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城中燈火零星。
穎院外,辰躊躇。
失去了父親,穎定然涕零如雨,辰似乎看到穎梨花帶雨的憔悴姿態,恨不能立刻就到了她面前去安慰。他想到此,再也抑制不住,便飛身躍近穎院中去了。方一站定,只聽一聲低微的呵斥聲自一間屋中傳來:「誰教你出手如此狠毒,殺死了他?」
辰自聲音中聽出說話之人是個婦人,說話之人雖極力壓制,但她憤怒難耐之下聲音還是傳到了院中。
辰震驚:他殺死了誰?難道城主是他所殺?
他循聲望去,只見那屋中油燈尚且燃著,窗紙上清晰映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而此時屋中之人已壓低了聲音,辰全然聽不清楚。辰一個箭步到了窗外,伸手在窗紙上扣個窟窿,隨即透過窟窿向屋內望去,看清了屋內二人面孔後,不可名狀的憤怒和無窮無盡的驚懼便如潮水便湧上心來。
屋內,跪倒在地的正是殺害無鋒的軒。
而一臉怒容正在呵斥軒的那婦人,辰曾見過兩次:一次是在風月湖畔的雪地裡,另一次是在葉的畫中。這個曾令辰以為是噩夢中的幻覺的人,此刻竟出現在穎的院子裡。
莫名的涼意襲來,辰忍不住一顫。顫動未止歇,一股力道已快速絕倫的襲來,正中辰胸口。辰知道行蹤洩露,忙飛身倒躍而出,卻見月光下一道寒光向自己面門射來,辰揮劍擋住,寶劍險些被震得脫手。辰稍一停滯,軒已迅捷無比的追了出來,長劍出鞘,刺向辰腰間。又是一道寒光掠過,此次卻打在軒劍上,軒長劍頓時脫手,辰已趁機躍上院牆,向外躍下之時只聽那婦人說道:「軒,不要追了!」
辰身體踉蹌,將劍支在地上方才勉強站立。胸口火燒般疼痛,嘴裡滿是血腥味道。
辰想:這人漫不經意的一掌竟有如此力道,我恐怕是不行了。
想到此,一股鮮血翻湧上來,自他嘴中噴出。此時辰頭暈目眩,只覺再也難以支持,無鋒臨死前的樣子再次浮現,他想:想不到這麼快我也要去陪師兄了,啊,我不能這便死在這裡,雪的解藥還沒有送到。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辰站將起來,他艱難的邁出一步,沉甸甸的身子便要再倒下去。正在此時,那婦人出現在他面前,辰見了他,胸中窒悶難當,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爾後身體向後便倒。
那婦人扶住了辰,伸手在辰身上點了幾下,辰便甦醒過來,她拿了一粒彈藥給辰服下,又伸手抵在辰後心處,辰只覺一股溫暖之極的氣息傳入體內,胸中已舒暢了許多。
辰驚問道:「你是何人,即已傷我,為何又救我?」
那婦人笑道:「辰,師叔若早知道是你怎麼會出手傷你,又怎麼能看著你死去?」
辰更加吃驚:「師叔?我卻哪裡有你這樣一個師叔?」
那婦人笑笑,不再答話,身子一晃,便消失不見了。
辰早已見怪不怪,踏步向雪院子方向去了。此時齊城中時而有巡邏之人,他怕被撞見難免多生事端便專揀僻靜小路小心潛行。那自稱是他師叔的婦人也不知給他服了什麼藥物,他所受重傷竟似好了大半。
辰縱身躍入雪居住的院子中,他輕功了得,重傷之餘依舊不發出一點聲息,自是沒人能察覺得到。
辰曾來過這院子兩次,見雪房中油燈也正亮著,心想:我這般深夜入人院中已是無禮之極,還要再闖人家姑娘閨房,卻跟『淫』賊一般,哎,我跟那些雞鳴狗盜的鼠輩還有什麼分別?幸好雪姑娘尚未就寢,我……我又有什麼辦法?
他猶豫片刻,隨即暗歎:大丈夫不拘小節,我如此婆婆媽媽哪裡像個男子漢了。想到此,便徑直向雪房中走去。他輕輕叩門,房中一個稍稍嘶啞的女子聲音傳來:「誰?」
辰低聲說道:「雪姑娘,是我。」
辰話音剛落,門便迅速開了,緊接著,一柄鋒利的匕首已架到他脖子之上。
雪眼中猶自泛著淚光,說道:「辰,你殺了我爹爹還不算又要來此殺我嗎?我殺了你這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說完手上加力,匕首已刺破辰脖頸上皮膚,鮮血頓時流了下來。
辰叩門之時就已想到雪會誤會自己,卻萬料不到她會偷襲自己,若不然以他武功豈能這般輕易就被她制住。辰尚有大仇未報,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急忙說道:「雪姑娘先莫要動手,且聽我說上幾句再動手不遲。」
雪本就不想動手,冷冷說道:「你卻有何話要說?無鋒他……他在哪裡?爹爹待你們不薄,你們為何害他?」她說完,眼角又滾出淚水來。
辰說道:「無鋒師兄他已被人所害!城主他並非我們殺害,是有人陷害我們,這裡面定有天大的陰謀,我日後定查出了殺害城主的真兇為城主報仇。」
雪聽了辰言語,心下已寬慰了許多,她對辰一片深情聽人說辰跟無鋒害死了爹爹後便是怎麼也不敢相信,但眾人都說親眼所見,便由不得她不信。自己愛慕之人突然間成了殺父仇人,想到日後就要跟辰兵刀相見,她怎麼能接受得了?肝腸寸斷之際,只覺日月無光,天昏地暗。她此時聽了辰親口說自己是遭人陷害,雖不能全信,卻巴不得辰說的是事實。
雪遲疑片刻,聲音已溫柔了許多說道:「你這般說,要我怎麼相信了?」
辰說道:「無鋒師兄為人光明磊落,你也不是不知,他怎會做這種卑鄙之事,況且我已是城主近身侍衛,以辰之武功要害城主想來也不是難事,又何必等到如今?無鋒師兄身為將軍,更是得城主信任,他要暗中害城主想來也容易的很,又何苦等到如今他跟雪姑娘的成婚前日?況且倘若我們真的要害城主,一人便足矣,又豈用得著兩人聯手?姑娘三思。」
雪聽他說得入理,更感寬慰了,心中長舒口氣,說道:「這……若是當真如此,那,你深夜來我這裡卻為了何事?」她說完已收起匕首,說道:「你先進了屋來,免得被然發現了。」
辰知她是好意便進了屋去,雪順手把門關上。
辰說道:「無鋒師兄垂危之際托付我給你帶了解藥來。」
雪已取了個瓷瓶來,說道:「解藥?卻是什麼解藥了?先給自己敷了吧。」
雪說完便把那瓷瓶扔給辰,辰接過了,原來是瓶金瘡藥,辰自己去敷,心想:雪姑娘不止相信我,還這般對我,這般情誼,辰怎麼回報?他心中感激,邊往脖子上敷藥邊說:「你竟然也不知自己中毒,雪姑娘,這事當真蹊蹺。」
雪詫異道:「我幾乎整日在家中,怎麼會中了毒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辰略微沉思,也是不明所以,但想來是無鋒師兄臨終所托,自是不會錯,說道:「雪姑娘,令母不也是在自己全無察覺之下中了毒嗎?你近來可有何異樣?」
雪皺眉道:「我並未覺得哪裡有異樣。」
自她答應了與無鋒得婚事以後便連日裡沉默寡言,母親醒後雪也是很少跟她說話,可自己雖心神鬱鬱,卻並未覺得有何不適。
雪雖遭遇喪父之痛,見了辰卻反而覺得說不出的高興。她心念一閃,說道:「對了,我的……我的……我的手臂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暗暗的紫線,也不知是何原因。」她將這**說與辰聽,說完便面紅耳赤。
辰自懷中拿出解藥,給了雪,說道:「雪姑娘,你服了它,莫要辜負了無鋒師兄的心意。」
雪接在手中,說道:「我並未中毒,哪裡稀罕這什麼解藥了?」她聽辰說「莫要辜負了無鋒師兄心意」便不知哪裡來了火氣。說完便要把解藥扔掉。
辰趕忙道:「雪姑娘,不可!這解藥扔不得,你卻叫我如何是好?」他想到自己不能完成師兄的囑托便百感交集。
雪見辰急切的樣子,還道他是在關心她,心中便是一甜,道:「我服了便是,你莫要擔心了。」說完便將那藥丸吞了下去。
辰方才放心,正欲說話,卻聽門外有人說道:「小姐,你還好嗎?怎麼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