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龍神
蘇青雲自以為紫纓被卓子均一掌打死，心中悲痛，那之前一直撐著他的精神支柱登時分崩離析，在那一聲怒吼之下，意識潰散，暈厥休克。
眾人皆以蘇青雲大限已至，今日終是要葬身於這天山之中。卻不料又生變故，那饕餮紋印竟而活了過來，再瞧他雙臂之上的金色龍鱗，赫然便是只在古書中記載，口頭流傳之下的「龍神附體」。
相傳龍生九子，第五子名曰饕餮。《神異經——西荒經》中有云：「饕餮，獸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是為上古四凶獸之一，有吞噬世間萬物之能，後被黃帝以軒轅劍斬殺，但因其靈神不泯，便將之封印了起來……其後便沒有了下文，這都是古書上所記載，其中或真或假，後世之人已是無從可考。
而時至今日，上古之龍幾已不復存在，雖有史料記載，那也是距今數百年之前，多是為古人憑空杜撰，偕不可信。即便是有，想要以己之力將其斬殺，並取其魂魄加以馴化，使自身元神與之相通，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眾人越發地覺得這「軒轅劍使」實是令人匪夷所思，細細想來，也只知其與鬼帝有莫大的關係，而至於到底是什麼來頭，均一概不知。
那邊蘇青雲懸浮於高空之中，雙眼上翻，瞳孔擴散，腦中一片空白。忽然從識海深處傳來一聲渾厚的呼吼。
「喂……小子……醒來……醒來……你若便這般死了，老子也就要灰飛煙滅了……」
「噗通……」蘇青雲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跟著便發覺自己正身處於一處漫無邊際的虛空之中。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這裡是你識海的最底層，泥丸宮……」一聲聲沉重的踩踏之聲從黑暗中渺渺傳來，於他三丈開外戛然而止。
蘇青雲仰著頭，望著眼前一隻通體赤金的巨獸，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哈哈哈……我是誰？你小子竟不知道我是誰！吾乃神龍之子，饕餮！」
蘇青雲低下頭，看著右手上那幽光熠熠的紋印，喃喃道：「饕餮……」
「不想黃帝那老兒竟將我交由你這麼一個如此不濟的小子看管，真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說著一聲怒吼，人立而起，「轟」的一聲，前足重重往地上踏去。
蘇青雲也不知為何，卻不怎麼懼怕眼前這只龐然巨獸，皺著雙眉，不解道：「黃帝？」跟著他屈指粗略算了一算，喃喃道：「三千年前的軒轅黃帝！」
饕餮獸龍眉一皺，道：「什麼……三千年？」繼而問道：「眼下是何年份？」
蘇青雲道：「大唐神龍元年……」
「大唐？」驀地一聲長歎，龍鬚翻飛飄動，感慨道：「三千年了，不想一眨眼間，卻已然被封印了三千年了……原來你小子是那空桑一族的後裔……」
蘇青雲惑道：「空桑？」
饕餮獸道：「三千年風雲變幻，滄海桑田，你既不知道，那也情有可原。」
「三千年前，黃帝以軒轅劍將我斬殺於南屏山龍潭之中。我雖肉身已死，可靈神不泯。那老兒知道我懼怕這軒轅劍，便將我的圖騰鑄刻於這劍身之上，一併交與了空桑一族，由其世代看守。」
「這空桑一族是為軒轅老兒的嫡親宗室，善於巫蠱之術。他怕我日後再去為禍人間，命其用巫咒將我靈神灌注於族內一個剛降生的嬰孩身上，再哺之以龍血，使我靈神與那嬰孩血肉相連，元神相通，並終而將我封印於這泥丸宮之中。故此只要那嬰孩長大成人，其後代都會擁有吾之圖騰，便是這饕餮龍紋了。而只要擁有此龍紋者，我靈神便會隨之轉移至那人的孩兒身上。這般一世又一世地將我封印至今……」
蘇青雲道：「如此說來，你是來幫我的了？」
饕餮獸大笑道：「幫你？小子，你還當真是異想天開！雖說我封於你的體內，卻不是可隨你意任驅使，只是持有此龍紋之人一旦身死，我便也跟著灰飛煙滅。若不是這般，你死了又與我何干！畢竟區區一個凡人，又怎可同我龍族平起平坐！雖是那軒轅老兒親手將我殺了，可我卻還是佩服他的，除非這老兒再世，我倒還可考慮一二……」
蘇青雲雙眉一皺，心中便來了火，慍道：「既如此，我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說著轉身便走。
饕餮獸立時急喝道：「小子哪裡去，且住了！一旦你離開此處，便是再也醒不過來了！你還當真不怕死麼！」
蘇青雲身形一頓，冷笑道：「你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我死也好，生也罷，全由著我，而你是死是活，卻是由不得你自己，既是寄人籬下，就別這般狂妄自大！你卻也別弄錯了，我不是在央求你助我，而是責令！」
饕餮獸又是一聲怒吼，龍目精光爆射，咧著嘴，露出那鋒利的巨齒，狂笑道：「好極，好極，你小子有種，有骨氣，老子交了你這個朋友！」
蘇青雲轉過身，忽而獰笑道：「這般便是了……老朋友，既被關了三千年，何不趁著眼下出來走走……」
「不錯，不錯，被關了三千載，悶也悶死了……我倒要瞧瞧外面是何人這般狂傲……」
話音未落，饕餮龍獸一聲巨吼，「轟」地一聲，龐然龍體沖天而起，幻作一縷縷煙靄，沒入了蘇青雲右手之上的饕餮紋之中。
繼而虛空中傳來一陣渺渺迴響：「小子，我便破例助你一回……可想讓我臣服於你，卻還看你的能耐了……待你能自行解開了這饕餮龍紋，屆時再來此處找我罷……有吾龍神護佑，體生龍鱗，堅而不破，亦可使我龍族秘術……你小子可是世間第一人，好好受用罷！」
「噗通……噗通……噗通……」那心跳愈來愈重，愈來愈急。
此時卓子均距自己已不過數尺，雙掌間地煞氣勁洶洶而至。蘇青雲不覺大吸一口氣，猛然驚醒，見著殺風撲面，立時調轉身形，怒喝道：「來得正好！龍……神……」
「轟……」一條赤金色的光龍於他週身迂迴纏繞，驀地一蕩，化做一股真氣沖天爆射，龍吟嗷嗷，震天憾地，響徹寰宇。那雙臂之上的龍鱗復又開始向四處急速蔓延，不一會，但見他渾身上下，鱗光閃閃，宛若披上了一副黃金甲冑。
眾人驚呼：「龍神真氣！」
與此同時，卓子均雙掌已至，蘇青雲避也不避，只將右臂一揮，直攖而上。卻聽「噹」的一聲，那雙掌便如擊在堅金之上，卓子均渾身一震，虎口開裂，鮮血直流。他心中驚駭之餘，不想那掌間的地煞氣勁竟「嗖」的一聲，被吸了過去。
他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正待要抽身急返，卻不料蘇青雲右臂一轉，反手揪住他的衣襟，怒道：「雙倍奉還……龍息術——反吐！」左手掌心「呼」地湧出一股地煞氣勁，其中受那龍神真氣激化，陡然增進兩倍有餘，逕向他胸口擊來。
「彭……」饒他是不死之身，但於如此之近的距離遭了這般凌厲的一擊，也是難以承受。只見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急速飛撞而出，又聽「卡啦」一聲，體內登時斷卻了數根肋骨。
卓子均心中又驚又怒，如何也想不通蘇青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遍體的鱗片固若金湯，不說方纔那一擊，便是使上了十成的勁道，也不見得能傷他分毫。兀自思來想去，終是不得道理。
畢竟這龍是為傳說之物，到底有沒有人真正親眼得見，從古至今，也無人道得清楚，更不消說這「龍神附體」了，當是傳說中的傳說。這神龍便如同仙一般的存在，有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比仙還難得見一回，世間有這麼一句話，若是你見著了神龍，那必定見過神仙！而至於「龍神附體」到底是如何，能有何等的威力，眾人至今才得以親眼目睹，心中無不愕然。
卓子均瞠視著蘇青雲，捂著胸口，心中驚道：「『龍息術』……難道世間當真有龍族……」
「他奶奶的，管你小子是龍還是蟲，難道又可不死不滅麼！」
「吞元歸氣——鬼甲……冥刃……鬼堅……」地煞真氣破體凝聚幻化。卓子均身披甲冑，左擎堅盾，右執氣刀，堅不可破，當是無懈可擊。
蘇青雲瞇著雙眼，也不同他廢話，心中只想著無論如何都要為紫纓報仇雪恨。但見他凌空傲然佇立，只待著卓子均騰身殺來。
「若你粉身碎骨，還可否不死？」
卓子均臉色一沉：「臭小子說什麼屁……」
「呼……」九龍盤踞，龍神真氣鼓舞吞吐，沖天怒吼。
蘇青雲拉開步伐，雙掌微屈作爪，猛地回撤，跟著奮力往前一抵，怒叱道：「龍息術——天龍牙！」
「嗷……」雙臂龍鱗紛紛倒豎而起，往外噴射出無數金色光霧，那光霧兀自凝聚彙集，倏而化做一條巨龍，張著血盆大口，猛地往卓子均咬去。
卓子均一看，好傢伙，這還了得，趕忙住了身形，大喝一聲，右手氣刀一散，瞬息間又化作了一面氣盾，繼而雙臂當胸一併，雙盾合攏，死守門戶。
與此同時，雙龍並驅，接踵而至，但聽得一聲轟然巨響，卻見著卓子均那週身的鬼甲冑連同氣盾在那龍牙之下頃刻間破裂消散，化為齏粉，卻是連片刻也抵擋不了。跟著龍吟震天，光芒耀眼，巨龍雙鄂閉合，將他吞入了其中。
繼而「轟」地一聲，卓子均鮮血狂噴，渾身上下體無完膚，高高沖天拋射。他心中驚懼到了極致：「這……這便是龍族的術法麼……這般驚世駭俗，當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與之相較，我等完全是及不上分毫……若不是有這一身的鬼甲冑，眼下我便當真是粉身碎骨了……」卻見著他週身驀地騰起一股黑氣，臉龐如波浪翻湧，那五官又漸漸浮現了出來，「嗤」的一聲，幻回了人形，兀自拖著裊裊煙跡，往下急墜而去。
卓子均說的不錯，不與之交手，卻還不知道這「龍神附體」是如此的驚世駭俗。此刻的蘇青雲，已是所向披靡，無一人是他的敵手，若他想殺掉在場眾人，那也是動一動手指頭的事，當如探囊取物，毫不費摧毀之力。
這神龍即是同仙一般的存在，那龍族秘術便有如仙法，更不是凡人所能抵擋，若卓子均不是身為「凶煞地魁」，正面遭此一擊，哪裡還有命在。而那四派掌門於他不說斗上數百回合，要真打起來，也只有保命的分了。
畢竟「龍神附體」不同於那「四靈仙劫」，仙劫不過是由自身感應七星之靈力，四靈之神，憑借自身修為暫登仙界，變的只是修為真氣，還依然為凡人之軀。可這「龍神附體」卻是以龍之靈神與自身元神相通相融，寄寓在體內，由之賜予龍神之力，瞬間脫卻人胎，成為真龍之軀。可人便是人，終是不可化身為龍，雖是得以成真龍之軀，但那體內的經絡穴道卻還是原先模樣，若其未得通達貫疏，納不住這龍神真氣，這般做法無異於自絕經脈。
那邊張、松、玉、璇四人從未見過「龍神附體」是何模樣，又哪裡知道其中道理。眾人見著連卓子均都奈何不得他，心知若這小子不除，今日要想拿到這「封魂筆」便是渺渺無期，於是紛紛招呼一聲，朝他圍攻而來。
「嘿嘿……這四人倒是狂妄啊……卻都是些什麼來頭？」
蘇青雲冷笑道：「說來話長，長話短說，總之不是善類！」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小子，且讓他們好好瞧瞧，敢與我龍族叫板，卻是個什麼下場……」
話音方落，龍神真氣再而怒沖九霄，更勝從前。蘇青雲身形一閃，往高空騰去，乜斜著眼，俯瞰著急速馳來的四道人影，驀地大喝一聲，週身龍鱗「噌」地倒豎而起，跟著他撤過軒轅古劍，奮力往上空一擲，叱道：「吾乃神龍之子，上至九天，下至十地，萬靈臣服。渺渺瀚海蒼穹，任馳騁遨遊。風雲際會，九龍吞天，唯吾是命！龍神秘術——九天玄雷！」
眾人嘩然：「九天玄雷！傳說中的九天玄雷！」
赫連帝恨大喊道：「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媽的，這小子連我等想都殺了麼！」眾人攙扶著紫纓，往四下尋找庇護。
「轟……」九條模樣各異的金龍猛地從蘇青雲的體內騰空而起，於高空之中愈幻愈大，愈幻愈長，不一會，龍吟嗷嗷，遮天蔽日，一條條龐然龍軀於雲端翻騰遊走，一眼不著邊際。
但見那九條巨龍張開大口，逕往蒼穹吞去，瞬息間，天色愈來愈暗，「刷」的一聲，已然伸手不見五指，唯見九條光龍於高空中盤盤遊動。
眾人大駭：「還真的把天給吞了，這是何等的術法！」
「轟隆……」與此同時，無數碗口粗細的玄光熠熠裂缺紛紛往軒轅古劍上聚來，辟啪作響。蘇青雲一聲清嘯，騰身而上，一把抄過軒轅劍，猛地往下方揮去。
「轟……轟……轟……」從劍鋒上迸射出密密麻麻的裂缺，如驟雨一般往地上凶凶劈下。頃刻間，整座天池山坪都籠罩在幽幽電光之下。天色昏沉，什麼也瞧不見，但聞一陣陣的轟隆巨響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軒轅劍於手中不住劇烈顫抖，劍身之上嗡嗡作響，已然有些承受不住那洶洶聚來的九天玄雷。蘇青雲但覺那體內氣息翻湧，龍神真氣漸而失控，不覺雙眉一皺，連著噴出數口鮮血，意識逐漸渙散不支。
朦朧之中但聽饕餮獸一聲歎道：「哎……罷了……罷了，你小子還未可駕馭我龍神真氣，便也到此為止了……收！」
話音方落，蘇青雲那體內的龍神真氣倏而消散，跟著一陣劇痛蔓延而來，他渾身一震，疼得哇哇大叫，隨著軒轅古劍直墜而下。
眨眼之間，那滿天的裂缺戛然而止，天色驟然復明，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再看下邊，一個個焦黑的土坑參差起伏，週遭茫茫樹海濃煙滾滾，已然燒成了一片白地。眾人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也不知死了沒有。
蘇青雲閉起雙眼，長吁了一口氣，任憑自己往下跌落。
不想就在這時，他那手中的軒轅古劍冒著黑煙，仍兀自「嗡嗡嗡」地抖個不停，愈來愈烈，愈來愈急，忽而「嗤」地一聲，劍身之上驀地浮現出一道金鑄咒符，跟著那咒符「啵」的一聲，從四角處一路開裂，繼而四道黑色的煙氣伴隨著陣陣詭異的笑聲從中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