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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我來一扣動天地 第75章 遼東 3 文 / 趙子曰

    第75章遼東3

    說是許大掠三天,士卒們搶的上癮,足足連著五六天,滿城煙火,處處是高麗人的號哭呻吟。

    夏季天熱,城樓外堆積如山的京觀腐爛生臭,招惹來鋪天蓋地的蒼蠅,嗡嗡不絕。成群結隊的野狗,吃死人肉吃的紅了眼,從夜晚偷吃,漸漸的發展到連人都不再怕,大白天的也敢出來,當著人面拖拉屍體、撕咬咀嚼。放目遠望,空蕩遼闊的野地上,它們刨出來的屍體成片成片,白森森的骨頭觸目驚心。

    並非鄧捨軍紀不嚴,也不是他自食其言。實在是因為攻克平壤的戰鬥,傷亡率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圍城十四天,陣亡三千餘,永平起兵以來,慘烈未有過於此者。

    究其原因,不在高麗人的戰力強,而在平壤城池堅固、糧足器精,守軍雖然不多,崔瑩智計多端,調動了全城丁壯協防,不下五六萬,區區兩萬人根本圍不住。要不是慶千興的舊部頂不住壓力臨陣倒戈,怕傷亡還會增加。

    「經驗不足,經驗不足。」鄧捨牢牢記住了這次教訓,用大號字體寫到了筆記本上。他在城樓上站了會兒,人頭的腐臭味兒連同城中的煙火氣,混雜一起,隨風飄來,嗆鼻子的很,非常不好聞。

    他掩著鼻子咳嗽幾聲,道:「把景觀收了吧。……搶了這多天,弟兄們的怨氣、怒火,也該發洩得差不多了,今夜起,全城戒嚴。除我本部,其他軍馬不得留駐城中。整軍肅紀,施行收繳令。」

    鄧捨擔心再亂下去,局勢會變得無法控制,昔年在遼東軍中,見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士卒們一旦搶紅了眼,軍隊立刻陷入混亂。他渾沒發覺,他的心腸越來越硬。自始至終,他儘是在考慮軍隊,絲毫沒有顧及高麗百姓。

    陣亡的三千餘人中,三分之一是老卒,說實話,鄧捨非常心疼。當然,新卒在如此強度的戰鬥裡也成長了不少,但無論如何,還是沒辦法和老卒相比。

    想想關鐸的壓力,想想高麗王京的壓力,鄧捨忍不住罵了句粗口:「他娘的,那是老子的立身之本!」

    趙過道:「遼東軍慣例,不降者,城破,抄掠、殺官、坑卒、沒財、民家有協防的充為奴婢。將軍,抄掠過了,降官、降卒和協防丁壯怎麼處理?」

    鄧捨惱火歸惱火,腦子清楚,不會因怒殺人,道:「軍官降者留用,不降的,殺。降卒選精壯的,編入麗卒營。協防丁壯,納為奴婢就算了,……判苦役吧。」

    鄧捨探頭往城樓左右瞧兩眼,左邊的城牆塌陷了十來米長,右邊的也有兩三處較小缺口:「交給河光秀,組織著修葺城牆。」崔瑩守城時,在城內挖了兩條五六米寬的壕溝,到現在沒有填平,裡邊很多戰死的麗卒屍體,鄧捨指了指,「溝也填了。屍體怎麼還沒收完?天太熱,要防止疫病,再給你半天時間,全部收去城外,和京觀一起,讓那些丁壯掩埋。」

    河光秀恭敬應命。一行人下了城樓,挨近城邊的幾座民宅騰騰地冒著黑煙,火苗竄起其中,一隊巡邏士卒駕著水車正在滅火。

    十天的搶掠,鄧捨沒昏頭,只許搶、不許殺人,專門派了自己的親兵領著人馬四處警戒。其實,他做的不夠專業,換了錢士德這等人來,肯定業務熟練得多。

    一般來講,不屠城的話,會先把土著趕出去,圈禁起來,然後大軍入城,,這一招兒學自蒙古人,究竟是不是?距蒙古滅宋已有數十年,粗漢們沒人知曉。

    鄧捨剛走沒幾步,兩騎快馬從城外奔馳過來。守門的士卒攔住,說是有軍情回報,騎士舉起令牌,原來是陳虎派來的。

    鄧捨吩咐帶過來,展開密報,上邊寫道:「十五日前,有一支高麗人馬逼近,後將軍破城捷報傳來,其軍馬自退。七日前,來了個高麗的使團,使者名叫朱思忠,自稱高麗戶部尚書。小人沒放他過境,現扣留定州,將軍見是不見?送去雙城,抑或送去平壤?請將軍斟酌之。

    「又,崔瑩逃竄,將軍命小人提防、攔截,至今未見。小人推測,他或許已喬裝走小道遁走,辜負將軍期望,小人罪該萬死。雖未得崔瑩,截獲得平壤軍報一封,小人不敢妄自開啟,特送給將軍觀。」

    鄧捨拿著信封往下倒了倒,掉出來個沒開封的小信封。打開一看,卻是平壤沒破時,麗軍送往王京的求援急信。

    撕開了,略微看看,入眼一片刺紅,寫的是血書,道:「賊圍城十三日,大小戰四十餘,攻勢愈銳。……昨日,賊蟻附登城,自早至晚,未有片時之歇;賊將鄧捨親擂鼓於陣前,諸軍千戶以下將官無不衝鋒在前,有中箭矢而不顧者,有負重傷而不下者,此誠可畏乎?令我三軍憟憟,堪稱悍不畏死。賊有火炮、石砲數十座、勁弩無數,矢石如雨,我城牆塌陷者再三。

    「臣守軍不足萬人,精悍不滿三千,……今已死傷殆盡。遠近城池,或降或自危,無有來援。賊也何其洶洶,臣守城近半旬矣,自臣而下,全城無有不帶傷者。……

    「臣前番連送了十二封告急求援信,皆如石沉大海,料來此封我王亦然難見。假天得幸,我王見之,臣言:臣死不足惜,唯我朝窘困,而賊勢正盛。剛極易折、柔能克剛,為我王計,不若暫以和談羈縻之,俟其大意,而我足備,徐徐乃可圖之,切莫操之過急。

    「盡忠以死,臣之所願。死得其所,不辱祖宗。噫嘻!臣死不足惜,唯念我王。願化碧血,魂守家邦。」下邊的署名不是崔瑩,而是金得培。

    「願化碧血,魂守家邦。」鄧捨低聲念了兩遍這最後一句話,歎了口氣,道,「不是真忠貞的人,寫不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指望他投降是沒的可能了。可惜,可惜。」城破日,金得培沒來得及『自殺』,做了俘虜。加上這次,鄧捨同他交手三回,愛惜他的才幹,留了沒殺,希望能如慶千興一般,使他投降。

    說了,將兩封信遞給趙過等傳看,他們有不認字的,自有人輕聲讀誦,給他們聽。

    趙過道:「金得培信裡才勸麗王遣派、遣派使者,麗王果然就遣派了使者,小人以為,陳將軍猜測不錯,崔瑩肯定已經逃了回去。朱思忠所來,沒準兒便是崔瑩的建議。」

    文華國道:「呸,狗日的以柔克剛,沒半點誠心,太也小覷俺等。老文最厭遛鳥的,將軍,叫陳老八把那幾個使者砍了罷。」

    高麗人指望羈縻,鄧捨何嘗不想藉機休整?他搖了搖頭,道:「高麗人既來求和,不論本意是什麼,對我們來講,最多沒利。他想麻痺咱們,咱們大可以趁此也來麻痺他們。」

    他要來筆墨,倚馬給陳虎回了信。平壤北邊諸城未定,在這裡見使者不合適,命他把朱思忠送去雙城,洪繼勳先招待著。要說,接見使者、和談議事算是文政,不該陳虎管,信該由洪繼勳寫。但陳虎佔了前線地利,洪繼勳也沒辦法。

    寫好回信,陳虎的派來的信使自去休息,次日回去不提。回西京府的路上,一路碰見十幾撥士卒搶劫,一多半兒都是麗卒。城中抄掠不能亂搶,而是劃出富庶、貧窮等幾個區域,按照戰功,分給諸軍,這一塊兒歸關世容一部和河光秀一部。

    說來奇怪,不知甚麼原因,對待土著居民,麗卒遠比漢卒凶悍。不但掠城如此,定州等城的駐軍中,麗卒對待同胞的態度也比漢卒蠻橫得多。

    鄧捨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趙過提起舊話,他管著降卒,鄧捨剛才沒把話說清楚,他問道:「將軍,軍官不降的都殺,那金得培?」

    「殺了吧。」鄧捨惋惜地道,忠臣總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即便是對手也不例外,他猶豫了下,又道,「殺前再勸勸,慶將軍,再辛苦你一趟吧?」

    慶千興不大樂意,前幾天勸降,被金得培罵個狗血淋頭。勉強同意,他心想:「次次勸降都要我去,明知不會降的,為什麼還要費這勁兒?」忽然想到一事,打個機靈,「難道是名叫我勸降,實則,……」越想越對,咬了咬牙,暗道,「對不住了,姓金的。昨日同袍,今日各為其主。說不得,借你的腦袋,來表一表我的忠心了。」

    他此戰中立的功勞甚多,克平壤有大功;清川江以南、大同江以北諸城,也多有他一出面就不戰自降的。賊船他是上定了,缺少的,只欠沒親手殺過人。

    他問道:「張歹兒張將軍前日捷報,大同江以北、清川江以南已然全數平定。將軍準備何日出清川江,略地鴨綠江畔?」他是狠辣決斷的人物,降就降個徹底。為他也好,為鄧捨也罷,清川江以北、鴨綠江以南的諸城早克早好。

    鄧捨想了想,道:「安撫了平壤再說吧。」沉吟片刻,道,「出軍前,將軍寫幾封勸降信,我派幾個使者送去,能傳檄而定的話,那是最好。」

    幾人談談說說,走過半個城,快到府衙,後邊又追來了個信使。從雙城來的。奉上書信,鄧捨看時,頗是奇怪,原來不是洪繼勳所寫,而是姚好古所寫,打開一看,上邊只有十六個大字:「主公聞將軍大捷,喜甚,聖旨到,將軍速回。」

    「聖旨到?」文華國哈哈大笑,「孔子曰:陞官發財,人生喜事。」他這話耳熟,似聽誰人講過,鄧捨眼皮跳了跳。左車兒笑道:「將軍才升了上萬戶,不知主公會再給將軍個甚麼官兒?」關世容道:「將軍麾下善戰軍馬兩萬餘,上萬戶本來名不副實,至少得做個元帥。」

    趙過呆了呆,道:「古怪,哪兒來的聖旨?走山東來的麼?」這麼一說,左車兒也回過神兒,有了疑惑:「倒是,將軍克城才半個月,汴梁怎的這麼快就下了聖旨?」

    鄧捨不說話,將那信顛過來、調過去看了又看,問信使:「洪先生沒書信到麼?」

    信使道:「沒有。」

    「也沒說甚麼?」

    「沒有。姚總管派小人來時,洪先生在側,他只是笑了笑。」

    只笑不說話,有內幕。鄧捨轉了兩圈兒,驀然想起姚好古曾說過「請將軍記住承諾」云云的話,一拍腦袋,心道:「哎喲,掉入老匹夫的圈套裡了。」

    當日和姚好古對掐,姚好古要他率軍北上遼陽,話繞到事關小明王安危的份兒上,他似乎應景兒說了兩句表忠心的話。萬沒料到姚好古連聖旨都能搞來!也許是假的?這個念頭一想即丟,姚好古沒這個膽子。就算時間,從那天到現在,已經有將近一個月,趕得快點,也夠時間從遼陽到汴梁來回。

    鄧捨向來少說粗話,今天忍不住,罵出了第二句粗話:「他娘的,……」難怪他惱怒,平壤才克,諸事繁雜。打平壤是為了開商路,正要調來沈萬三的家奴田伯仁看能不能搭上兩浙;陳哲送王夫人回來,也剛好再去趟山東,八字沒一撇呢,姚好古又來搗亂。

    此外,編製水軍、安撫新得諸城、高麗使者、清川江北部諸城該如何處理,無一不需要立刻辦置,這一耽誤,必壞大事。鄧捨想的煩躁,拿著書信就想丟掉,忍住了,扔給左車兒,道:「陞官發財?我看,是想叫咱們去救駕。」

    文華國愕然,道:「救駕?救鳥的駕!俺們又不會飛,隔了十萬八千里,怎的到那汴梁去。」趙過領悟了,道:「遼陽!」關世容「啊」了聲:「那不是往虎口裡送?」左車兒哼哼兩下,道:「將軍裝糊塗,就說沒見著這封信,不回去便是。」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鄧捨考慮片刻,道,「我不回去,姚總管不會沒有下手,鬧翻了臉皮反而不美。」他下了決定,「我明日就回去。」

    鄧捨想的很清楚,聖旨裡若真有調他去遼陽的旨意,不能不遵從。遼東的局勢短日內不會安穩,關鐸無法抽身,姚好古此舉之目的,不外乎調虎離山,怕鄧捨坐大,壞了關鐸退路。

    壞了關鐸退路,不是怕關鐸萬一兵敗,鄧捨斷其後路。姚好古也知道,鄧捨沒這個膽子,沒了遼東紅巾、沒了大宋旗號,他什麼都不是。他怕的是,一旦鄧捨成尾大不掉之勢,此長彼消,關鐸自立的大計就會受到影響。

    故此,姚好古實在也是無奈之舉。

    鄧捨雷厲風行,他決定既然下了,就得趕緊安排佈置自己走後的防戍,視線從諸將臉上一一掃過,他道,「平壤初克,不能沒有大將鎮守。文叔、趙過,你兩人引一半軍馬留下來。關將軍,請你坐鎮江東。」

    江東比鄰平壤,兩地連同肅川,形成個三角形狀;經過德川、寧遠,可以同關北諸地呼應,莫說高麗人無能來攻,即便來了,也足可保得周全。

    安排好這一路,鄧捨接著道:「德川為連接東邊雙城和西邊平壤的交通紐帶,不容有失,傳令張歹兒,命他留員虎將鎮戍清川江南岸的安州,然後速歸德川鎮戍。」

    難安排的是雙城,只洪繼勳一個人,鄧捨不放心,需得再派個心腹大將,除了左車兒沒別的人了。但左車兒資歷不足,他想了想,道:「左將軍,你去匯合羅國器,前往定州,替回陳虎。命陳將軍坐鎮雙城。」

    左車兒不為有了獨自領軍的機會高興,他憂慮道:「將軍三思。關將軍說的沒錯,遼陽可是虎口啊。關平章心意難猜,萬一他,……」話說半截,他的意思諸人清楚,鄧捨笑道:「你放心,我此去有驚無險。」

    「將軍何意?」

    「只要你們在,我就在。」殺了鄧捨,雙城一亂,得不償失。趙過道:「那將軍最起碼多帶些軍馬,小人不願待在平壤,願陪將軍赴遼陽。」左車兒等人齊聲道:「願陪將軍赴遼陽。」

    鄧捨哈哈大笑,道:「不必多說了,你們保得住後方,我在遼陽就安穩,不陪我去,功勞大過陪我去。我意已決,此去只帶河光秀、楊萬虎兩人的五千麗卒。」漢卒精銳,不能動。估計聖旨裡會像姚好古說的,要求他帶兩萬軍馬,這一點,只是小節,大可以事實說話,他確實拿不出那麼多人。

    鄧捨抬頭觀望天色,烏騰騰的煙霧,將藍天都快熏染黑了,有件安排在後日的事兒,看來需得提前,他道:「祭拜箕子墓的活動,提前到今天下午吧。」

    周武王克殷商,箕子恥臣周,東入朝鮮,周武王封他為諸侯,他的受封之地便是平壤。在高麗的歷史上,箕子的國家叫做後朝鮮。鄧捨數日前,到城中的箕子祠看過,高麗人設置的木主沒有損於戰火,上邊題寫道:「朝鮮後代始祖」。

    箕子在高麗的影響很大,高麗人尚白之俗,一說即為商代尚白的遺風,箕子帶去的。平壤舊城內,鄧捨也去看過,至今尚存箕子所畫的井田。之前洪繼勳起草的《告高麗人等書》裡,曾把箕子鄭而重之的列舉出來,做為中原、高麗本為一家的憑證,鄧捨今在平壤,更沒道理不去拜祭箕子墓。

    平壤城中,除了箕子祠,還有個檀君祠,檀君較之箕子為早,其所在的時代即高麗人所稱的「前朝鮮」。鄧捨祭拜箕子墓前,先去了檀君祠,他穿白著冠,居首拜倒,慶千興、河光秀陪拜左右,再後邊則是文華國諸人。

    祭拜的人中另外還有降將、降官數十,以及城中土著有名望而歸順的百十人和挑選出來的土著、漢卒、麗卒的代表,一大群人就在滿城殘煙余火處處的背景下,匆匆拜祭。

    隨後,鄧捨臨時起意,數百人轉到文廟,又拜了高麗人供奉的孔聖人等五聖十哲。要說,祭拜文廟得有一套繁瑣的禮節,倉促間來不及準備,心意到了就是。

    箕子墓位處城外西北的兔山,去城不過半里。數百人迤邐出城,抬著祭品,攀登上山,兔山山勢甚高,一條石徑上去,迎面兩個唐人衣冠的翁仲對立,左右跪有石羊和馱碑的石龜。

    鄧捨做的有準備,他依足了禮節,一個個程序擺出,直用了兩個時辰才算完備。

    禮儀成,不得不講話。預定好了先讓一個高麗降官來講。官職最高、最得親信的自然是河光秀,但他肯定不成;慶千興是個武將,也不合適,可惜李春富破城時受了傷,要不然完全可以逼迫他來,西京留守官兒那是從二品的大員,足夠格兒。

    退而求其次,副留守降了,名叫樸獻忠,官居三品,勉勉強強也還過的去。他顫巍巍站在墓前,抖索索鵪鶉也似,面對文華國、河光秀惡狠狠的目光,迎著千餘警戒士卒的刀槍,雖打的有草稿,他卻也是真正的「臨表涕泣,不知所云」了。

    好在沒出差錯,待他下來,鄧捨給個鼓勵的眼神,樸獻忠渾身抖個不住,不知是後怕的餘勁兒沒過,抑或是因受到鄧捨的表揚而激動。

    河光秀湊到他身邊,凶巴巴道:「老王八蛋,難得個風光機會,被你搶走。」他不怨鄧捨不給他這個機會,只怨樸獻忠搶了他的風頭,在底下揮了兩下胳膊,以示威脅。樸獻忠冒出一頭冷汗,又開始不知所云,惶恐道:「是,是。」

    鄧捨走上前去,轉身面對諸人站好。一兩千人肅立不語,他微微笑了笑,道:「平壤,箕子遺地;自大同江而北為漢唐故地。我今來此為的是同胞團聚,箕子,為你之祖,也是我之祖,你我本為同族。我朝棄爾等久矣,今歸故鄉。」接過親兵遞過來的箭矢,他折斷為誓,道,「今在箕子墓前,折箭為誓。天地為證,自今而後,我大宋必……,不放棄,不拋棄。」

    漢唐故地遠比鄧捨說的範圍大,不過大同江以南的,他沒有精力顧及。既然王京派來了使者,不如暫且安慰其心,告訴高麗王,他想要的,到此為止。

    河光秀第一個拜倒大呼,道出安排好的台詞:「上萬戶我大將軍威武!」這一句卻是他自作主張加上的,接著道,「我與大宋,本為一家,宋不棄我,我不拋宋。不放棄、不拋棄!」

    數千人乃共同跪倒呼叫:「宋不棄我,我不拋宋。」

    鄧捨抬起頭,閃亮的陽光照耀在將士們的盔甲上,反射出閃亮的光芒。往山下看,不遠處的平壤城,以至再往東、往西,數百里的錦繡江山,溫馴便如被馴服的猛獸,老老實實地盤踞在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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