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弟,你怎地了?」高酋大驚失色,趕緊抱住了林晚榮身體,只見他臉色發白,面露困頓,眼皮子幾乎就要粘到一起了。
「好厲害的七步散!」高酋驚聲歎道。
林晚榮極力的忍住困乏,眼睛睜得圓圓,惱火道:「狗屁的七步散,她嚇唬你的,這針上塗的是迷藥!高大哥,你掐我一下,我快睡著了。」
高酋急急在他人中上用勁捏了一下,林晚榮困頓中,對這些微的疼痛,卻沒有多少反應,頭腦裡迷迷糊糊,若不是高酋扶著,他早就摔倒了下去。
見他二人手忙腳亂的樣子,李香君咯咯笑道:「怎麼樣,嘗到我這七步散的厲害了吧?!叫你不聽我的話!」
「這位小姑娘,你身為林兄弟的小姨子,對他不親不愛也就罷了,卻怎麼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連我這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望著小姑娘笑意吟吟的樣子,高酋也怒了。
「我使出什麼手段了?!」李香君臉色倏地變冷:「便准你二人辱我,就不准我打你?!這是什麼道理?!」
李香君講的也不錯,說到底還是老高害人啊,林晚榮哭笑不得,見小姑娘的臉色極為難看,便急忙打了個哈哈道:「香君小妹妹,其實高大哥是開玩笑的,他一向都是這麼幽默的。你想想,你年紀這麼小,我怎麼會對你感興趣呢——」
「你說什麼?!」李香君柳眉一豎,眼中似能噴出火來。
「啊,不是不是,」林大人急忙擺手:「我是說,我長得這麼老,而你年紀這麼小,你怎麼會對我感興趣呢。高大哥信口胡說,那完全是無稽之談嘛!你說是不是,小妹妹?!」
他說了幾句話,那迷藥的勁就上來了,腦中迷迷糊糊,眼皮子彷彿都要粘在一起,滋味難受的很。
「總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小姑娘哼了聲,瞥他幾眼,憤憤道:「這世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也不知師姐是怎麼看上你這種奸人的!這針就在你身上紮著吧,也替我師姐出口氣。」
李香君年紀雖小,卻有股子憤世嫉俗的味道,開口閉口就為肖小姐鳴不平,林晚榮一忍再忍,終也忍不住的惱怒了。
「小妹妹,念在你是青旋姐妹的份上,我才對你一再忍讓的,你可不要以為我怕了你。」林大人面露凶色,惡狠狠道:「我可不是好欺負的,告訴你,我身上帶著槍的!」
「你帶著槍,哎呀,真的麼?!我好害怕哦!」李香君拍了拍胸脯,笑嘻嘻道。
高酋眨巴眨巴了眼睛,趴在他耳朵邊小心翼翼道:「林兄弟,你真帶著槍?在哪裡?那快掏出來,打她啊!」
林大人滿面正色,為難道:「她年紀太小,高大哥,我做人是講原則的,身為一個成年人,怎麼能對小女孩胡亂掏槍呢?」
李香君將他二人話語聽得清楚,忍不住嬌笑幾聲,不屑哼道:「什麼掏槍,你當本姑娘是那麼好騙的麼,有本事你就打——」
話音未落,便聽砰的一聲巨響,大地都似顫抖了幾分,嗡嗡的響聲,直在山巒間來回激盪,綿延不絕。
「你,你——」李香君小臉發白,手指指著林晚榮臉頰,死死盯住他手中那還在冒煙霧的火器,彷彿被嚇傻了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說李香君,這突然的沖天巨響,連高酋也是嚇得渾身一哆嗦,耳邊回聲嗡嗡不絕。「林兄弟,你,你真的帶了槍?!」高酋結結巴巴道。
火槍直指天空,方方發射過的槍管中還有煙霧裊裊升起,林晚榮哼了一聲,面目兇惡,渾身殺氣抖現:「我殺人的時候從不開玩笑!鋼槍既出,四方臣服,不見血光,誓難收回。嘿嘿,我可是很認真的警告過她的!」
連寧仙子都幾乎傷在林某人的火槍偷襲之下,何況李香君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這一聲火槍響過之後,她便似被嚇得傻了一般,呆呆立在原處,大眼睛中淚珠蘊積,便似一株帶雨的梨花,模樣好不可憐!
小娘皮,終於服軟了吧,對待女人,光說沒用,就得用槍!看小姑娘嚇得痛哭,林晚榮對著槍口吹了口仙氣,說不出的得意。
「林兄弟果然厲害,對付小姨子的方法,實在是出神入化、別具一格。佩服,佩服!」高酋腆著臉讚道。
「是麼?!」林晚榮得意洋洋揮揮手:「哪裡,哪裡,高大哥過獎了。小姨子不聽話,那就得揍,可別慣著!等以後高大哥有了小姨子,你試試就知道了!」
高酋騷騷一歎,搖頭苦臉道:「我怕是沒兄弟你這個福氣了。有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姨子,我老高寧願天天被她扎屁股!」
剛才還說四條腿的女人滿地都是,現在就成這德行了,老高真是沒救了。林晚榮搖頭歎氣,甚是失望。
高酋羨慕了半晌,想起一事,忽地驚奇道:「咦,林兄弟,你中的迷藥,怎麼不靈了?!」
叫老高一提醒,林晚榮頓時驚奇了:對啊,我怎麼不暈了?!難道是我從前對別人用迷藥用多了,連帶著自己也產生了抗體?
他發愣間,李香君忽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淚珠兒如雨點般灑落:「我,我恨死你了!你欺負我——」
「欺負你又怎麼著,」林大人擠眉弄眼,嘻嘻一笑,得意的晃晃手中火器:「誰叫咱有槍呢!」
「是啊,誰叫咱有槍呢!小姨子還扎姐夫屁股,這下扎出問題來了吧!」高酋跟在林大人身邊,二人齊齊淫笑,表情說不出的得意,模樣說不出的猥瑣。
「哇——」李香君何曾見過這般場面,頓嚇得大哭,調起小腳轉身飛奔:「——師傅,師傅,林三他欺負我!」
這小姑娘真經不住嚇,高酋哈哈大笑道:「叫你師傅出來也沒用,林兄弟有槍的,說不得叫他連你師傅一塊也欺負了!林兄弟,林兄弟——」
他急急拍了拍林兄弟的肩膀,卻見林兄弟嘴巴大張,雙眼圓睜,手中握著的火槍顫顫發抖,就似中了魔咒一般。
「高大哥,她剛才說什麼!」林晚榮嘴唇囁嚅幾下,聲音平靜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她說你欺負她!」
「不是,不是,前面那句!」
「她叫她師傅——」
「師傅?!」林大人喃喃自語,臉上的肌肉陣陣顫抖。「仙子姐姐在這裡?!」他興奮的大呼一聲:「高大哥,快,我們快過去!雨昔,我來了——」
有林大人吩咐,高酋怎敢怠慢,急急帶著他輪椅,飛一般衝進那草廬中。
房裡陳設簡陋,唯獨窗前的一襲白衣觸動了林晚榮的神經,那似是嬌俏的女子,正在凝神思考問題。這白衣白裙,正是寧仙子最喜歡的顏色。林晚榮眼中濕潤,手掌微顫,直直向前摸去,喃喃道:「雨昔,是你麼?」
「不是我!」白衣女子嘻嘻一笑,轉過身來,順手便摘下了他手中的火槍。
待到看清那女子的模樣,林晚榮又羞又怒:「你,你敢哄我?!」
「不哄你哄誰?」李香君笑著站起,抖抖身上的白衫,婀娜的轉了個身:「你瞧瞧,我像不像我師傅?!」
這衣裙便是寧仙子的,李香君年紀幼小,衣衫穿在她身上大了兩號,但她生的國色天香,這寬大的衣衫套在她青春玲瓏的嬌軀上,別有一番韻味。
「差的遠了。」林晚榮不屑的哼了聲:「你與仙子姐姐,便有如雲泥與蒼穹之別,你修上十輩子的仙途,也趕不上她半分。」
「你,你——」李香君氣得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把那火槍往他太陽穴上一頂,狠狠道:「我警告你,你小心點說話,我有槍!」
高酋嚇得大呼:「慢點,慢點,這西洋人的暗器,很容易走火的。小姨子與姐夫,隨便鬧鬧就算了,何必這麼欺負人呢?!」
「你這黑炭給我出去!」李香君立即就惱了,小手一指,怒斥高酋。
小姑娘臉上滿是怒火,林大人又在他手中,高酋也奈何她不得。
「高大哥,你就出去吧。」林晚榮笑著道:「我和小妹妹是親戚,她不會欺負我的!」
「欺負你又怎麼著?!」待到高酋出了草廬,李香君咯咯輕笑,得意的晃晃小手中的火槍:「誰叫咱有槍呢!」
真是現世報,還得快啊,這小丫頭把那話又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林晚榮搖頭笑道:「欺負就欺負吧,我林某人還沒怕過誰呢。不過小妹妹,在你欺負我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教教你!」「我有師傅,要你教什麼?!」李香君哼道。
「教你怎麼打火槍!」林晚榮笑了笑,扳過她細嫩的手腕:「這個暗器呢,是西洋人的玩意兒,這邊槍管是要朝內的,而彈子呢是從那邊槍膛裡射出的。如果像你現在這個姿勢,火槍對準的是你自己——」他攤攤手,瀟灑一笑:「一旦勾下了扳機,想欺負我是不可能的了,欺負你自己還差不多!」
「我,我是故意拿反的,」李香君羞得小臉發紅,急急將火槍調轉了過來:「你笑什麼笑,不准笑!信不信我發這暗器!」
林晚榮笑了幾聲,久久凝望著她,不發一語。見他目光有如實質,緊緊盯住自己,李香君惱火道:「你看什麼?我發暗器——」
「你把這身衣裳脫下來吧,」林晚榮淡淡哼了聲:「她不屬於你。」
李香君倔強道:「偏不——這是師傅留給我的,我為何要聽你的?!」
李香君的性子,與寧雨昔相比,完全是另一個極端。望著那潔白無暇的衫裙,彷彿寧仙子再現眼前,林晚榮歎了聲:「高大哥,我們走吧!」
高酋在門外應了聲,便要進來。李香君見他只顧自己說話,將別人當作了空氣,心裡著惱,憤憤喝了聲:「站住!你就這麼想走麼?!」
「怎麼,小妹妹你要留客吃飯?!」林晚榮笑著道。
李香君俏臉冰冷,哼道:「你與我師傅,到底是什麼關係?」
林晚榮淡淡揮手:「一種很重要的關係,你現在還小,等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的。」
李香君年紀雖幼,卻是精靈古怪,哪是那麼好糊弄的,聞言火哼道:「不要以為我不明白,你方才叫我師傅的名字,我都聽得清楚了。好你個林三,你這般無恥,如何對得起我師傅?又如何對得起我師姐?」
林晚榮笑道:「那你是想要我對得起誰,你師傅還是你師姐?!」
這麼無恥的話兒都能說的出口,李香君哪是他對手,怒道:「我師傅和師姐,都是天下最傑出的女子,你要敢對不起她們之間的任何一個,我絕饒不了你!」
這小丫頭倒是公平,林晚榮笑了笑,神色無比鄭重:「我的想法和你一樣的,青旋和雨昔,我若是辜負了她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就叫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他聲音不大,卻彷彿有一股獨特的力量,穿金碎石,擲地有聲。
李香君呆住了,林晚榮一刻也不願多留:「高大哥,我們走吧!」
高酋將他輪椅推出屋外,小姑娘便立刻省悟了,火道:「你想的倒美,我便把今日之事告訴師姐,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隨便你。」林晚榮歎了一聲,該來的總是要來,乾脆一次解決。
「你,你——」見他不聽自己勸告,滿不在乎的樣子,李香君氣得小臉通紅,晃晃手中火槍道:「你信不信,我真的發暗器了!」
林晚榮頭也不回,略微擺了擺手,算是作答。他二人的身形走的遠了,李香君緊握著火槍,臉色時紅時白,難以抉擇。
行出了老遠,高酋才小聲道:「兄弟,你這小姨子只是嘴上功夫厲害,稟性卻是不差。便說針上用的迷藥,分明只是丁點,她卻故意說來嚇唬你的。」
這老高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針沒有紮在他屁股上,他自然體會不出我的痛苦了。林晚榮笑道:「打針的事就算了,她還搶了我的火槍呢,別忘了,我們現在都處在她的槍口之下。」
「說起這個火槍,我就覺得奇怪了。」高酋皺著眉,面色甚是不解:「方纔我進去的時候,這小姑娘拿槍的姿勢甚是怪異,和兄弟你用的時候不同,好像拿反了——」
「噓——」林大人急忙壓低了聲音,詭異一笑:「高大哥,做人不能太實稱,我沒有教過你嗎?!」
高酋恍然大悟。
靜靜凝立峰頭,一道飛索直掛雲端,往那煙霧繚繞的千絕峰上飛去。輕輕撫摸長情索,冰涼的感覺傳入掌心,想起昔日之事,卻又似一股暖流縈繞在心頭。
「雨昔——」
「神仙姐姐——」
林晚榮雙手荷住嘴唇,朝著對面峰上,發瘋似的大叫起來。
「雨昔——」
「神仙姐姐——」
回聲陣陣,響徹山谷,便彷彿是林間的春風,經久不能熄滅。千絕峰雲霧繚繞,安靜的就如天空中的花圓,看不清任何的景象,更無處尋覓寧雨昔的芳蹤。
從光芒萬丈的朝時到溫馨寧靜的日落,林晚榮彷彿不知疲累般,用盡所有的力氣,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
到了晚間,卻是飄起了毛毛細雨,打在人身上,彷彿刺骨的鋼針。山下***漸起,星星點點的光亮,如同晴夜裡的星辰,在雨絲中時暗時亮,飄渺虛無。
對面千絕峰上沉寂如昔,一絲的光亮也不曾見著,無比的荒涼。林晚榮渾身濕透,卻不肯退後一步,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嗓音嘶啞,似有一口悶氣堵在了心頭。
「雨昔,神仙姐姐,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他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奮力高喝,那沙啞而震顫的嗓音,經久不息,貫穿山谷,驚起群群夜棲的飛鳥。
寂靜。
難捱的寂靜。
千絕峰如同暗夜中的島礁,靜默著,悄無聲息。
雨絲打在臉上,寒徹骨髓。林晚榮咬著牙,雙眼濕潤。縹緲的雨霧中,隱有股淼淼仙音,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醉拍春衫惜舊香,
天將離恨惱疏狂。
年年陌上生秋草,
日日樓中到夕陽。
雲渺渺,
水茫茫,
行人征淚幾多長?
相思本是無憑語,
莫向花箋費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