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雲佇立在原地,低著頭,也瞧不見他臉上的神情,更不知在想些什麼。可他聽聞羅豐有法子能讓紫纓死而復生,似是有些動心了。青蓮瞧著他的模樣,趕忙走到他身旁,挽著他的手,勸道:「蘇郎,無論如何你都不可受了這大魔頭的蠱惑!即便……即便纓姊姊能活轉過來,那她定也不會希望你這般做!」
龍謦兒也勸道:「大哥,你若真答應了他,那你就當真不能回頭了!這人陰險狡詐,誰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法子讓紫纓妹子死而復生,他為了要拉你入伙,什麼話說不出來!」龍蘭兒同敖卿等四人也在旁好言相勸。
蘇青雲呼出一口氣,淡然道:「我什麼話都沒有說,你們便說了這許多,我又不是三歲孩童,當自有計較。你們就放心好了。」
羅豐也不理會眾人如何說,只是看著他,笑道:「小子,天底下再沒有這好處來得實在了,你待如何?」
蘇青雲瞥了青蓮等人一眼,冷然道:「你說有法子能讓纓妹死而復生,這法子難道天下間就只有你鬼帝才會使麼?」
羅豐道:「不錯,要讓一人死而復生,本是逆天之事。在下縱然有這能耐,但卻也不想使用,但你小子若肯答應我,那我自然會破例一回。」
蘇青雲點了點頭,笑道:「羅豐,你既然連五百年後的事都算著了,那你如今算算看,我會不會答應你?」
羅豐聞言臉色一沉,不悅道:「小子,你拿我消遣麼!」蘇青雲笑道:「既然你知道我在消遣你,那你還同我耗下去作甚!我雖然什麼事也不想理會,但這是非之分還是清楚的。」
羅豐聽聞也不覺氣惱,反倒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在下也料到會是這般,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了,小子,你還是再考慮考慮罷!」說著朝眾人微微稽首,道了聲「告辭」,便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龍謦兒等人怎麼也沒料到羅豐竟會就此作罷,說走便走,一絲難為之意也沒有,都不均覺著蹊蹺。而以他的性子,若是旁人敢違逆於他,那早已是死無葬身之地了。然羅豐唯獨對蘇青雲客客氣氣,好話好說,雖蘇青雲說的話大多輕蔑無禮,但他自始至終都是盡數忍了下來,這怎麼說都是奇怪之極。可無論如何都好,蘇青雲沒有應承對方,這總算是能鬆了口氣了。
蘇青雲轉過頭,漠然地瞧著大伙那如釋重負的神情,說道:「我都說你們不需擔心了。」
龍蘭兒擔憂道:「若是他日後再來,那……那龍宮還能有安寧之日麼……」
蘇青雲淡淡道:「他是不會再來了,讓人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絕,他的面子要往哪裡擱去,這可不好玩……」跟著歎了口氣,心下暗道:「羅豐啊羅豐,你不殺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此思忖了片刻,也不得道理,兀自搖了搖頭,對龍蘭兒道:「蘭兒,咱們出海罷……」
龍蘭兒一愣,奇道:「大哥,你要去哪裡?」蘇青雲笑道:「你不是總惦著海長老,說要去看一看他麼?我在龍宮左右無事,便陪你去一趟好了。蓮兒,你來不來?」龍蘭兒聞言不禁大喜,拍手叫好。
青蓮笑道:「你終於肯出去走走啦,我又怎有不來的道理!」
敖卿道:「好極,好極!話說咱們也有五十年沒得見海長老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可還好。太子殿下,要不咱四人也同你們一道去罷!」蘇青雲點頭道:「再好也沒有了。」說著便朝龍謦兒望去。
龍謦兒見他望來,忙轉過頭道:「你們去便好,我就不必了。這龍宮裡總得有個人看著吧!」說著將長袍一斂,轉身便往瀚海宮走去。行了幾步,便又停下了下來,喃喃道:「你們待見著了海木……就……就同他說……嗯,這個……就說當年是我不好……叫他回龍宮來吧!」龍蘭兒聞言,知道姊姊已經原諒了海木,心裡更是喜不自勝。
翌日清晨,一艘巨大的御用龍舟披著一道絢爛的光芒駛離了龍宮,以極快的速度往海面上疾馳而去。但當龍舟破水而出,正值金輝初升之時。天邊朝彌空,雲翳裊裊連綿,宛若棉田。海風輕拂,碧水粼粼,在那柔和的金芒照耀之下,舒暢無比。
青蓮這半年來都一直呆在龍宮裡,對這般感覺卻是久違了。此刻他同龍蘭兒倚靠在船舷之上,有說有笑。敖卿等四人便守在瞭望高塔之上,隨時警戒。蘇青雲則獨自一人負手站在船頭,面無表情地眺望著遠方,若有所思。
如此過了二日,龍舟已逐漸駛近了那東海的小漁村。從船上望去,已能隱隱約約地瞧見那細長的海岸。龍蘭兒在甲板上走來走去,早已是等得不耐煩了。這日天空烏雲滿天,雖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但四周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多少都讓人倍感煩躁。
又駛了約莫兩個時辰,便已抵達了距漁村數理之外的海岸邊上。眾人為了不驚到村民,是以將龍舟盡可能地停在人們不易發現的地方。待得龍舟停靠穩當,眾人便相繼下了船,往小漁村徒步行去。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之後,穿過一片樹林,便能瞧見了那錯落有致,節次鱗比的木樓。龍蘭兒心中急切,便當先奔了過去。敖卿笑呵呵地道:「蘭兒可真是耐不住性子。」
敖崎道:「大哥,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蘭兒同海長老相依為命五十餘載,他二人之間便同爺孫一般,你說這孫兒見了老爺子,能不急麼!」
蘇青雲不知為何,自靠近那漁村起,便覺著甚為不祥。他皺著雙眉,一邊走,一邊朝四周環掃而去,但見四下寂靜無聲,便連一絲風也沒有。這時青蓮走到他身旁,娥眉緊鎖,低聲道:「蘇郎……這兒有些不大對勁……」
蘇青雲點了點頭,淡淡道:「有這空氣裡有血腥味……」與此同時,四神將似乎也覺察到了那空氣中瀰漫的腥臭味,不禁紛紛斂了神色,快步跟了上來。敖卿不安地道:「殿下,你看這……」
還不待說完,便聽得一聲尖叫從前方傳了過來,眾人吃了一驚,大呼不好。而蘇青雲在那叫聲未落之際,身形一閃,便已當先衝了過去。
小漁村中濃霧慘慘,能見不過三丈。空氣中除了那鹹濕的氣息,便是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沙灘之上血流成河,漁村村民的屍體都零零散散地倒在地上,隨處可見。
天空中悲鳴嗷嗷,卻是一大群的妖魔邪魂飛掠盤旋,紛紛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恨不得立時將她給大卸八塊。濃霧之中黑影幢幢,那一陣陣「匡啷啷」的響聲於其中此起彼伏,聽來不禁讓人發毛。鎧甲珵亮,刀戟森森,密密麻麻地儘是酆都鬼士,細看之下,竟有數百眾之多。
但見龍蘭兒跪倒在地上,嚇得駭然失色,那身旁圍著數十個面目猙獰的鬼士正揮舞著刀戟,朝她劈來。便在這時,但見一道光芒刺破濃霧,「嗖」地一聲,落在了龍蘭的身前。
蘇青雲面無表情地往那一群鬼士掃了一眼,右臂之上微光一蕩,「呼」的一聲,一團赤炎便猛地沖天而起。跟著他足尖輕輕一旋,卻聽「彭彭彭」數聲悶響,週遭那鬼士身上便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再一聲聲慘叫之後,又聽「匡當當」連響不絕,卻是數十副盔甲冒著火焰,紛紛滾落在地,繼而蘇青雲右手一攢,「嗙」的一聲,盡皆灰飛煙滅。
如此一來,地上的鬼士,天上的邪魔,不覺紛紛嘶嘶低吼,全都往他這邊聚合湧來。龍蘭兒見狀,又是「啊」的一聲尖叫,死死抱住了蘇青雲。蘇青雲微微歎了口氣,也是不懼,不慌不忙地將左手食指咬破,朝四個方向連連甩出,跟著右手並作劍指,嘴裡喃喃叨念了一句。話音方落,卻瞧見那血滴倏而氣化消散,於半空中化作四團血霧,將自己同龍蘭兒包裹在了其中。
但見那四面湧來的鬼士邪魔一觸碰到那一團團的血霧,無不駭然,驚吼著四下飛散,均不敢再向前半寸。
「啪……啪……啪……」
忽而不遠處的屋頂之上傳來了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跟著便聽一個聲音道:「空桑一族可當真是了不得,單憑這幾滴血,就讓我酆都鬼士退避三舍,當真是個禍害,鬼帝他老人家為何處處都要護著你呢?也不怕被你反咬一口!哎,蘇公子……半年未見,可是別來無恙啊!老夫還想著再過幾日咱們就是朋友了,看來昨日倒真是不盡人意呵!」頓了一頓,又嘿然笑道:「老夫也不知蘇公子今日要來這小漁村,方才也沒瞧得清楚,還望乞恕罪啊!」
蘇青雲緩緩轉頭,冷冷地望著那屋簷上的人影,雖臉上仍是面無表情,不動聲色,但那雙手不覺恨恨地攢作了拳頭。你道此人是誰?正是鬼神四將,張元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