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晴微微點頭,正色道:「依小女子看來,林三絕不是無準備之人。那火藥和驅動戰馬的炮仗,定然是事先準備好了的。只此一點,就說明他對場上形式研判清楚,準備得當。蘇將軍的排兵佈陣本是不錯,處處與兵法吻合,已是上上之策。林三卻能洞察先機,預先制敵,奇兵突出,此其取勝原因之一。第二點,依芷晴看來,林三善於協調用兵,並能充分運用神機營,取得良好效果。其騎營、步營配合相得益彰,堪稱完美,其對神機營的運用更是出神入化,似乎什麼法子都能想到。其指揮三軍協同作戰的能力,首屈一指,乃是大帥之才,在此方面,蘇將軍略顯死板,靈活不足,稍遜一籌。」
那一直沉默的誠王突然笑道:「徐小姐,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依本王看來,林三善用奇兵,這是不假,可他對兵法卻是粗略的很,而蘇慕白在這方面卻是長項,若真上了戰場,是奇兵管用,還是兵法管用,這是誰也說不准的事。」
徐芷晴微微一笑,沒有答話,李泰卻是哈哈一笑道:「誠王未曾領過兵,自然摸不清楚這些門道。所謂兵法。乃以制勝為目的,表面上看,林三似乎只是出了奇兵,偶然取勝,可這卻是建立在他極強的預判和對全局的把握能力上,可以說,他是』洞徹了兵法,才能出此奇謀,這是最上乘的兵法。誠王殿下多想想,便可清楚了。」
這幾句話分明是在教訓誠王。可李泰是什麼人物,大華第一名將,軍中威望無人能敵,場上諸位重臣當中,誠王忌憚他猶在徐渭之上。聞聽他言,雖是心中不樂,卻也只是悶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皇帝笑道:「聽幾位愛卿所言。這林三似乎頗多精彩之處。朕倒想見他一見——」他話音方落,便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行來,在他耳邊輕言了幾句,皇帝聽得面色一變,怒哼道:「豈有此理!這些胡狗欺人太甚!」
眾人聽皇帝之言,似乎涉及到了胡人,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胡人的一舉一動都牽涉著大華地安危,眾人頓時便都安靜了下來。連誠王也是豎耳恭聽。
「臣在!」徐渭急忙恭敬抱拳道。
皇帝沉吟一陣,開口道:「過幾日,萬國使節進宮朝拜,你便帶著林三也一起來吧。」萬國使節進宮朝拜?這個林三有什麼關係?徐渭心中疑惑,但見皇帝虎步挪動,已上了御駕,只得放下了心中的疑問,緊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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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贏了這一仗,皇帝總該接見一下我吧,靠,我要提個什麼理由混進他後宮裡去看一看呢?林晚榮正在做夢,卻見遠處鑾駕啟動,群臣跟隨,那皇帝竟是起駕遠去,眼望著就要退下城樓了。
他心裡一急,急忙策馬向前飛奔,用力揮手道:「喂,喂,等一等,舉旗子的,等一等!」鑾駕哪能待他,甚至都無人看他一眼,三兩下便走的乾乾淨淨。
「喂,老丈人,你不能走啊!」林晚榮在城樓下大喝一聲,城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人來理他?
林將軍心裡惱火之極,老子辛辛苦苦打一仗,你不說一句話就走了?你怎麼對得起你的祖宗,對得起你的良心,對得起我?
杜修元欲言又止,猶豫了幾下,終於鼓起勇氣道:「林將軍,末將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林晚榮笑道:「杜大哥哪裡來的這麼多客氣話,你若是有什麼知心話兒瞞著我,那便是看不起兄弟我。」
杜修元點頭道:「既如此,末將就說了,林將軍,你聽了可不要生氣,咱們今天這一仗是勝了不假,可是。」他朝場中指了指,歎了口氣。
林晚榮放眼望去,卻見場中火焰高高,那糧草還未燃盡,蘇慕白的五千精兵,卻是有半數以上掛了彩,其中千餘人傷勢不輕,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哀嚎一片。林晚榮也是愣了一下,老實說,鬧成現在這個場面,也是他不願意看到地,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別無選擇,手段是辛辣了些,但卻足以讓人警醒,讓他們在以後的戰場上少流血。
杜修元連連搖頭,雖說打起仗的時候拚殺過癮,但等到兵演結束,看到那千餘傷殘的兵士躺在地上哀嚎不已,強悍如胡不歸者,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以往兵演雖也有傷亡,卻只有寥寥數人,像今天這樣。又是燒傷的,又是踩傷的。摔傷的,砍傷的,數千人馬一起重傷,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這些不是胡人,而是自己地嫡親兄弟,以後上了戰場,乃是互相依靠地肱骨,唯有團結一心,才能克敵制勝、勇往直前,雖說兵演貼近實戰,刀槍無情,可畢竟都是血肉兄弟,今日傷了這麼多人,別人怎能沒有怨氣?
這事一個處理不好,杜修元和胡不歸他們,便會在軍中被孤立。孤軍上了戰場,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不用說也知道。
老子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是胡大哥杜大哥他們呢?還有跟隨我從山東拚殺回來地兄弟們呢?林晚榮深深地吸了口氣,拍拍杜修元的肩膀。由衷的感激道:「謝謝你的提醒,杜大哥。我知道怎麼做了。」
他大喝一聲道:「胡不歸——」
胡不歸急忙縱馬奔來:「末將聽從將軍調遣。」
「胡大哥,叫弟兄們都過去幫幫忙吧。」林晚榮看了一眼對面地傷兵,輕輕說道。
胡不歸一愣。旋即明白了,感激言道:「林將軍,我代表兄弟們謝謝你了。」
「滾蛋,老子不要你們幫忙!」一陣喧嘩的吼叫聲,從對面陣中傳來,林晚榮放眼望去,卻是許震等人在救助蘇慕白手下地傷兵,一個步兵千戶脖子上纏著繃帶,對著許震罵罵咧咧。
「媽拉個靶子——」胡不歸大喝一聲,馬鞭一催,縱馬飛奔過去攔在許震身前,對那千戶道:「打仗打不過,被老子抓了俘虜。老子好心好意來幫你,你還在這裡吼個球?」
那千戶輕蔑道:「打不過也好過你們,面對自己兄弟還往死裡打,你們地良心被狗吃了?」
「對啊,我們這麼多兄弟,都傷在你們手下,你們良心被狗吃了?」千餘號傷兵一起破口大罵了起來。胡不歸一怒,馬鞭一甩,便要往那千戶身上砸去。
胡不歸用力了幾下,那馬鞭卻甩不下去,他朝後面大吼道:「誰拉住我——林將軍?」
林晚榮一言不發,將胡不歸拉到身後,冷眼望著對面千餘傷兵,大聲道:「我叫林三,今日這一仗是我指揮的,放炮燒糧草的是我,縱馬踩踏的也是我,你們哪個不服氣,便衝著我來。」
眾人見他臉色發黑,氣勢洶洶,一時之間皆是一凜,無人敢於說話。被胡不歸擒下的騎營千戶劉國軒走了過來,瞅了林晚榮一眼,哼道:「林將軍,即便你是取勝之將,卻也不能羞辱我等兄弟。同是大華一軍,你們卻下手毒辣,傷我眾多弟兄,這事怎麼也說不過去。」
「下手毒辣?」林晚榮仰天大笑道:「你五千人攻我一千人,卻說我下手毒辣?這位千戶大人,照你這樣說法,我便只有命令手下弟兄們放下刀槍,任你等擒拿,那才是善良之輩,是也不是?」
劉國軒愣了一下,臉上現出一絲赧然,稍前那步兵千戶卻是大聲道:「可你們如此下手,卻與那胡人無異,何曾拿我們當過兄弟?」
林晚榮馬鞭一甩,啪的一聲輕響,眾人神經一緊,卻聽這披了白袍的將軍道:「你們作戰不力,五千人被我一千人打得稀里嘩啦,若我輕鬆放了你們,那便是兄弟了?可是來日戰場之上,誰再拿你們當兄弟,放了你們性命?兄弟不是這樣當的!胡不歸何在——」
「末將在!」胡不歸大喝一聲道。
林晚榮刷地一聲撕掉身上長袍,露出那結實黝黑地肌肉,他冷冷一笑,將手中馬鞭遞於胡不歸手中。
胡不歸愣了一下道:「將軍,你這是——」雙方軍士皆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林晚榮將身上長袍扯下,大聲道:「唯有平日多流汗,才能戰時少流血,相信經過今日一戰,各位弟兄都能少些驕奢之氣,多些踏實之風,來日再有演戰,我林三依然會計謀百出,絕不留情。今日軍中實戰演習,傷了弟兄們,我林三心裡不安,卻從不後悔。此事與我手下弟兄無關。乃是我林三一人所指揮,有什麼得罪之處。我一人擔了。今日勞各位弟兄受苦,我林三便自領一百鞭!胡不歸,你執刑——」
「將軍,不可——」胡不歸急急道。
林晚榮冷冷道:「不聽軍令者,斬!若是一鞭不見血跡,那便加罰十鞭!你若想讓我少吃些苦,那便老老實實給我用點力。我醜話說在前頭,林某人今天這頓鞭子,是與各位兄弟同甘共苦,來日再戰,我依然不會留任何情面。胡不歸,動手——」
「末將杜修元(李聖),願與將軍一起受刑。」李杜二人一起跪下,熱淚盈眶道。
「我等願隨將軍一起受刑!」林晚榮手下數千將士,竟是一起跪倒在地。苦聲哀求道。
城樓之上的徐芷晴望著眼前一幕,忍不住搖頭道:「這個林三,說他聰明吧,有時候又會冒些傻氣。」
李泰哈哈大笑道:「徐丫頭,你可說錯了,這林三可不是笨蛋,他是真正的聰明人。男人之間的情懷,你是永遠不會懂的。這一頓鞭子,不知道能拉得多少人為他賣命,卻是大大的賺了。我喝止他做什麼?」
說話之間,那邊胡不歸一咬牙,重重一鞭抽在林晚榮背上,一道鮮紅的血印,便刻在了林晚榮身上。胡不歸身後的許震一狠心,也是一鞭子下去,胡不歸粗糙地後背,也是一道印記。
「不會啊,大鬍子地力道我知道的最清楚,軍中比起力道,沒有幾個能及得上他的。」李泰自言自語道:「徐丫頭——」他抬起頭來,只見徐小姐身影匆匆,早已走的遠遠去了,似乎一刻都不願意多待。
數千名傷兵攙扶著跪下道:「我等心服口服,請將軍免去責罰。」
林晚榮咧開大嘴,勉強笑道:「劉大哥,各位兄弟快快請起,今天晚上我請喝酒,不醉不歸,醉了也不歸——哎喲,胡不歸你個兔崽子,你就不會輕點——」
眾人一陣莞爾,哈哈大笑中,卻覺得這林將軍分外的親切,便似是自家兄弟一般,一時之間,場是、上又是哭又是笑的,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