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梅嶺,我為你命名
一場慘勝。
滿山遍野的戰歿者屍體讓倖存下來的人感到了『天下萬物為芻狗』的悲涼!
山道上,一個老卒拘僂著身子,提著一個裝著清水的木桶跪在一具沒有了熱氣和生命的戰死士兵面前,輕輕的擦拭去年輕士兵臉上的血跡。
「阿大,你安心好了,家裡有老二在呢!」老卒輕聲的說著話,似乎面前躺著的人並沒有戰死。
一戰功成萬骨枯!
凜冽的山風吹過,空氣裡還帶著濕濕的血腥氣,蒙虎怔怔的站在梅山最後站著的地方,心中也是波瀾起伏。
這個風雲變幻的時代,注定要成為只有強者才能生存的舞台。
「這道嶺,從今天起,它的名字將是梅嶺;這一處,我要立一塊碑,永遠紀念為了奪取這座雄關而戰死的將卒!」
梅嶺。
這個名字將會存於史籍。
在若干年之後,也許會有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兼將軍在這裡吟詩三首,其中一句: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端是氣勢滂薄,讓人感歎莫名。這些都是後話。會不會發生,蒙虎無從知曉,他能做的就是在這裡立碑為梅山等戰死的將卒留下一點痕跡。
風刀石刻,唯心永恆。
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壁,都是這一場大戰的見證,它們雖然沒有呼吸,不能說話,但它們卻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陽山關。
巍然依舊。
不同的是,在它的頂上,大秦的旗幟傲然屹立,最高處那一面正是由梅山插到隘口的那一面殘破旌旗,由大秦最精銳的第一軍將士組成的守衛部隊將牢牢的守在這裡,將這一片血染的土地踏在腳下。
自今日起,他們堅守於此,永不後退!
每一個秦軍將士都在心中這樣發誓,這是生者對死者的祭念。
「虎侯,你放心吧,第一軍誓與關隘共存亡!」孟起眼眶紅紅的,捧著一疊撕扯下來的戰袍稟道。
梅山部隊中百分之八十的將卒屬於孟起軍中最有戰鬥力的前鋒營,這支部隊也是孟起一手建立起來的,現在可以說全軍覆沒,孟起心中又豈能不痛心疾首。
「你手裡捧的是什麼?」蒙虎回頭,訝然道。
「虎侯,這是將士們請求北上的血書」孟起挺了挺胸膛,大聲回報道。梅絹、吳臣這幾個守關的叛軍大將都向北方逃竄了,對於矢志要為梅山等死難將士復仇的第一軍士卒來說,這些人一日沒有被抓住,他們的心中就一天不得安寧。
「胡鬧!」蒙虎臉色一變,喝斥道。
「虎侯,這是將士們的一點心願,末將無法阻攔。」孟起沒有退縮,上前一步大聲道。這血書的主意也有他的一份,在他的心裡時時在幻想著繼續北上與那些在長沙城交鋒過的死敵撕殺,那又會是何等的快意!
「無法阻攔,還是根本就是推波助瀾!你們這是威脅我嗎?大秦的軍律是什麼,你們都忘了嗎?」蒙虎厲聲斥道。
軍人,需要遵循的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服從。
孟起他們的一腔熱血固然值得同情,但軍機大事又豈是憑衝動和熱血能夠取勝的,為了爭奪陽山關,蒙虎足足準備了四個月,在兵力、糧秣、輜重補給上進行了周密的佈置,就是這樣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要不是梅山提出了這個夜襲的計策,這陽山關恐怕到現在還拿不下來。
「稟虎侯,末將等沒有忘記。」孟起畏縮了一下,低聲道。在他的記憶中,還從來沒有看到蒙虎這麼嚴厲的喝斥過。
「沒忘記就好,為將者,最忌諱的就是衝動,這是剛剛得到的情報,五月十四日,在大江以北的叛軍聞知我軍攻打陽山關,立即派遣了當陽君英布南下,現在英布的軍隊只怕已經渡過了大江,我軍在這個時候若是北上,不可避免將會與英布大戰。」蒙虎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句句的敲打在孟起的胸口。
作為一員陷陣戰將,孟起足可以稱得上優秀,而作為一個能夠獨擋一面的統帥,孟起比起在初定桂林、象郡時的毛噪,雖然有進步,但還是與蒙虎心中的期待有不小的距離。
培養人才,艱辛吶!
想想前世裡那些時不時散發王霸之氣,動不動就召來萬千牛人的,蒙虎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苦孩子。
一切要靠自己。
這是老天在考驗我嗎?
若是這樣,那好吧,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孟起,軍中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十餘天激戰幾乎耗盡了積蓄的糧秣,第一軍的傷亡你也清楚,在嶺東一帶的龍川,趙昧還在據城死守,這時若是揮師北上,一旦戰事膠著或不利,則後方空虛,嶺南這半年來好不容易得來的局面可就毀了。」蒙虎繼續沉聲說道。
嶺南的情形從表面上看,確實可以說得上一片大好,但是細細分析,卻正如蒙虎所說,風光背後原是滿目的瘡痍。
「虎侯——,末將明白了!」孟起默然,這些原由他之前並非沒有想到,但想到是一回事,真正把它們綜合起來分析又是另一回事,這是因為在孟起的內心裡對蒙虎始終有著依賴情緒。
有虎侯在,什麼困難都不在話下。正是這個執著單純的念頭讓孟起始終無法突破由將軍到一軍之帥的瓶頸。
「你能明白就好,道理你回去後好好與將士們說說,不要冷了他們的心。不過,你放心吧,你想會一會老朋友的那一點心思會如願的,英布既然來了,那麼我們就見他一見。」蒙虎神采奕奕,語氣裡透著十足的自信。
這一份堅定來自於他胸中強烈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