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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我來一扣動天地 第41章肅紀 2 文 / 趙子曰

    第41章肅紀2

    黃驢哥、陳牌子、楊萬虎等也都來了。十幾個人在室內一站,滿滿堂堂。

    按著官階親疏,分成四列。黃驢哥獨自站在最前,一拱手,道:「見過萬戶。」抬眼瞧了瞧鄧捨脖子,「萬戶福大命大,好在有盔甲阻擋,這一箭未能深入。見萬戶身體安康,我等十分歡喜。」說是歡喜,臉上沒一點兒喜色。

    「諸位請坐。」室內座椅不夠,親兵拉來一面大席。陳牌子、楊萬虎坐在最後,兩人職位最低,在場的最低也是副千戶,他們有資格來,還是因破城有功。

    對黃驢哥的態度,鄧捨不以為意,他道:「攻下雙城,我等算暫時有個落腳之地。此戰多賴諸位眾志成城,奮勇爭先。功勞簿上記得清清楚楚,本將有功即賞。」頓了一下,接著道,「只是雙城雖破,我軍根基尚且不穩,孤軍獨處外國,說是強敵環伺也不為過。還需兼功自勵,萬萬不能自矜驕傲。」

    眾將轟然應諾。

    鄧捨命親兵把座椅搬到床前,問:「雙城之破?首功其誰?」

    河光秀呼地站起,叉著手大聲道:「將軍親臨前陣,振奮士氣,城破之功,將軍居首。」

    鄧捨搖了搖頭:「我有什麼功勞?不聽諫阻,險些害得我軍功虧一簣。非但無功,還有大過。洪先生運籌帷幄,引領道路,獻雙城城防圖,使我盡知敵人虛實。此為首功。洪先生有事外出,暫且記下。

    「而楊百戶輕身陷陣,不懼生死,第一個攻上城頭。雖因敵人勢大,不得不退;又轉而冒矢石,奮不顧身,一舉燒破敵人城門。疆場血戰,如出林乳虎,勢不可擋,可居次功。

    「當是時也,兩軍僵持,我軍屢次登城而不能上,將士疲憊。張將軍臨危不懼,身先士卒。連破敵人利器,一桿鐵槍蛟龍出海,當者披靡,死在槍下的敵人大小軍官不計其數。終於苦戰登城,打開僵局,鼓我士氣。是為三功。」

    他從床上下來,肅容伸手,請楊、張二人坐床前椅子,真心實意地道:「沒有你們兩位,就沒有雙城。請入座。」

    楊萬虎一躍而起,不管陳牌子的拉拽,逕直從諸將中間穿過,來到椅子前,向鄧捨施了個軍禮,一屁股坐下。張歹兒心神激盪,朝鄧捨跪倒:「將軍深情厚恩,小人感激涕零。」站起來,沖諸將團團拱手,繞過蓆子,偏身坐下。

    諸將坐席在後,兩人高踞居前。這是何等的榮耀。李和尚看的眼熱,關世容強作鎮靜,羅國器心中暗讚鄧捨手段;黃驢哥眼神遊移,視線每每從鄧捨傷處掠過。

    「兩位功勞,非重賞不能表彰。楊百戶拔擢一級,升任副千戶,同陳百戶一起,帶本部流人三百,暫為張將軍副手;張將軍賜銀兩錠。至於軍功,稟明關平章之後,再做封賞。」

    對張歹兒來說,封賞之類,他並不在意。他是個重然諾、講義氣的漢子,鄧捨接連以殊榮待他,士為知己者死,他早不把自己的這條命,當成自己的了。

    其餘有功將士,由諸主將各自報上來,匯總到陳虎那裡,鄧捨一一論功賞賜。又重點點出八百老卒,有功者加倍重賞,無功者賜酒肉勉勵。這些老卒都提拔為了軍官,大部分為十夫長,實在是這支軍隊的骨幹。

    周邊府縣,仍然沒有動靜。鄧捨命令不能掉以輕心,無論有沒有軍情,游騎必須一日三報,想了想,要求陳虎把游騎活動的範圍再擴展一百里。又叫河光秀派出親信,化裝散入沿邊府縣,就近打探。

    最後,提出了洪繼勳的意見,著文華國出城紮營。雙城多山,選一塊背山依水的地方並不困難。隨文華國一起出城的,還有有李和尚、關世容、羅國器三部人馬,合計五千人。又叫陳虎、張歹兒、河光秀三部四千人駐兵城外,順便搭建操練軍馬的大校場。城中只留下了鄧捨本部、趙過部、陸氏兄弟部總共四千多人。

    如此,一軍分為三地,相隔不過十里,一方有事,兩處呼應。既解決了雙城太小,不能全部駐紮以及軍士擾民的問題,也有利防守。

    破城的時候,正面城牆損害很大。入城以來,屠城三天,城牆一直沒機會修葺,這會兒也提上了日程。先前軍中裹挾的高麗百姓,賞賜錢帛酒肉,放其老弱者回家;留其精壯,並挑選城中丁壯數千,加急修城。

    文華國、陳虎二營,也需要一些丁壯來加快築營速度,鄧捨一一同意。這次要扎的營,和行軍途中的營地不同,壕溝河塹、鹿腳拒馬、高牆望樓,統統俱全,連營帳都不能再草草搭些帳幕,需用土石構造。

    又叫陳虎從軍中找幾個認些字、穩重可靠的,準備撥給吳鶴年,搭建起雙城總管府的班子。陳虎對吳鶴年不是很信任,道:「將軍,吳鶴年一介降官,自到軍中,小人瞧他軟腳蟹似的奴顏婢膝,沒點兒出息。任他做總管,不太合適吧?」

    「吳先生才幹還是有的。我和他長談過幾次,民生治理這一塊兒,咱們軍中還真沒有比他強的。這樣吧,他做總管,再請陳將軍監督,行不行?」陳虎的意見,鄧捨得尊重,他折中了一下,這樣說道。

    陳虎再無異議。

    說話間,巡城百戶來報。巡城的是趙過手下,他出去了會兒,回來向鄧捨稟報。原來有幾個士卒犯了封刀令。本來這等事情,交給趙過處理就可以了。但是鄧捨親自嚴令,凡有違令者一律報來,不得擅自處理,所以報到這裡來了。違令幾人裡有個是八百老卒中的一個,守營一戰中,因驍勇善戰而提拔做了百戶。

    文華國嗐了聲,一揮手:「左右死的不過是高麗人。老兄弟了,拖出去,打幾十軍棍罷了。」

    諸將大多贊同。關鐸的軍紀在紅巾中算是嚴明的了,遇到這種情況,慣例輕則斥罵,重則痛打。軍中的百戶、千戶們大多是帶著本鄉子弟一起來投軍的,親不親鄉情在,除了抗上、在戰場上懼死之類,士卒觸犯軍令,很少有砍頭的。

    趙過一聲不吭,只看著鄧捨,等他發令。

    「正和諸位將軍商討軍機。」鄧捨不動聲色地道,「帶下去,著人押看,晚些再處理。」對陳虎道,「大校場還得加急平整。既然得了這個安身之地,練軍一事,就迫在眉睫了。

    「另外,我聽吳總管提起,雙城農田多為高麗大戶佔據。屠城中,這些大戶死了不少。我已命他統計空出的田地數目,諸位將軍勞苦功高,文、陳二位一人賜田百畝;千戶一人賜田五十畝;副千戶一人賜田十畝。自召民戶耕種。以後凡奪城池,都按此例,視城池大小,定分地多寡。其餘田地,半給漢人諸族;剩下的,有高麗貧者耕種的,聽之。俱給田契。

    「而城中未死高麗大戶,投誠順從者的田地,仍按原本結數不改,一律不得侵佔。敢有頑抗大軍的,一概處死、抄家、妻妾兒女奴婢任諸將取用,田地悉數充軍用,由河光秀選其本部軍士及高麗賤民耕種。」

    他們身處敵國,時日一久,眾人難免想念家鄉。所以,有地沒地完全不一樣。有了田地,就有了安家此地的感覺,會好很多。

    至於對高麗豪門大戶區別對待,則是為了長遠發展。鄧捨不敢輕視地主士大夫階層的力量,多年來他耳聞目睹,義軍中能站穩腳跟的,張士誠、徐壽輝、明玉珍、方國珍,無一不是籠絡地主,優待士大夫。

    即便小明王、劉福通視地主、士大夫如豬狗,但在其朝堂裡一樣存在很多士子。建國初期的丞相杜遵道,本為元樞密院掾史。再比如他的頂頭上司關鐸,也是士子出身。而劉福通本人也是巨富豪族出身。

    所以,鄧捨沒有把城中高麗大戶斬盡殺絕的打算。分一半地給漢人等族,當然是為了鞏固根本;給高麗貧者地,則是為爭取民心。

    河光秀給他匯報,這幾天裡,遠近聞訊的高麗貧民,不少前來投軍。可見在這塊飽經戰火、幾易其手的土地上,愚民氓夫們沒有太強烈的家國概念,給他們土地,會得到不少支持。

    鄧捨的這些安排,除了陳虎、羅國器數人,其他人連想都沒想到過。聽鄧捨一說,俱沒什麼意見。

    鄧捨醒來之後,連著不停地說了半天的話,嗓子有些沙啞。扭頭看窗外日頭高昇,快到正午,就命親兵置辦飯食,留諸將吃飯。他脖頸有傷,不能喝酒,以茶代酒,陪諸人略吃了些。飯畢,各自散去。

    只留下了趙過,下午陪他見雙城名流。

    甦醒到現在,他一眼未曾合過,卻絲毫不覺得睏倦。吳鶴年上午就通知了當地漢人諸族,都是一請就來。他提議不如就在臥室會見,鄧捨覺得不妥。吩咐親兵尋來一個軟榻,坐上去,抬著去了大堂。

    堂內人不少,二十來個。城中有頭有臉的大戶都來了。從外表打扮來看,分辨不出民族。渤海人不用說,住在雙城城中的女真人,基本以農耕為生,漢化也很深。

    見鄧捨到來,這些人紛紛起立,瞧他如此年輕,都是愣了一愣。隨即,有的拱手作揖,有的跪倒磕頭,參差不齊地拜見。有叫將軍的,有叫大人的,有叫老爺的,還有叫那顏官人的。那顏是蒙古話,官人的意思。

    軟榻放好,親兵按著刀劍,環立鄧捨身後。趙過、吳鶴年侍立塌側。鄧捨虛虛抬手,扶起眾人,道:「本將來此,不是為了擾民。我大宋遼東行省關平章,聽說高麗王殘暴不仁,雙城等地的漢人父老飽受侵害,民不聊生。

    「所以,特命本將點先鋒萬人來解民倒懸。幸不辱命,一戰克城。諸位,今日約請諸位前來,沒有別的意思,說說話、聊聊天,本將代關平章、我家主公,來慰問諸位了。城才破,難免不周,有什麼需要,儘管對本將講。不用顧慮。」

    難免不週四個字,輕輕巧巧帶過屠城一事。

    在座諸人,哪個不是人精?況且,他們在屠城中也沒甚麼實際的損失,最多受了些驚嚇,破了點財。當下,都是拱手不迭,連連道:「將軍客氣,將軍客氣。將軍為小民遠來,光復雙城,小人等皆是梟趨雀躍。只因高麗人看守得緊,不及簞食壺漿,出城相迎,誠惶誠恐,求乞將軍不要怪罪。」

    鄧捨一笑:「我聞吳總管言,大軍甫入城,各位便捐獻了五百兩銀,來充實軍資。本將欣喜得很,褒獎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

    叫吳鶴年取出新寫的田契,道:「雙城本來是我中國的土地,高麗搶奪下來,改名為鹹州萬戶府,這是偽名。今奉關平章令,改回來,還叫雙城。高麗地契廢止不用。吳總管按各位原有田地,新作了地契,就此調換。舊契請各位明日一早,交到總管府中罷。」

    吳鶴年把地契分下。眾人面面相覷,抬眼看處,田契落款是大宋遼陽行省雙城地面總管府。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換地契是個大事,明面上田地不動,但是誰知道鄧捨到底能不能在雙城站穩腳跟?亂世草頭王多了。一旦他兵敗遁走,高麗人捲土重來,納銀、拜見諸事,完全可以解釋為虛與委蛇。戰亂之時種事兒司空見慣。可要是沒了舊有地契,那,就懸乎了。

    這些人雖多是漢人,落戶雙城既久,民族根本比起財富土地,還是大大不如的。

    鄧捨不理會他們,自管自說道:「本將大軍來到,城中高麗大戶不知死活,負隅頑抗,可笑為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如今城破,滅家者過半,咎由自取。」語調溫和,視線一一從堂上眾人臉上轉過,接著道,「諸位就不同了,你們和本將同根同氣,都是漢人。為褒獎你們迎王師的功勞,酬謝你們獻銀的情誼,本將特撥滅家高麗大戶土地的一半,分給你們。」

    吳鶴年一伸手,從袖子裡又掏出一疊田契,按諸人獻銀數目,獻得越多,分的越多。最後還剩下了一大半,揣了回去。這是留著給漢人窮困者的。

    這兩份田契如燙手山芋一般,叫眾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堂上靜悄悄,沒一個人去拿,也沒一個人說話。

    鄧捨不著急,好整以暇盤腿而坐。吳鶴年打水倒茶,只顧服侍鄧捨。也是一眼不看他們。鄧捨端著茶碗,吹散茶末,輕輕抿了一口,向趙過使個顏色。趙過咳嗽一聲,門外闖進來一個親兵:「稟告將軍。查得三名軍士違反軍令,濫殺百姓。綁在了門外,聽將軍發落。」

    鄧捨勃然大怒,舉起茶碗砸在地上,堂啷一聲脆響,堂上眾人抖了抖身子,聽他斬釘截鐵地只說了一個字:「斬!」

    上午他留下那幾個士卒,本來就不是要放過他們。中午他親見了違令的士卒,以理諭之,以情動之,許諾砍頭之後,必以軍禮厚葬。那個違令的百夫長,心服口服,甘願受死。又給他們好酒好肉,痛痛快快吃了頓斷頭飯。原本打算留在下午會談之後,借其人頭來向鄉紳明自己決心,好使其不必再擔憂軍士侵暴。從而加快安定城中百姓之心。

    卻沒料到,坐定會談,第一件事就推行不下去。看來不但需要安鄉紳之心,更需要叫他們受點刺激。所以他臨時改變注意,要提前殺人。

    親兵把士卒帶過來,命其對著大堂跪在門外。一聲令下,人頭落地,三個無頭的身腔,噴出數尺遠的血柱。把院子裡弄得血跡斑斑,有些甚至噴到了堂內地上。眾人臉色蒼白,戰戰慄栗,嚇得心下砰砰亂跳。

    鄧捨沉著臉,道:「傳首三軍,以儆傚尤。」

    堂外親兵們大聲應諾,提著人頭去了。吳鶴年趁機伸長脖子,跺著腳,昂首挺胸地振臂高呼:「上萬戶將軍大人軍令到處,無敢不從!」堂上親兵呼啦啦拽出半截腰刀,齊聲道:「無敢不從。」聲音洪亮,震動屋瓦。

    受此恐嚇,加上新分土地的數目畢竟不少,有貪財怕死的,忍不住,撲通跪倒,顫聲謝鄧捨恩賞,抖著手收下了田契。

    鄧捨點了點頭,表示讚許,換了笑臉,道:「些許軍中小事,打擾了和諸位敘談的興致。」歎了口氣,「哎呀,前番擾亂城裡,本將約束不力,非常愧疚。已經下了軍令,今後一概不得擾民。也請各位放心,如果有違令的,無論將、卒,只管給對本將說,定斬不饒。」

    眾人諾諾連聲,稱讚:「將軍愛民如子,愛民如子。」借氣氛緩和,各自悄悄地拿下了地契。

    鄧捨當沒看見,溫言問第一個取地契的:「請教尊姓?」

    那人三四十歲,其貌不揚,嚇出來一頭的汗,正要擦拭,聽到鄧捨問話,忙又跪倒:「尊姓不敢,小人賤名羅李郎。」

    「可是漢人?」

    「是。小人祖上世居遼陽,自祖父來雙城,已經三代了。」

    鄧捨見他頭戴軟羅巾,身穿青襴衫,足穿尖頭方底生皮鞋,一副儒生打扮,問道:「本將聽你說話有條有理,想是讀過書的?」

    羅李郎道:「不敢,小人耕讀傳家,朱子之道,略知一二。」朱子就是朱熹,宋元以來,包括在高麗,朱子學一直是顯學。

    鄧捨微一偏頭,吳鶴年知道他的意思,忙哈腰附耳道:「他說的屬實。小人訪問民庶,羅李郎書香門第,在本地還是有點名望的。」

    「飽讀詩書,那就是宿儒了?」鄧捨向後邊靠了點兒,放開手臂,搭在軟榻扶手上,和顏悅色地對羅李郎道,「本將總管府中尚且缺得一員同知,就由你來擔任吧。」

    羅李郎有心不肯,不敢拒絕,求救似的轉望座上眾人。眾人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敢搭話。沒奈何,他只得同意。

    「何必如此為難作態?」鄧捨一曬,道,「本將知道諸位的顧慮,無非是怕本將在此地立不住腳,轉眼間灰飛湮滅,任了本將的職,怕不好再見高麗舊主。」他坐直身子,一拍軟榻,聲色俱厲,「怕不好再見高麗舊主,就不怕不好見本將不成!」

    眾人屁滾尿流,滾下座來,跪倒一大片。叩頭不止,連叫不敢。

    「果真不敢?」

    「不敢!」諸人異口同聲,回答的聲音整整齊齊。

    「那就再推舉幾位有才學的,都到總管府中任職吧。」鄧捨本來打算打著洪繼勳的旗號和這些人把酒聯歡,懷柔籠絡,沒料到會面之後,全然不是他的想像。可惜和洪繼勳交好的幾個人,城破前就俱數被斬。

    再仔細一想,他們的表現也在情理之中,卻是因自己沒有經驗,考慮得不夠充分。

    索性威壓恐嚇,先過了眼前安定城中這一關,只要以後能站穩腳跟,不怕他們不從。又因考慮到站穩腳跟之後,治理地方、發展遠計,還是需要倚仗這些人的,所以,他點到即止,也沒做得太過分。

    把選人任職總管府的事兒交給吳鶴年,鄧捨無心在和這批人交纏不清,吩咐親兵抬榻離去。

    出門之前,回過頭,補充一句:「本將和諸位相見恨晚,今日言談甚歡。羅同知,本將雖是個粗人,素來喜好文學。你公務繁忙不便打擾,今晚,請令郎來本將府中一敘罷。」環顧一圈,對其他人道,「也請你們諸位的公子,一起前來。」

    說完,揚長而去。

    他堂前殺人,索要質子,看起來威風八面,實則心中冰涼。漢人諸族尚且如此,更遑論高麗豪門。要想在此地站穩,實在是任重而道遠。

    行上樓閣過道。鄧捨俯瞰城內房舍鱗次櫛比,遙望城外天高雲淡,遠山疊翠。面對這錦繡江山,自己得到的第一個地盤。他的精神不由一振,非但沒有因遇到挫折而低沉憂慮,更沒有絲毫對未知未來的恐懼。兩句詩在他的心頭一滑而過,他輕聲吟道:「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

    昏迷三天,他在生和死之間走了一遭。有些事看的更透了,有些事,卻更執著了。

    晚上,羅李郎等人並投誠的高麗大戶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嫡長子,悉數送到。年紀大的三十來歲,年紀小的十二三歲,鄧捨見了一面,全部交給趙過,特設侍郎營,統一管理。

    忙碌一天,還不能安歇。

    趁文華國、陳虎沒有出城,鄧捨請來分佈各軍中的上馬賊中老兄弟,擺酒宴飲。老兄弟們如今只剩下四十來人,水漲船高,在軍中的任職,最低也是百戶了。鄧捨昨夜醒來,今夜就請他們喝酒,個個都很激動。

    喝到酒酣,回憶往昔,很多失去兄弟、知交的,不禁痛哭流涕。想起這一世的親爹、鄧三等人,鄧捨也為之淚下。最盛時四五百人的上馬賊,到現在,只剩下這麼幾個了。

    又對比今朝。一個多月間,境況翻天覆地,他們無不對鄧捨欽佩得五體投地。說到興奮處,手舞足蹈;憧憬將來,眉開眼笑。

    文華國唾沫飛濺地吹牛等做了小明王的大官,一定要完成兩個畢生最大的心願。陳虎問是什麼,他一本正經地說,一個是睡足一百個正妻,一個是打造一件純金做的衣服。「黃金甲,睡正妻。」他文縐縐地掉文,「孔子曰,不亦樂乎。」

    眾人為之噴飯,鄧捨也是開懷大笑。只有在此時,和這些知根知底看著他長大的老兄弟們在一起,他才不用偽裝自己。

    直到天將曉,酒宴才罷。陳虎、文華國等人告辭,各回本部,該出城的,收拾出城。

    鄧捨一天兩夜沒睡,有些撐不住了。記得一件事沒做,叫趙過去給羅國器傳話,命他起草份文書。將攻克雙城,並各千戶以上者的功勞,以及雙城總管府的任命等,一起寫下,揀口齒便利的使者送往上都,若不見關平章,便給潘平章。

    所謂名正則言順,他身為大宋臣子,遼陽行省紅巾中的一員,只有得了關鐸的許可,這雙城才算是據之有名。他有九成的把握,關鐸會默認同意。真要是不同意,叫他放棄雙城,帶軍回遼陽的話,裝聾作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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