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修整的這兩天,是所有將士進入阿拉善草原以來最為開心快活的時日。沒有金戈鐵馬,沒有砍戮殺伐,面對著這如畫一般美麗的風景,人人沉醉其中。重傷初癒的李武陵,經過這兩天的調養,恢復速度極快,臨到出發前,已經可以打馬飛奔了。
倒是玉伽顯得無比的沉默,偶爾會坐在溪水邊好一陣的發呆,時而笑,時而哭,唯獨不和林晚榮說話。那冰冷的態度,彷彿又回到了在巴彥浩特初次擒下她時的情景。
經過了兩日的修整與補充,五千人馬繼續前進。連死亡之海都被征服了,還有什麼困難可以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經歷了沙漠裡的生死錘煉,將士們的心志都堅定了許多,對前景也充滿了信心。
他們宿營的那條河流叫做錫爾河,起源於天山的最高峰托木爾峰,與楚河、伊犁河並稱為天山的三條玉帶銀河。
追溯著錫爾河逆流而上,漸漸的靠近了天山東麓,地形慢慢變得陡峭,人煙也極為稀少。一片片高山草甸上,長滿了苔草青苔,彷彿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地毯。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小花,點綴著碧綠的草原,彷彿一條鮮艷的畫卷。沿著河流兩旁,隆起座座古冰垅,在暖暖的陽光照耀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輝。
如此美麗動人的景致,倒叫人一路走,一路看,不自覺的留戀其中,渾然忘記了他們是在行軍打仗。
傷癒的李武陵牽馬前進,不斷的四處打量著,嘖嘖驚歎:「這就是傳說中的天山?果然是氣候宜人、風景如畫。要是能常住在這裡。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對了,林大哥,你以前來過這天山麼?要不然,你怎麼知道穿越了羅布泊,就可以到達天山腳下?」
林晚榮這一路地表現,只可用神奇二字來形容。從伊吾進入羅布泊,走了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絲綢之路,雖是歷經艱難,卻神奇般的穿越了死亡之海。就連臨走出沙漠,幾乎迷路之際。都會有羚羊為他領路。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所有人都震顫於林將軍的大智慧。
小李子的這個問題。算是替所有人提出了疑問,不僅胡不歸等人把目光注視在了他的身上。就連那一路行來默默無語的玉伽,也忍不住的看他幾眼,似乎也在期待他的答案。
林晚榮眼也不眨,大言不慚道:「天山——來過,我當然來過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那就是專門用來形容我地。唉。我這個人一向都很低調的。」
李武陵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笑著搖頭:「像林大哥你這樣低調地人。真的很少見了。不過看你對天山這麼熟,應該地確以前來過。林大哥,你還去過哪裡?」
「多了。什麼高麗、琉球、東瀛、南洋、西洋、波斯,這麼跟你說吧,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留下過我的腳印。」
你今年才幾歲,就算從娘胎裡開始環遊世界,也走不到這麼多地方啊!聽他大吹牛皮,眾人樂的哈哈大笑。
越往山上走,天氣漸漸的寒冷起來,海拔不斷的提高,天山的地質風貌也逐漸地改變。不見了青草紅花,山坡上沉積了深厚地積雪,方纔還溫暖如春的氣候,剎那便被嚴寒所覆蓋。四處地冰川河道都被積雪堵塞,結上了厚厚的冰層。山勢陡峭,冰層之間裂縫縱橫交錯,密如蛛網。最大的寬約數丈,深足兩丈,隱隱還能聽見水聲咆哮,不絕於耳。
好冷!林晚榮不自覺地摀住了耳朵,腳下已是開始打滑。身邊傳來一陣緊咬牙齒的格格輕響,轉頭看去,只見月牙兒衣衫單薄,俏臉凍的紅彤彤,雙手正抱住柔弱的臂膀,身體瑟瑟發抖。
林晚榮皺了皺眉,上山之前就已囑咐過大家,要做好防寒的準備,將士們都胡亂扯了羊皮樹葉披在身上御寒,唯獨這丫頭的衣裳最為單薄了,這怎能翻越天山頂上千年不化的積雪?
「玉伽小姐,就憑你這身衣裳,只怕還沒翻過雪山,就已經凍成冰棍了。」他停下腳步,望著月牙兒,嚴肅道。
玉伽淡淡瞥他一眼,微微搖頭,一聲不吭的繼續前行,倒把他丟在了一旁。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無聲的抗議麼?!他好心好意,卻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當下心裡也是有些惱火。望著玉伽決絕的身影,目光瞥處,只見她腰間掛著的水囊,鼓鼓圓圓的,裝滿了清水。囊口還有一道乾涸的唇印甚是眼熟。手打團傾情奉獻。
破了的水囊,怎能補好?他愣了愣,心裡生出些特別的滋味,沙暴裡生死相依、突厥少女狂風中搶回水囊,那一幕幕的情景,緩緩浮現眼前。
跟一個女人有什麼好計較的?他搖了搖頭,幾步走上前去,猛地拉住她道:「你,過來!」
只覺身上一暖,一件還帶著炙熱體溫的長袍披在了她的肩上,玉伽猛地轉過頭來,抖掉身上的長衫,怒道:「你幹什麼?」
林晚榮臉色冷冷:「玉伽小姐,我的耐心不是那麼好,請你不要一再的激怒我。如果你不想活了,請直接告訴我!」
月牙兒將那長衫扔回他手中,冷笑道:「怎麼,不擔心我玩那危險的遊戲了?我的確想活著,但是,玉伽不需要你的憐憫!窩老攻大人,請你自重!」
這突厥少女的性子果然是一頂一的倔,望著她清澈如水的雙眸,林晚榮也有些無奈:「好吧,好吧,當我什麼都沒看到。咱們誰也不招惹誰,你繼續。善良真他媽是一種病,我自認倒霉了。」
流寇真的心灰意冷了,提著衫子轉身就走,神情無比的堅定。他這樣的表情還從未見過,玉伽緊咬著紅唇。神色發呆,小手捏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捏緊……
這一路上山,山路越來越陡峭,冰雪路面越來越滑,攀爬極為艱難。也不知行了多少時候,忽覺眼前一亮。一道煙波浩渺的湖泊,抖地出現在了眼前。這湖泊面積極大。狹長曲折。綿延不絕。水流平緩如鏡,清澈的宛如早晨地露珠。周圍山坡上長滿挺拔地雲杉、白樺、楊柳,湖面西側掩映著幾座玲瓏精巧的亭台樓閣,那倒映在水中的雪山青峰。隨著波光飄曳搖擺,旖旎動人,宛如塵世仙境。
如此美麗的景色。諸人看地呼吸一滯。高酋呆呆道:「奶奶的。這莫非就是傳說中地九天瑤池不成?」
「高大哥果然有學問,」林晚榮嘻嘻笑道:「這地方。乃是天山最富盛名地天池,也正是傳說中西王母舉行蟠桃宴的瑤池。據傳三千年前周穆王乘坐-八駿馬車-西行天山。專門來赴此盛會。後世有詩贊雲。瑤池阿母倚窗開,黃繡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又重來。就是說這瑤池風景秀麗,連周穆王也忍不住的再次重遊。」
果然是九天瑤池。聽林晚榮這一解釋。大家更是興致勃勃的議論起來,就連那凍得瑟瑟發抖地玉伽也是美眸一亮。忍不住的放眼四顧。純淨的天池掩映在皚皚白雪之間,便如一面平鏡,倒映著純淨地雪峰。湖中有雪。雪中有湖。勝景難得一見。
「怎麼樣。這天池如何?」林晚榮笑著問身邊諸人。
「好極,好極。」小李子拍掌嘻嘻一笑:「林大哥。你有空一定要帶徐姑姑來這裡看看,她最喜歡遊歷山水了,若得知有這麼個九天瑤池。一定會歡喜地跳起來。等你們成了親,就在此處修一座木房子,每年都抽空來住些時候,我也可以順便來逛逛,嘿嘿。」
這小子重傷初癒,就又恢復了以前那性子,連徐軍師地玩笑都敢開了。林將軍和徐小姐的事情,大家都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見李武陵把這事點穿了。諸人哈哈大笑,喜氣洋洋。
想起遠在賀蘭山地徐芷晴,想起那葬沙的誓言,林晚榮心中禁不住地一顫。還有遠在京城地青旋、凝兒她們,此刻恐怕正在扳著指頭算日子,苦苦等待著自己安然返回。他微微一歎,眼睛濕潤了。
玉伽偏過頭去,靜靜凝望遠處浩淼如煙的天池,聆聽身旁林晚榮悠長的呼吸,她心跳一陣快過一陣,眼中越來越迷惘。
徐芷晴的名字,她自是聽過地,原來流寇和這大華地女軍師,也是有瓜葛的。她緊緊咬牙,心跳地忽快忽慢,難以抑制。
流寇這個人,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看著鬼頭鬼腦、似乎沒有多少學問,可是每到一處,他總能擺出些門門道道、講幾個動人的故事,似信手拈來,偏又引人入勝。這一趟穿沙漠、沸騰手打。過天山,便似一趟奇異地觀光之旅,歷沙暴、觀蜃樓、覽天池,一路上聽他講些奇奇怪怪地故事,時間如流水般劃過,縱然受再多地苦累疲勞,自己都渾然不覺。
她呆呆發愣,心中時冷時熱,也不知怎地,便有淚珠落了下來。
高酋諸人望著那落淚的月牙兒,幾人眨了眨眼,嘻嘻笑著將林晚榮拉到一邊:「林兄弟,喜事啊,喜事啊!」
「喜從何來?」望著老高嘴角泛起地淫笑,林晚榮止不住的打了個寒戰。
高酋朝那邊呶呶嘴,附到林晚榮耳邊嘿嘿道:「兄弟果然好手腕,看這玉伽的樣子,只怕身心都已經淪陷了。以你這麼尊貴崇高地身份,親自去糟蹋這突厥女人,那可不就是她天大的喜事?」
原來是這麼個喜事,林晚榮微微搖頭:「高大哥,你覺得這玉伽高貴嗎?」
「高貴!!!」
「聰明嗎?!」
「聰明!!!」
「那就對了,」林晚榮悠悠道:「這玉伽的身份非同凡響,你也早知道了。一個既驕傲高貴,又美麗聰慧的女人,尤其是玉伽這樣突出的女人,是那麼容易就淪陷的麼?!」
這事倒是沒想過。高酋吶吶道:「別人或許不行,但以林兄弟你的魅力,那就另當別論了。」
林晚榮拍拍他肩膀,嚴肅道:「高大哥,做人一定要謙虛。我除了長得帥一點、學問多一點、人品好一點,其他的,也就沒有什麼魅力了,真的當不得你這樣的誇獎。你也千萬不要到處宣傳,就讓這幾千號兄弟稍微瞭解一下就是了。低調,一向是我為人處世的基準。」
林兄弟果然很謙虛、很低調,高酋暴汗著點頭:「那,這位玉伽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林晚榮雙手攤開,無聲一歎:「可是依現在的情況看來,不僅我搞不明白,就連她自己也有些拎不清了,你說,還有比這更棘手的事情麼。」
果然很難纏,高酋深表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碰上玉伽這樣的女子,也只有林兄弟才能和她斗上十來個回合,換了別人,早就繳械投降了。
懷著心事,穿過天池,直往峰頂而去。冰雪越來越多,溝壑縱橫。離頂峰不過數百丈的距離,林晚榮抬頭遠眺,只見遠遠的蒼穹下,隱隱約約露出一道青色的山幕,飄渺虛無,一眼望不到邊。
胡不歸站在他身邊,興奮道:「將軍,那裡就是我們要到達的地方了?」
「不錯。」林晚榮用力揮手:「那就是阿爾泰山。從這裡開始,大華鐵騎,即將踏破突厥的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