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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我來一扣動天地 第55章萬戶 1 文 / 趙子曰

    第55章萬戶1

    文華國部的突然出現,給高麗人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打擊。但他們畢竟人多,李巖收縮陣型,把部隊分成兩個部分。少部分繼續圍堵城門,大部分調撥列陣,阻截文華國。

    他們有現成的營壘,器械俱全;急切之間難以擊潰。為配合文華國,陳虎主動出擊,李和尚、張歹兒、楊萬虎輪流帶隊,日夜偷襲。麗軍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

    洪繼勳認為必須速戰速決。不能給高麗王庭調集、派遣援軍的反應時間。一旦僵持,客軍身份的紅巾,絕對不是主場作戰的高麗人對手。

    鄧捨很贊同。早先出奇兵的構想再一次浮現。當即,抽調五百城中軍馬,撥給左車兒帶領趕赴海邊,搜檢漁船、建造木筏,揚帆過海;多張旗幟,插入麗軍背後。

    奇兵起了效果,麗軍自亂。文、陳抓住戰機發動總攻。第四天,捷報傳來。定州圍解,殲敵兩千餘,俘虜三四千。李巖及麗軍殘部倉皇南竄,文、陳追擊到泥河河畔。鄧舍下達命令停止追擊。

    泥河水勢湍急,西北連群山,東南入大海。河以南,高麗大城很多,駐守兵卒不少。紅巾士卒奮戰連日,軍力已倦,不能得意忘形。文、陳在泥河邊,布下一營人馬,依山搭營,留作駐防。

    文、陳前線鏖戰,後方的鄧捨、洪繼勳也是日夜軍議。山西的府縣軍,在山口一戰中損失慘重。文華國報告,戰場上不曾見到他們的身影;大約不足以再戰,各自回城了。洪繼勳據此,建議將麗軍驅逐過泥河之後,主力不必回城。沿山北上、西進,借諸城城防空虛的機會,順勢攻取。

    鄧捨再三考慮,詳細詢問洪繼勳、羅李郎等山西各城的情況。山西、北各城,人口普遍不多。大部分地方本為渤海、女真舊地,各族人混居。丘陵起伏,土地不算肥沃,因為挨近群山,多有礦產。出鐵、銅、鉛等物,又有貂鼠之類山產。

    經濟意義上來講,價值不大。但是,戰略意義重大。

    「雙城若是腹心,則定州、泥河堪謂盾牌;一出山西、北,將軍之矛,鋒逼西京。又有三散等地做為依托,此勇士搏虎之勢也。我勢既張,麗勢必縮。然後將軍可以一邊作勢略地,疲擾之;一邊鎖三關,經營關北,操練卒伍。糧秣已齊,軍馬已厲,不發則已,一發不可收拾。」

    洪繼勳的口才沒得說,尤其分析大勢的時候,口若懸河,汪洋恣肆。鄧捨拍掌稱讚:「便如先生所說!」

    當下傳令。文、陳率諸將沿山北上,行軍不必太快,穩穩推進。第一個奪取的目標,定為三水府。三水府在定州北,中間隔了座千佛山。高麗人在這裡的勢力並不是太大,居民多是漢人、渤海人、女真人。

    也因此,當地駐軍的反抗十分微弱。紅巾才作勢攻城,麗將就開了後城門,棄城遠遁。搜檢俘虜,只得三十幾人。詢問才知,大部皆已陣亡在了山口。

    捷報傳來,雙城歡慶。鄧捨猜到會比較順利,沒猜到會這麼順利。緊急和洪繼勳研討決定,大膽改變原定的一一攻佔計劃。命文、陳分兵兩路,一路向東取甲山;一路向西攻長津,翻過群山,遠略寧遠。

    三水府、長津只是順路掠取,甲山、寧遠才是鄧捨的真正意圖。

    寧遠位處大同江南岸,沿江南下,可以直達西京平壤。而距離定州不過百里。攻下此城,就好比在山西釘入了一個楔子,戰場主動權就掌握在了鄧捨的手中。

    甲山,本高句麗地,渤海國在此設府,金元以來,屢經戰火,高麗在幾年前,始置甲山萬戶府。守衛山口府縣軍的主力,便是從此處來。由此向北,接連長白山、鴨綠江。又是形勝之地,千山南來,眾水北注。洪繼勳稱它是「山水綢繆,別成一區」。意思就是山水交錯,自成一統。

    得了此地,有兩個好處。一則,給自己留了條後路,遇有不利,不會再像這次一樣,退無可退;二來,憑借此地的良好地勢,只要發展得當,完全可以以之為支點,提領關北;甲山左近女真人聚居甚多,向東俱為女真舊地,也能藉以拉攏女真,同時也起著防範女真的作用。

    長津的守軍,和三水府的一樣不戰而逃;甲山畢竟是個萬戶府,雖然山口陣亡了一半還多,到底抵抗了半日。兩城相繼淪陷。遠略寧遠的文華國部,遇到了麻煩。

    山口一戰,寧遠派出的軍馬最少;又得到北邊德川、南邊孟山兩城的支援,抵抗頑強。鄧捨調攻克甲山的陳營張歹兒、楊萬虎部,疾馳支援。

    不必參與攻城,做出進攻孟山的姿態。果然,孟山慌張起來,顧不得寧遠,先圖自保。又遣一支軍馬,巡蕩江邊,斷絕德川、寧遠的聯繫。兩日後,寧遠城破。

    而數百里外的平壤,在此期間竟是一絲動靜也無。毫無疑問,慶千興南營的全軍覆沒,使得它元氣大傷。

    寧遠既然攻破,第一件要事,便是選擇駐守大將。按照洪繼勳的比喻,定遠就是全軍的矛頭,遍數軍中諸將,誰人可以任之?鄧捨心中早有人選。

    論地位,文華國最合適;但他為人粗鹵,不放心。陳虎精細堅毅,定州離不開他。趙過樸實厚重,留在甲山,有他坐鎮後顧無憂。李和尚、羅國器、關世容,不是方面之才。

    最合適的,當數張歹兒。上陣有虎氣;雖不識書,下馬有文氣。有勇有謀,沉穩堅剛。鄧捨對他的幾次表現印象深刻。當然,他資歷不夠,需得派一人輔佐。李和尚太粗,羅國器太滑,關世容剛好。這兩個人都重氣講義,不會合不來。

    即刻傳令,關世容、張歹兒不必轉回,帶本部人馬,留駐寧遠。另調張歹兒部的楊萬虎隨軍回城。其他長津、三水府兩地,各留五百軍馬,擢拔兩個上馬賊的老兄弟代行千戶,駐紮看守。

    一下子多得了五座城,鄧捨頓感壓力沉重。他從沒有過管理數個城池的經驗。即使雙城,打下來之後,之所以沒出什麼大亂子,大半靠的也是洪繼勳的出謀劃策,吳鶴年的實際操作。

    但總不能什麼事都交給別人,依靠別人。鄧捨當然懂得民政的重要性。拿一桿槍來做比喻,軍隊好比槍頭,地方就是槍桿。槍頭鈍了,可以磨;槍桿一斷,槍頭再利,也難有大用。

    一宿沒睡好,翻來覆去折騰,考慮這個問題。鄧舍下定決心,不懂,就學。一軍之主,無須事事躬親,不求精,必須會。

    各城的普查一一送回。寧遠人口較多,三萬餘口;定州少一點,一萬上下;長津、三水府、甲山位置偏遠,人煙稀少,加在一起,不到兩萬。人種比重上,漢人十之一二,女真人、渤海人十之二三,基本都分佈在長津三地。寧遠、定州八成以上,俱是高麗人。

    第一個問題就來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做為異族人,該怎麼去管治本地土著?

    吳鶴年在其位,謀其政。蒙元管理地方的那一套,他熟悉得很,選適合高麗民情的,道:「小人之見,首先需重新核定戶籍,編製坊裡、保甲。一則落實人口,便於管理,二則保甲互相擔保,一戶有罪,一保同罰,甲生、里長監管不力,同罪處之。提前報官者,免其罪。如此一來,地方上也有耳目靈通之利。」

    鄧捨頷首同意,補充道:「里長、甲生,盡量選當地漢人擔任,不足的部分,可由渤海、女真人出任。」必要的分化還是需要的。鄧捨忽然想到,歷次戰鬥,軍中傷者甚多,至有致殘。平時常思如何安置,眼下不就是個大好機會,道,「軍中殘者約百人,願去軍籍、入民籍者。送寧遠、定州落戶安置,可任里長、甲生。人賞銀十兩,賜地五十畝。」只賞賜權、錢、田,鄧捨估摸著還不夠令士卒眼紅羨慕,沉吟猶豫。

    吳鶴年笑道:「俗話說,三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大人何不再以高麗女子給之?」

    「欺男霸女?吳總管是想激起地方民憤?」洪繼勳一直沒開口,這會兒嗤笑一聲,反駁道;他提出意見,「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將軍暗中交代各城,凡高麗女子嫁殘卒者,給其母家諸事方便,優禮之,厚待之,另眼相看。疏導引誘、潛移默化,方為上策。」

    這也是一種分化。不過就眼前來看,實現的可能性不大。非得長期施行。鄧捨點了點頭:「就這麼辦。」

    坊裡、保甲編製好,地方官的委派問題隨之而來。帶上雙城大小城池六座,七八萬人口。陳虎、趙過、張歹兒,行軍打仗個個好手,處理民事,能不能勝任?

    涉及到軍中大將,吳鶴年閉嘴不語。洪繼勳侃侃而談:「定州諸地都處前線。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況將軍手中,也無人可用。大可軍政一體,交陳、趙、張等將,統一處置。將軍目前,最需要關心的,不是地方發展,而是聚斂糧草、充軍備武。

    「充軍備武需將軍親力親為,而各地府縣的職責,就在聚斂糧草。」

    關北嚴寒,有春耕而無冬種,農田作物一年一熟;山地又多,除了雙城等寥寥數地,大都土地貧瘠。聚斂糧草,靠本地不太可能。鄧捨問道:「先生之意?」

    洪繼勳打開折扇,微微一笑,道:「泥河南、寧遠西,土地肥沃。官府雖然貧窮,然而大戶人家,往往良田千萬,跨縣過州,富裕非常。定州、寧遠軍馬,閒著也是閒著,將軍何不任其哨糧?既可保軍卒銳氣,又能夠損敵利己。」

    吳鶴年咳嗽一聲,皺著眉頭,道:「怕是會失民心。」

    洪繼勳哂笑:「歸我之民是為民,不歸我之民是為敵。何況,高麗百姓之所以怨聲載道,罪魁禍首正在豪門巨室。將軍殺富,奪其糧粟、分其田地。有窮人歸來,妥善安置,民心自然可得。」

    殺富戶、搶錢糧,鄧捨沒什麼心理負擔。他道:「先生所說甚是。」軍需糧草這一塊兒,他考慮已久,補充一個輔助辦法,「雙城等地沿海多漁場,吳總管多組織丁壯,下海捕魚。」不僅雙城,甲山、寧遠等地,也都挨近河川,依樣辦理。相比糧粟,漁場的產量更大,窮苦麗人每日三餐必有海鮮補糧食、畜肉的不足。

    「有糧草還不夠。攻城略地,要在精兵。何謂精兵?在少不在多。訓練有素,披堅執銳。兩者缺一不可。將軍一萬三千人,兩戰傷亡一千餘。駐寧遠兩千,甲山一千,三水府、長津各五百,定州兩千,雙城六千。部屬混雜紛亂,旗幟不一,號令不嚴。

    「現今稍有空暇,可以緩出手來,就該立刻整頓。」

    鄧捨早在肅紀時就考慮過這件事,道:「正合我意。」當下將心中構思講出。一萬兩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計劃分編三營。文、陳各一營,自己領一營。

    寧遠距離定州近,張歹兒、關世容撥給陳營;李和尚、羅國器俱在雙城,撥文營;趙過、陸氏兄弟自己統帶。河光秀官兒高,他的麗卒自成一營。

    佟豆蘭的女真人和鄧捨沒有統屬關係,他一直迴避,不投,不走,很含糊。可以算他們來幫忙的,也可以理解為合作夥伴。鄧捨暫時沒把他們考慮進去。

    另外,各城搜檢得工匠二百人,悉數送來雙城,一併編入匠營。各城漢人、渤海人、高麗人大戶,按照雙城的老規矩,反抗的一概殺戮,分其田地,或歸軍用,或給貧者。投降配合的,分毫不損,責令每戶送嫡子來雙城入侍,統統發給質子營。這兩營由左車兒代管。

    漢卒三營,麗卒一營,編製一定下來,統屬關係清楚許多。再有戰鬥,各負其責。但是,如果碰上比較大的會戰,軍卒混在一起,該如何區別?「將異其旗,卒異其章」,可以仿照古制,結合現在的制度,在軍章上加以區別。

    漢卒佩紅章;麗卒佩黑章,用黑旗。文營為左,用青旗,章在左肩;陳營為右,用白旗,章在右肩;鄧捨中軍,展黃旗,章在胸前。章上寫士卒名字及上官十夫長、百夫長的名字。

    洪繼勳等人自無意見。當即傳令各城,規劃分屬,按照各自所屬,送給樣章,分別製作佩戴。

    旗、章只不過是形式,便於區別。重頭戲非操練莫屬。陳虎等將駐紮在外,不能統一訓練,嚴令每日一小操,三日一大操,不得懈怠。文華國等即刻出城,接著修建大校場,分軍按隊,由八百老卒充任教官,習練技擊,熟悉陣型。

    可惜炸山口時,把從永平得來的火藥用了個十之七八,火銃手只能暫停訓練。高麗人不諳火藥製造,指望繳獲、購買可能性太小;自己製造的話,雙城周邊,多產鐵、銅,磺、硝等物實在不多。是個急需解決的問題。

    事實上,不止高麗,整個的遼東紅巾,火藥方面都是比較缺乏的。洪繼勳道:「寧遠、定州較富,得銀錢甚多。並且雙城等地,有金礦、大鹽池。物通有無,小可以為可選能言善道的精幹士卒,喬裝北上。遼東有硝石,仍在蒙元手中的大寧等地,不缺此物。金覆蓋等州,瀕臨大海,常有山東、甚至兩浙各地的船隻來往。而山東經毛平章治理,物產頗豐,兩浙更是膏腴之地。許以重利,必有所獲。

    「此為開源。尚需節流。火藥既然不足,就多制箭矢。高麗人火器不精良,普及度遠不及中國,也是多用箭矢。我有山產鐵、銅,遣專人負責,出礦冶煉不停,足夠使用。

    「其他火銃等諸般火器的製造。大炮製不得,至於火銃,陸千戶出身軍器匠人提舉司,不是外行。匠營各色工匠都有,選伶俐軍卒協制,產量雖不會大,補充缺損應不成問題。」

    權宜之策,姑且行之。鄧捨一一同意,即擇陸千五督辦冶煉,開闢匠捨,兼管製造火器一事。洪繼勳提到山東,倒是叫他心中一動。也不知王士誠、續繼祖火拚趙君用結果如何?打定主意,派遣人去金覆蓋諸州時,順便打探消息。

    民政、軍事粗略梳理一遍。該辦的事兒,大家心中有數。洪繼勳道:「精兵已成,將軍用來攻略兩界,萬人綽綽有餘。要想虎視南下,稍嫌不足。小可有三策獻上。」

    走一步,看兩步,鄧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道:「先生請細說。」

    「其一,征各城漢人、渤海人入軍;其二,厚遇佟豆蘭,引女真部落來投;其三,將軍許軍中高麗賤民脫籍入民,反響甚好。

    「如今連捷,軍威大盛。小可聞聽,雙城本地的賤民、棒子,許多都有投軍打算。可以擴招麗軍,做為附庸,協助守城,維持地方。其中或有精銳,也可以用來衝鋒陷陣。」

    召漢人、渤海人從軍,沒有問題;拉攏女真人是既定的計劃;唯有麗卒附庸,不能多。可惜漢人比重太小,鄧捨微一尋思,道:「目前各城糧草,僅可保萬人兩三月用。征軍不宜過多。漢卒三千,麗卒四千罷。」他歎了口氣,沒人馬沒地盤時,想人馬想地盤;有了人馬地盤,又發愁糧草兵源。自失一笑,這不是個圈兒麼?

    感慨發過,暗暗記下,兩件大事:火藥糧草、兵卒來源。需要解決。

    洪繼勳折扇一合,在手掌上輕輕打了一下,喚回鄧捨的注意力。討論半天,大部分時間他自己在說,沒半分疲態,依舊精神抖擻,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道:「五城安民,不比雙城一地。將軍可有謀劃?」

    一聽他問,鄧捨就知道,他肯定已有成算。果然,不等鄧捨回答,洪繼勳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卻不展開去念,手指夾著,遞給一邊兒的吳鶴年,道:「吳總管管理地方,請看小可此書有無不妥?指點一二。」

    吳鶴年嘿嘿一笑,心中惱他輕視自己,當自己為打雜跑腿兒的二狗子,嘴上恭維:「先生大才,指點不敢當。」接過來,抖開灑了眼,讚歎,「好文字,好文字!」頓了頓,又道,「一筆好字。」清清嗓子,恭身側對鄧捨站好,念道,「告高麗人等書。

    殷商,高麗祖也,同我中國,本為一家。世所和睦,皆為中華。蒙元已降,如虎而冠。倒行逆施,暴陵內外。窮絕江南,中原黔黎殄喪。兩征日本,海東為之一空。慕我林氏,壯哉箕子之民。我大宋穎上一倡,影從千萬。

    滄海橫流,惟英雄方顯本色;救濟斯民,捨豪傑而問其誰?良馬有策,遠道可致;賢士有合,大道可明。三千里錦繡江山,俠少良家之子弟,吾翹首以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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