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劉策正式登基稱帝,定年號武德,昭告萬民,大赦天下.同日,又將生母許氏葬入皇陵之中。凌別捐出等黑玉棺柩一副,聊表心意。當然,其中原本那些凝聚屍氣的陣法已被他完全清除,他可不想這許氏在棺材裡躺了幾年再從地下爬出,要來找逆子索命。
剛一稱帝,劉策立即佔住大勢之利,將所有髒水全部潑到水雲齋頭,宣稱狼子入侵,罪魁禍首乃是水雲齋妖女迷惑邊關守將,假傳軍令,私開關口所至。更捏造出通敵信箋,以及許多稀奇古怪的人證物證,公之於眾。使得剛剛獲得安穩的民眾整天沒頭沒腦的走街串巷,搜尋著水雲齋妖女的痕跡。
對於劉策無恥的誣陷與誹謗,甄後也只能忍著噁心接受了現實。雖然劉策所謂的真相全是胡編亂造之言。但是狼禍成災,這個惡果的確是水雲齋貪戀權勢所釀。她現在也已知道水雲齋已經成為歷史。俞塵也已棄水雲齋而去。許多嫁入豪門望族的弟子名冊也都掌握在劉策手中。再加之自己心身都受制於劉策。甄後無奈的發現,這一回自己真是半點翻本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一日,劉策坐於龍椅之,冷眼打量著座下近千宮女太監。劉策初掌大位,統治地位尚未穩固。對於甄後之言仍是不敢盡信。他現在苦惱的問題就是,這些宮廷內侍有幾人是清白之身,又有幾人是水雲齋餘孽。曾經也有心腹建議劉策更換宮中一切侍從,這個提議立即就被劉策否決了。劉策雖說得萬民擁戴,在富戶貴族中的名聲可是十分不堪的,許多前朝貴族懾於劉策強權,不得不向他屈服,背地裡卻在想盡辦法想將他除之後快。若要重選宮女內侍,那樣更容易被有心之人混入宮中。在這根基未固之刻劉策實在不想多生事端。所以他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宮中佈置下大量軍士,五百親衛更是輪班日夜隨侍左右,將整座皇宮變成了一座龐大的軍營。
凌別行至劉策身前,笑道:「權勢,名譽,地位,你都有了。現在又為何事犯愁?」
劉策長歎一聲,說道:「我經歷了兩次喪母之痛。痛失至親,那是一種無法言喻悲哀。如果可能,我實在不願天下再有此種慘劇發生。但是水雲齋餘孽一日不能除盡,我心實在難安。你有什麼可以教我?」按照劉策原本的個性,遇到此種未決之事,那是寧錯殺不放過的。然而現在的劉策因為領悟了善水之道,所以他面對屠戮與錯殺,心生猶豫。並且開始尋求著別樣解決方法。
凌別讚許道:「你能夠推己及人,想到這點,就可算是一代明君了。也罷,我就破例幫你一次。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凌別一指點向劉策腦後玉枕穴,劉策只覺雙目一酸,一眨眼,眼中世界已然不同。眼前所見之物,一切都變得迷濛虛幻,並且若隱若現。劉策看向座下眾人,他發現這些人的身體都成了透明。他能夠清晰的在座下每一人心中看到一點弱小的靈光。千朵心靈之光彙集在一起,散發著柔弱持久的光暈,就如漫天繁星一般爍爍生輝,絢麗無邊。
「這就是修者靈眼中的世界。靈魂世界之中,一切有形之物皆是虛妄,只有心中一點靈光才是永恆。所見不同,就意味著我們比你們有著別樣的思考與追求……」凌別的聲音緩緩傳入劉策腦中。
劉策轉頭看向凌別,他發現凌別的形體也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比之座下所有靈光總和都要耀眼千萬倍的金色光芒。一瞬間,劉策整個心神就沉浸在了金色的海洋之中。他在凌別的心中,看到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場面,以及一些令他摸不著頭腦的訊息。劉策沉浸在金色海洋之中,越飄越遠……
突然,一股龐大的牽引之力抓住了劉策神念,將他拉出金色世界,重新丟回本體。凌別沒好氣的聲音傳入劉策心中:「不要再看了,以你目前的境界是沒有辦法理解我心所求的。強行觀看,只會傷害你的心神。你看他們。」
劉策依言將目光重新轉向座下,觀察著眾人心境。心中懷有怨恨的,心光之中混雜著紅與黑。心中懷有恐懼的,則是不住的閃爍與顫抖。劉策看著眾人心神,清晰的感應到了座下每一人心中的微妙變化。當下就命令殿前武士將那幾個心懷不軌之人拉出殿門斬首。
幾聲慘呼之後,幾條靈魂飄離肉身,迷茫的的在天中繞著圈。不多時就被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之力扯入地底深處,消失不見。
劉策好奇的問道:「啊!魂飛了!他們的靈魂去哪兒了。」
「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凌別輕輕應著。手指離開了劉策後腦,劉策頓覺眼前一黑,再看座下眾人,依舊是個個奴顏卑膝摸樣,千人之眾,竟似一人摸樣,使人難辨其心。
劉策歎息一聲,意興闌珊的揮退殿中人等,說道:「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方纔我不但能夠看透人心,似乎還感應到了一絲超越天地之外的自在……這種感覺實在難以言表。有了此種法門,我元武國豈不是能夠萬世永存了?你能教我這種法術嗎?」
凌別瞥了眼滿臉熱切的劉策,淡聲道:「憑你的德行,還不足以掌握看透人心的力量。」
「我德行不足?我能統御天下萬民,這種德行難道還不夠嗎?」劉策有些微微動怒,他覺得自己又一次被凌別給看扁了。
凌別道:「你也勿惱,且聽我仔細與你分說。眾生於我,行在路,皆在道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何故,道使之然。萬物與我皆歸於大道,非是歸於仁道。故天地不以為仁,修者不以為仁,而歸於自然。自然者大於仁道,其順序為: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道大於德,德大於仁,仁大於義,義大於禮。妄圖以禮害義,以義害仁,以仁害德,以德害道。都是獲罪於自然,必定有重大惡果加身。」
劉策又問:「我還是不明,德行怎能害道?棄禮何以就義,背義何以成仁,不仁何以修德,無德何成大道?」
凌別搖頭道:「我說之道非是丟棄和蔑視,而是徹底融匯貫通,無分彼此。道是終是始,無窮無極,無所不包。禮義仁德皆為道之顯化,然則人心有私,往往固執己見,不容他理。所以禮才會害義,義才會害仁,仁才會害德,德才會害道。守禮就義,就義成仁,成仁修德,修德而見道。這是世俗悟道的根本法門,也是凡俗之人需要耗費生生世世來體悟的天地至理。其中環環相扣,缺一不可。你若能在今世齊聚五德,那下一世,便是你徹底改變的一世了。到時你就有機會能夠看清這世間的本來面貌。才能真正明白我之所言非虛。」
劉策想了想,仍舊似懂非懂,不明所以。但是凌別既然不願相幫,他也無法勉強,當下就說道:「好,我也不求你替我觀察人心,以你之眼光來看,我國氣運幾何?可得萬世太平否?」
「萬世太平?你這個願望已經超過人君所求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真正分離聚合的,非是天下,而是人心。人心為何非要聚散離合,乃是心中癡心妄想蒙蔽本心所至。無聚散無苦痛的世界,凡塵之中是不存在的。」凌別笑著回應了劉策的癡心妄想。其實在神道大興的年代裡。許多神仙都會利用信徒的信仰之力開闢出一塊神國,以供那些靈魂等級達到聖靈程度的信徒居住。那就是一個無苦痛的世界,不過那種地方非是神仙真就大發慈悲想要渡化信徒而建。而是他們需要那些虔誠的信徒在死後持續貢獻著信仰。直到耗盡最後一絲靈魂力量,真靈徹底消散。對於這種從神國消失的聖靈,神仙們的說法就是「你徹底與神同在了。」事實也就是如此,他們的全部能量都已被神國吸收同化,成為了神力的一部分。那不是與神同在是什麼呢?
「那……」
劉策還要再言,立即就被凌別打斷「我只是在甄後腦中下了一個禁法,並沒有毀去她的神智,所以她雖不能使出惑神之法,但是能夠將這種法門傳授給別人。你想用女間沒有問題,但是千萬不要妄想靠著水雲齋那點皮毛小術勘測人心。那種粗淺讀心之法,碰到心智剛強一些的凡人就沒用了。你若是用這套東西蠱惑民眾,蒙蔽萬民靈性,到時就不是凡人要反你,而是修者會來給你找大麻煩。」
「天哪我治理百姓你們都要插一腳,這日子沒法過了……」劉策聞言不由搞怪似的哀號了起來。
「修者是凡人的未來,修者在世俗之中,大都是扮演著觀察與守護的角色,我們守護的不是凡人的肉身,而是靈魂中的自由意識。修真界中,不論正魔二道,都有一個共識,就是要使凡人靈魂在一個相對自由的過程中獲得成長與進化,不論是苦痛還是歡樂,這都是人族靈魂進化的必要體悟。你要想蒙蔽凡人靈智,別說我不會答應,全天下修者都不會答應。你若再提出非分之請,那我只有甩手走人了。」凌別故作佯怒的說著。
劉策大驚之下,急忙不顧儀態的扯住凌別衣角,好言道:「別呀,別這樣。我服了,我服了還不成嘛……」凌別可是唯一一個願意親近他的修者,並且二人性情也算相投,不論從哪方面來看,劉策都要死死抱住這根粗大腿。聽聞凌別要不管自己,他立即不敢再作任何奢求,只是不住軟語告饒,好話說盡,這才使得凌別消了氣。
看著凌別遠去的幼小身影,劉策心中叫苦不迭,他覺得凌別簡直比甄後難伺候一萬倍都不止。想到甄後,劉策『淫』心又起。「還真是期待啊,甄妮呀……你快點來救你娘,到時我就可以……嘿嘿,呵呵……」
劉策想著想著,臉就現出了癡呆似的傻笑,要是被甄後看見他這副德性,她一定會認為劉策才是老皇帝最傻的一個兒子。所幸此時殿中只有劉策一人。這幅癡相醜態自然也就不為外人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