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延延,直到傍晚時分還沒有停下。這種陰冷天氣,便連馬匹都睏倦不止,更別說是人了。路上泥濘不堪,又正趕上這段官道年久失修破敗不堪,運銀的馬車不時陷入泥中,要靠著官兵推動才能前行,這種情形下,推進速度可想而知。
「***,」胡不歸吐了口口水,將雨披摔在一邊,露出滿臉的大鬍子:「這樣走下去,再走十天也到不了京城。誤了抗胡大業,咱們就是千古罪人。山東的這群狗官都是做什麼吃的,連個官道也不修一修,破敗成這個樣子,野驢都不走的道,讓咱們官軍過?」
他手下的這些兵馬都是臨時調配的山東駐軍,一個百戶抱拳道:「胡將軍您多年未回故,自是不知這其中情形。咱們山東的稅銀,每年也有大幾十萬兩,可都被朝廷一文不剩的提走了。趕上前兩年,還有白蓮教鬧內亂自立為王,百姓兩頭交稅銀,貧苦不堪。即便是想修這官道,上頭的大人們也湊不出銀子,實在是為難。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官道不好走,怨不了別人,只能怨朝廷上的大老爺們,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咱們山東的地方建設問題。」
論到朝廷的是非,胡不歸也沒轍了,只得哼了一聲:「晦氣,真晦氣。還是跟著林將軍好,有他一人在,誰吃虧都輪不到咱弟兄吃虧。若有朝一日他執了朝綱,以他的聰明才智,弄些銀子建設地方,那是手到擒來。」
「胡大哥你在發些什麼牢騷?」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胡不歸轉過身,卻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只見林大人也不知從哪裡尋來的一把小小油紙傘,舉在頭上剛剛遮過個頭頂,扮出個假斯文模樣。在這萬軍之中顯得不倫不類,煞是可笑。
「在說這官道呢。」胡不歸咂了咂嘴,無奈道:「下雨天,到處是泥窪,馬車陷進泥裡起不來,今天這一天時間,大軍才走了十幾里地,這樣下去,還沒到京城,咱們人馬都耗死了。咦。林大人,你在哪裡尋來地這小傘?與您的威武雄壯比起來,真的很另類呢!」
「沒辦法。老婆心疼我,非得給我弄把小傘。就他媽這麼個小玩意兒,又不遮雨,拿在手裡還是累贅,要不是老婆一片心意。我早丟了。」林大人將凝兒千叮嚀萬囑咐相送的油紙傘折了起來,嘻嘻笑道。
「原來是洛小姐相送地,難怪將軍如此愛護。能有如花美眷相伴。將軍可是艷福不淺啊。」胡不歸臉上露出個男人都懂的笑容,兩個人一陣放浪大笑。
林晚榮立定身,朝前望去。前面是一座險峻的大山,高聳入雲,威武挺拔,氣勢甚是不凡。官道自山腰間綿延而過,便似是懸在山樑上一樣。林晚榮眉頭一皺,這麼一座大山,藏上數千人都不成問題。這條路晚上可走不得。
天色已暮,風雨又大,前面的銀車推進非常困難,林晚榮沉思一會兒,毅然道:「胡大哥,叫弟兄們紮營吧,今日不走了,咱們便在山下駐紮一晚。」
「這麼早便紮營?」胡不歸不解道:「今日我們行進速度太慢,若不往前趕上一程,怕是更要耽誤了行程。」
「那也沒辦法。」林晚榮沉聲道:「這風大雨大的,車馬行進困難。前面又是山地,地形險要,泥濘不堪,若是摸黑冒進,只怕危險更大。安全第一,吩咐弟兄們停馬紮營,嚴密警戒。就在此地駐紮一晚,明日一早再走不遲。」
胡不歸往前望了一眼,只見前面的官道綿延到山上,崎嶇拐彎,甚是難行,數萬大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山下。若是此時不紮營,今夜便只能歇在山上了,押運著三十五萬兩庫銀在山上過夜,怎麼都不踏實,還是宿在山下穩妥。當下點點頭,對林將軍的英明決定深表贊同。
「對了,胡大哥,斥候都派出去沒有?」見胡不歸把將令傳了下去,大軍停了下來,林晚榮又道。
「派出去了,十餘個小隊,二百餘號兄弟,都是機靈人,預計今天後半夜便能返回。」胡不歸答道。
林晚榮心裡稍微安定了點,正要轉身回去,就見遠處行來一個人影,撐著一把油傘,踮起小腳向此處行來。
「徐小姐,你怎麼下車來了?」見徐芷晴長裙濕了大半,頭髮上沾滿雨絲,林晚榮愣了一下,趕忙開口問道。
望著遠處的山巒疊嶂,徐芷晴微蹙眉頭,輕輕開口:「前面山陡林密,今天不能前行了,要趕緊紮營才是正經。」
這倒是和林晚榮的觀點相同,聽胡不歸說林將軍已經下令紮營,徐芷晴點了點頭,一手提起長裙,踏著雨水繼續往前行去。
胡不歸急忙攔在她身前:「徐小姐,前面已經紮營了,你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我想到前面山上看看去。」徐芷晴腳步不停,淡淡言道:「這是往京城去地最後一道坎了,若是賊人再無異動,那他們便沒有機會了,我不相信他們會如此輕易放手。」
徐芷晴神色倔強,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胡不歸為難的看了看林將軍。林晚榮苦笑一聲,這丫頭個性剛強,易疏不易堵,當下點點頭,朝胡不歸道:「胡大哥,你去安排弟兄們駐紮下來吧,注意加強守衛,崗哨延伸兩里,流動哨換班巡邏,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我陪徐小姐到前面看看去。」
徐小姐搖搖頭,小鼻子裡哼出一聲:「要你陪什麼,我自己能去得!」
你這丫頭頂嘴上癮了?還造反了你!林晚榮面色一整,板著臉道:「我說去。那就得去!此行是我領軍,不管你服不服氣,都得聽我地。若敢不聽軍令,我管你是誰。一樣砸板子打屁股!」
說到打屁股,他心裡忍不住一蕩,想起那夜偷摸的美好感覺,眼神又忍不住偷偷的瞥了過去。
走了幾步,聞見後面的腳步似乎離得遠了些散亂了些,林晚榮回頭望去。只見徐小姐長衫濕透,長長地秀髮在風雨中飛舞,油紙傘刮破了好幾處根本遮擋不住風雨。徐芷晴銀牙緊咬。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著水窩前行。
自討苦吃的丫頭,林晚榮無奈搖頭,趕回去幾步,正要將手裡紙傘遞給她,徐小姐倔強搖頭:「我不要!你自己留著用吧!」
雨點飄落她臉上,更映的她臉頰晶瑩剔透,一塵不染,林晚榮歎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過了回來向你匯報!」
「你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徐芷晴神色嚴整,一絲不苟:「這是行軍打仗,不分男女,我們是平等的!」
「平等?平等個屁!」見這小妞倔的跟石頭似的,林大人也忍不住惱羞成怒,伸出手道:「把手給我。」
「你要做什麼?」見他臉色比這天色還黑,徐小姐一驚,急忙向後退了一步,卻正踩在雨水中,繡花鞋濕了個通透。
「麻煩的丫頭!」林晚榮暗哼一聲,不由分說拉過她小手,帶著她向前行去。
「你做什麼!男女收受不親!」徐小姐又羞又惱,急急叫道,見林三不理不睬,拉著自己一路前行,兩邊的兵士驚奇地望著自己二人,她羞紅上臉,聲音小了許多:「莫要叫別人看見了。你,你快些放開我。」
徐芷晴咬咬牙,點了點頭,見他又向自己伸出手來,臉上微微一紅,便任他執住了。方才走的快還沒有多少感覺,此時再握住他粗糙的大手,卻覺一股熱力向自己身上傳來,將那寒冷驅散了許多。她手心一陣微微地顫抖,不由自主的又握緊了些。
他二人立身於陡峭的山坡之上,前方除了隱隱約約地流動哨外再無他人。林晚榮四處打量著,遠方青松翠柏,雲霧重重,長長的官道盤旋山中,一眼望不到邊。官道兩旁落滿樹葉松針,滑膩不堪,甚難行走。
「你怎麼看這形勢?」被他握住了小手不放,徐小姐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臉上一陣陣的發熱,假裝無所覺的開口問道。
「我剛才還在詛咒老天,現在看來,倒是老天爺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這春雨落的可真是時候啊——咦,當心,徐小姐,你抓緊我的手,可不要滑倒了。」林晚榮嘻嘻一笑,在徐小姐手心裡輕輕劃了一下,柔軟的感覺讓他心裡一蕩,臉上一本正經,指著遠處濃密的樹叢道:「這官道長有數十里不止,又盤旋山腰,我們數萬人馬一字排開,失去了密集優勢,那便是處處薄弱。」
「難道你還擔心賊人從山上衝下來與你廝殺不成?」徐小姐想要將小手抽回,只覺他手掌如虎鉗一般抓地緊緊,自己絲毫動彈不得,唯有惱怒瞪他一眼,偏過了頭去,心道,是他抓的太緊,與我無關。拿這個理由安慰了下自己,心裡頓時平和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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