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大人,你的營房裡挺熱,看來兄弟們的業餘生活很豐富嘛!」林晚榮嬉笑著說道。
趙百戶尷尬笑了兩聲,不也接話。還沒走近營房,便已聽見不絕於耳的喧嘩之聲,還伴著色子擲盅的聲音,幾個兵士大聲叫嚷著:「開,開,一二三六點小,莊家通殺!」
高酋久在宮中,和手下侍衛們賭錢那是常事,只是如今身在軍中,竟然公然開賭局,這些將官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林晚榮瞇著眼道:「趙百戶,這是什麼聲音啊?」
趙良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裝模做樣道:「稟告將軍,屬下不知,也許是將士們行軍無聊瞎鬧著玩呢。」
林晚榮嘿嘿一笑,當官的出去嫖,當兵的在屋裡賭,這神機營還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吃喝嫖賭,全讓他們給佔全了。
林晚榮對高酋使了個眼色,高酋三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擲色子的盅,大聲道:「誰敢與我一賭?」
眾人見他生得高大魁梧體態嚇人,卻未穿兵甲,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子,幾個兵士大聲叫道:「你這小,好大的膽子,這裡乃是神機營重地,豈容你等擅闖。」
趙良玉急忙道:「不得無禮。這兩位是新來的統兵官參謀將軍林大人及他的隨從大人,你們還不快快拜見?」
眾人一思索,願賭服輸可不就是這個理麼,何況這位將軍大人已經給了所有人機會,那便上去搏一搏運氣吧。當下便有幾個膽大的,衝上前去要與高酋比試一番。
高酋本就是賭術高手,又有一身高強的武功,暗中做些手腳那是易如反掌,要開大就是大,要開小就是小,這些軍士哪裡是他的對手,一個回合便已敗落下來。大帳中二十餘人,轉眼便已盡數落敗。
見眾軍士皆垂頭喪氣,林晚榮神目一掃,大聲道:「還有誰要上來賭的?」這些兵士見了高酋的神威,哪裡還敢放肆,當下人人噤聲,不敢說話。
林晚榮笑道:「機會我已經給大家了,本將軍這條例永遠有效。只要誰能賭贏了這位高大哥,隨便你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哪怕就是戰場之上開賭局,本將軍也無絲毫意見。不過你若是輸了,這板子是少不了的。」
林晚榮一揮手,陰笑道:「好,趙百戶果然是條好漢。傳令下去,今後凡有在軍中開賭者,皆以此例辦理。另傳本將軍諭令,明日一早,神機營舉行操練,實炮射擊,本將軍要親自檢驗一番。」
幾人連聲應是,當下幾位旗總連夜安排去了。林晚榮拉住趙良玉道:「趙百戶,那浙江和山東的兵馬駐紮在哪裡,你帶領本將軍去巡視一番吧。」
趙良玉對這個笑瞇瞇的將軍已經有了全新的認識,辦事雷厲風行,手段毒辣,絕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
神機營的帳篷是在最左側,隔著一里來地,就是浙江兩百來號兵馬的營地了,再行一里地,就是山東兵馬的營地。三路人馬三個百戶,互不干涉,形成了三個小集團。
「將軍誤會了。」杜修元急忙道:「非是屬下未安排防衛,只是我手下兩個百戶所,皆是些敗退下來的老兵和一些新徵召入伍的兵士,老的有四旬年級,幼的才是十四五歲,如此參差不齊,又未經統一訓練,若是公然擺開陣型,叫敵人見著,一下子便摸清了我們的虛實,實為不智。」
「哦?」林晚榮感興趣地看了杜修元一眼,這位沒長鬍子的老兄,似乎挺有想法的:「那你是怎麼想的?」
杜修元道:「與其暴露,不如暗中隱藏。我雖是弱兵,但也能矮子裡面挫將軍,大人請看……」他拍掌三下,營中嘩嘩湧出六七十號軍士,雖是老幼皆有,但體格卻已強上了許。他們分成裡外兩層,長槍在外,持刀在內,形成一個護衛隊形。
杜修元道:「這是我自兩百餘號人馬裡挑選出來的精銳,由他們暗自藏在營中護衛,比那公開實力要強上不少。」
原來是內緊外松,這位杜修元有些想法,只是看他帶的兵,隊形不錯,個人能力卻是十分的欠缺,林晚榮歎了一聲道:「杜百戶,你有想法,這很好。但是你手下的這些兵馬,練的還是差了些。」他走到一個持槍的兵士身前,雙手一拉,那兵士站立不穩,已側身倒了過來。
趙良玉手下的雖然是神機營,但是士兵素質比這浙江兵要好上許多,見這浙江兵馬拉稀擺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林晚榮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有什麼好笑的,等明日早上神機營驗炮,老子讓你好笑。杜修元臉上時紅時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江南兵士體形和力道皆是不如北方士兵,何況這又是被人挑剩下的殘兵。
看杜修元的樣子,這位百戶似乎是有謀略,但不善於訓兵,林晚榮點頭,拍拍杜修元的肩膀道:「杜大哥,不要著急,練兵非是一時之功,謀略是你所長,你便用好計謀就是了。我見你像是讀過書的樣子,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杜修元道:「稟將軍,我祖籍杭州,家裡世代經商。只是到我手上家道中落,我又對行伍有興趣,便入了軍中。」
「做生意的?」林晚榮一聽大感興趣,難怪這個杜修元有幾分謀略,無商不奸,帶到軍隊來未必是壞事:「我們是同行哦,我在金陵也是做生意的,這次是徐大人拉我過來臨時兼個差。」
在浙江營裡轉了一圈,杜修元手下兵士,個人能力雖是不強,但是陣法方面倒是有些造詣,看的出來杜修元是下了苦功夫的。
一不做二不休,林晚榮便乾脆帶了兩個百戶,直往山東營闖去。遠遠的還未到山東營地,便聽見一陣驚天的廝殺聲,隱約還夾著些戰馬的嘶鳴,林晚榮吃了一驚道:「這是何事?莫非是打起來了?」
杜修元在旁邊道:「林將軍你有所不知,這山東統兵的胡不歸百戶,每天都要這樣練兵。早上練,晚上也練,只是全憑一陣蠻力,上了戰場怕也無濟於事。」杜修元的話裡很有幾分不屑的味道,與這位胡不歸似乎不太對路子。
林晚榮哈哈大笑,這小伙子有意思極了。他舉目往營地裡望去,只見營地裡塵沙滾滾,燈火通明,竟是有兩彪人馬在馬上廝殺,另外有幾隊兵士正在一旁對著些草扎的木人猛扎猛砍。雖是一樣的殘兵,卻已很有些凶悍的意思,從這幾個哨兵就可以看的出來,這個胡不歸,練兵倒是有一手啊。
思考間,遠遠行來一個大鬍子武官,四十來歲年紀,面容黝黑,走路又快又急,虎虎生風,人還未到,一個粗豪的聲音已傳來:「哪位是林將軍?」
林晚榮笑著站上前去道:「小弟林三,這位氣宇軒昂、英武非凡的莫非就是胡不歸將軍?」
胡不歸見眼前這將軍二十來歲年級,嬉皮笑臉,沒有一分鄭重顏色,反而開口就來拍自己馬屁,心裡頓時有些瞧他不起,又見趙良玉和杜修元都跟在他身邊,身份想來不會有差錯,當下抱拳正色道:「胡不歸見過林將軍。」
「胡大哥不要客氣,兄弟今日方到滁州,也就是隨便走走看看。冒昧打擾,還請胡大哥不要見怪。」林晚榮笑著說道。
你是上級,到我營裡查看那是天經地義,還要假惺惺地說什麼打擾,這人虛假得很,胡不歸鄙視了一下這位林將軍,大聲道:「林將軍客氣了。請跟我來。」
二人走過那幾個少年軍士身邊之時,林晚榮望著之前喝止自己的少年郎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以為是自己先前的言行得罪了他,臉上有些驚懼,旋即合不怕了,傲然道:「我叫——」
胡不歸摸不清這位笑臉將軍的底細,也不管他是真是假,急忙拉了他往營裡行去。一路之上,軍容整齊,刀槍明亮,戒備森嚴,與神機營和浙江營是兩個氣象。這山東的兩百來號人,雖然也是年紀參差不齊,但身形體格明顯比江南兵士強壯,胡不歸練兵很有一手,短短的時間,能將這些殘兵和娃娃兵練成這副彪悍模樣,實屬不易。
那正在練習夜間廝殺的兩隊人馬,更是胡不歸的王牌,兩方都只有卻個個馬術熟練,刀法凌厲,望著很有些規模了。林晚榮奇道:「胡將軍,這些人馬,你訓練了多長時間了。」
這兩個人一個浙江,一個山東,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也不知怎麼會這樣抬槓上了。不過這種技術上的爭論,倒是讓林晚榮心裡歡喜,他本人對於溜鬚拍馬比較擅長,所以鄙視那些拍馬屁的,這個杜修元和胡不歸真刀真槍的較量,正是他所需要的。
見這兩位百戶爭吵不休,林晚榮笑著道:「兩位不必爭吵了,正巧明天早上,我要到神機營驗炮,不如我們就順手來個實兵大演習。到時候兩位帶上兵馬,捉對廝殺一番,一較高下就是了。」
這個主意好,兩位百戶都沒有什麼意見,便約了明日早上一起操練。
林晚榮見這胡不歸手下的軍士,單兵素質確實高人一籌,對這個大鬍子也格外的好奇起來,拉住他道:「胡大哥,我見你練兵帶兵都有一套,怎地到了現在還是一個小小的百戶?起碼也應該是個千戶,衛指揮使了?」
胡不歸謹慎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回答。林晚榮哈哈一笑道:「這倒是我交淺言深了,胡大哥對我可能還不太熟悉,我這個人一向正直誠實,謙虛好學,徐大人正是看中了我這一點,才讓我來滁州統兵的。我與胡大哥雖是初見,但我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見不得人才受委屈,這才冒昧問上一問,想為大哥叫幾句不平。」
胡不歸見他吹牛皮,心裡好笑,不過他這個人爽快倒是真的,便道:「實話不瞞林將軍你說,我是濟寧人士。」
胡不歸點點頭:「白蓮教詭計愚民,作惡多端,我對他們也很是不齒。我原先在北方抗擊胡人,領千戶封賞,但這白蓮教事發,朝廷對所有青魯將領都不信任,我便被遣回了,降職為百戶。」
難怪這胡不歸領兵有一套,原來是抗擊過胡人的,還曾當過千戶。林晚榮搖頭道:「這朝廷太他媽扯淡,忠臣和奸臣哪能根據地域來區分?這些傢伙都是用屁股想問題的。」
他這話語雖粗,卻正對了胡不歸的胃口,他對這個林將軍的觀念瞬間便扭轉了過來,笑著道:「原來林將軍也是我性情中人。這白蓮教雖惡,卻都是些烏合之眾,甚好對付,我們大華朝真正的敵人,是那北地遊牧的胡人。我雖是濟寧人氏,但祖上都是在北方生活,我父親便是慘死胡人馬蹄下,與胡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原名叫做胡守信,後來為著抗胡,便改了名字叫做胡不歸,寓意胡人一來,便叫他歸去不得。」
胡不歸見他直稱徐元帥為老徐,暗自心驚,這個參謀將軍林大人也不知是個什麼來頭,說話口氣如此之大,莫非他真的和徐元帥交情莫逆?
林晚榮初到滁州,便一口氣連巡三營,著實累壞了。三營兵馬之中,除了來自京畿的神機營紀律渙散之外,其他兩營都還馬馬虎虎,總算讓他心裡好受了點。
第一次在軍中過夜,聽著外面巡邏的兵士不時走過的腳步聲,他竟是久久難以入睡。人生真是奇妙,從進入蕭家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莫名其妙地改變了,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認識了許多人,如今更是以一個小小家丁的身份來統領數千兵馬上前線打仗,要傳了出去有誰相信呢。
他感歎了一聲,眼前閃過許多的臉孔。青璇在哪裡?她知不知道我被莫名其妙地拉來當兵了?巧巧這丫頭睡熟了沒有,她肯定在想我了。二小姐估計又在唸經為我祈禱了,洛凝那丫頭是不是每天扳著手指頭等我回去?還有大小姐,要有段時間看不到她了,每天不和她鬧鬧,都有些不習慣了。
他正睡得半昏半醒之間,忽聞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輕輕響起道:「公子,公子——」
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正要繼續沉睡過去,驀然醒悟過來,我這是在軍中,哪裡來的女子對我說話。
這一驚嚇之下,睡意俱消,一咕嚕自床上坐了起來,但見行軍床邊坐著一個女子,正風情萬種地望著他微笑。
「仙兒?!!」林晚榮大吃一驚,輕喚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