭過頭,刀下、頭落。

    姚好古是絞刑,他排在最後。殺完錢士德叛軍,跟著為韓氏親黨,其中有許多婦女。按照元制,婦女處絞刑的,可在隱秘處行刑;而處砍頭的,則就與男子一樣,公開殺之,陳屍於市。

    殺男人的時候,場下百姓雖有駭然,興奮居多;此時看到女人臨刑,中間甚至有白髮蒼蒼的老嫗,不少心軟的,顯出惻然的神色。

    逆反重罪,滿門抄斬。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放在眼前,才會發現它充滿了血腥和無情。律法之冷酷、鄧捨之鐵腕,借這幾個婦女的頭,清晰明白地展現在了雙城百姓的面前。

    樸獻忠提議,不殺韓氏,置入妓營。鄧捨沒有准,他需要的是立威,而不是辱人。

    九十三顆腦袋,血淋淋地盡數掛到了高桿上。九十三具無頭的屍體,堆積台下,便如小山也似。濃郁的血腥味道,隨著風,傳遍大校場;撫養布恩、殺戮立威,百姓們看鄧捨的目光,既敬又畏。

    「將軍,該姚好古了。」

    鄧捨深吸了口氣,點點頭。軍卒收拾台上,撤去木樁,豎立實行絞刑的刑架;只留下了兩個劊子手,其他的悉數退走。行刑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台下的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竊竊私語,猜測砍頭為何換成絞刑。

    「肯定是個大人物。」有人說道。

    有人反對:「佟豆蘭夠不夠大?李夫人夠不夠大?大人物才砍頭的!不砍頭,怎麼嚇唬殺千刀的那些入他娘?」

    更多的人制止他們的爭執:「噓,別吵!大將軍起來了。」

    監斬席,距離高台有一段的距離。鄧捨拒絕了畢千牛等抬著軟榻過去的要求,他親手端酒,一步步下了監斬席,又一步步走上高台,來到姚好古的面前。他沒穿盔甲,風掀衣襟,颯颯作響。

    姚好古挺身直立,鄧捨與他對視了片刻,吩咐:「給姚大人除去手枷。」

    姚好古不客氣,樂得輕鬆。除掉了手枷,他略微活動兩下手腕,笑道:「待罪之身,就不給將軍行禮了。」他吸了口鼻子,「好香的酒!這碗酒,可是將軍給老姚的送行酒麼?」

    鄧捨歎了口氣,將酒送上;姚好古接過來,沒有喝,朝天空灑了點,往地上灑了點,道:「皇天后土,養我黎民。老姚死到臨頭,就借將軍的酒,再謝一謝天地的恩德罷。」

    鄧捨猶豫再三,想說點甚麼,不知如何開口,他道:「今日,送大人行,實非我所欲也。然而,不殺大人,則軍卒難服、百姓難服。大人能理解我的苦衷麼?」

    姚好古哈哈一笑,道:「將軍送行老姚的心意,老姚領了;風高天寒,將軍毒傷未好,請回吧。」

    鄧捨望台下看去,亮的槍、明的甲,無數百姓的面容,表情各異。他思潮如湧,千言萬語,終難成一言。他往後退了幾步,忍不住轉回身,殷切地看著姚好古:「我的心意?姚大人真的明白麼?遼陽關平章,……」

    姚好古打斷了他的話:「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將軍底下的話,不必說了。」

    天陰、塵揚,鄧捨頹然放棄了招攬的話語,回到監斬席上。陳虎舉手示意,繩索套住了姚好古的脖子。姚好古忽然道:「且慢。」他聲音清朗,鄧捨聽的清楚,聞言之下,精神一振,莫不是他有所改變?

    但見姚好古,伸手進了繩索套子中,端端正正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衣領;然後按了按頭上儒巾,確定了衣冠整齊,這才放下手來。君子死,冠不免,是為結纓而死。

    姚好古放目場中,上觀蒼天,下望厚土,上千名漢人虎賁齊齊注目在他的身上。他慷慨說道:「諸君,皆為我之虎賁。朝聞道、夕死可矣!姚某臨行,有一曲相贈。」

    繩索漸緊,他放聲而歌:「不見南師久,謾說北群空。」

    漢人的軍隊很久沒有馳騁中原了,但是,不要因為這樣,就以為漢人缺乏才俊。

    「當場只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

    就拿在場諸君來說,你們個個只手可舉萬鈞,誰人不是萬夫雄呢?我漢人久居胡虜之下,就像河流東入海,請問你們,有誰甘心!

    「且復穹廬拜,會向稿街逢。」

    韃虜現在還很強盛,很多的漢人認賊作父。但是諸君!你們絕不能灰心喪氣,要發憤圖強,要像漢朝的陳湯一樣,把胡酋的腦袋,砍下來,懸掛到大都城頭上去。

    雲沉風大,大校場上,萬餘人鴉雀無聲,聽姚好古慷慨激昂的歌聲,干遏行雲。

    那繩索已經套牢了他的脖頸,他的雙腳慢慢離開地面,呼吸變得不暢快,但他沒有停下歌聲,他通紅著臉,鼓足肺腑中的氣息,他依然在向天、向地、向他的同胞們,用自己的生命,用他靈魂深處的力量,向所有的人,傳遞一種熾烈的信念。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但詞中蘊含的力量,震撼人心、迴盪天際,他在唱:「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在堯、舜、禹聖聖相傳的國度裡,在這片炎黃後裔生生繁衍的土地上,總該有一個半個,恥於向胡虜、向異族稱臣的人吧?

    他所唱的,是南宋陳亮的一闋《水調歌頭》。以直白的筆調,表達了作者深切的愛國感情,區區數十個字,寫出了磅礡的氣勢,萬丈的豪情。豪邁處,令人拔劍;深情處,動人淚下。

    士卒們不懂文字,很多的意思聽不明白,但那激烈的調子感染了他們;到了恥臣戎這一句,淺顯易懂,稍識幾個字,便可聽懂。聽懂的首先感動,跟著低聲給同袍解釋,上千將士,無不怒髮衝冠、壯懷激烈。

    滿場壯志,凌雲霄。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一百個、二百個,沒有人組織,沒有人指揮,聲音由小而大。圍繞著絞刑架上的姚好古,四面八方,傳來震耳欲聾的怒吼,像一條蒼龍,凌雲霄。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姚好古說不出話來了,他咳咳地喘息,竭盡全力,試圖把曲子唱到底,卻無法發出半點的聲息。

    鄧捨聽過這首詞,他難以自已,站立諸軍之上,抬望眼、仰天長嘯,幫姚好古補上後邊的幾句:「萬里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礡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如今的中原大地,遍地胡虜;千古以來,漢人英雄人物的英魂何在?你我若不奮起抗爭,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若問漢人的國運什麼時候才能磅礡伸展,去看一看胡人的氣數就知道了。我漢人的國運,如烈日當空,方興未艾。

    「拿弓來。」

    扈衛的親兵中,有人取下弓矢,遞給鄧捨。鄧捨開弓搭箭,箭破長空,射中絞刑架的頂端,繩索斷裂,姚好古跌了下來。陳虎、楊萬虎、河光秀等人,愕然相顧,問道:「將軍?」

    台下諸軍,齊聲大呼:「將軍!」

    歷史本無鄧捨,生死難測。生則罷了,若是我終究難免一死,姚好古這般人傑,決不可叫他死在此處。不錯,歷史上沒有姚好古,可歷史上,本也無鄧捨。

    鄧捨千頭萬緒、湧入腦中,他拿著弓矢,面對滿場士卒、百姓。吳鶴年低聲提醒:「不殺,得有原因。」

    「關平章,我之上官;姚好古、錢士德,關平章之屬僚。他可殺我,無關平章令,我不可殺他。錢士德沒在亂中;黃驢哥本我部屬,殺!免姚好古,收入牢獄,靜候遼陽發落。寧叫人負我,毋叫我負人。」

    給了不殺姚好古的理由,順帶不動聲色地貶低關鐸,鋒頭暗指錢士德內亂出自他的指令。囚禁姚好古,不放、不殺,留了這個人才,又向眾人顯現了寬厚仁義的胸懷。

    吳鶴年暗中叫好。

    場上萬餘百姓、上千士卒,盡皆拜倒:「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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