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別貓著腰,趴在小樹林中,無可奈何的看著眼前一幕。此種狀況,除了靜觀其變之外,實在無它法可想。
青綠劍光墜入林中,正好落在凌別近前。由於此人修為低弱,所以埋身於隱跡陣法之內的凌別並未被他感知。
這人狼狽不堪的爬了起來,胡亂往口中塞了幾顆丹藥,還未來得及駕起劍光再逃。天中二朵陰雲沉沉降下,黑氣迅速收斂。雲霧繚繞中,現出二名賣相不佳的青壯男子。這是一對長相一摸一樣的孿生兄弟。二人皆是身著黑色勁裝,並且面目之,縱橫交錯的佈滿眾多可怖傷疤。唯一不同之處是,一人缺了一顆眼珠,一人少了一隻耳朵。二人成包夾之勢,死死封住逃遁之人所有退路。
「杜焜,你竟敢違背老祖諭令,私自出逃。你這叛徒!還不乖乖隨我回去聽後發落……」獨眼男子口中發出了艱澀沙啞的聲音。
「呸……你們才是叛徒!你們這兩個人族敗類,身而為人,竟願屈居異類之下,殘害同族,犯下種種邪端。你們於心何忍呀?」這人一見無路可退,倒也十分光棍的充起英雄來,大義凜然的駁斥身後之人。
凌別這時才算看清這人面貌,原來這被追得灰頭土臉之人,竟是在鬼市之中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賭鬼杜焜。
「涵勻城的杜焜……原來如此,還是先看看再說。」凌別可不是那種一見相識之人,就胡亂出手架樑的愣頭青。雖說以他目前這種尷尬處境,一旦被二名殘缺之人發現了行藏,那是絕對免不了做過一場的。但他還是在等,等待一個萬全的出手時機。
另一獨耳之人聽得杜焜之言,不由勃然大怒道:「殘害同族?你莫非不知我兄弟二人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摸樣的?當初將我二人踐踏折辱的,是同族。救了我兄弟的,是妖!既如此,我等為何不能替妖族賣命?」
杜焜面現沉痛之色,說道:「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呀!他只是在利用你們仇恨之心……」
「非是利用,而是各取所需。因為如此作為,正是我二人所求。你既不肯回頭,那就休怪我兄弟翻臉無情了。」獨眼男子規勸不果,不再多言,揚手射出一團濃郁死氣,將三人完全籠罩於陰氣之中。剎那間,鬼哭狼嚎,淒慘悲鳴之聲不絕於耳。
「又是這種煉製過的鬼體?一群沒有新意的傢伙。看來他們還真是殘殺不少生靈呢……」凌別躲在隱跡陣中,悠然自得的品評著幾人手段。他之所以如此篤定,因為他手中有著一顆能夠吸收魂魄的黑晶。此類由生魂強煉而來的鬼體,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半點麻煩。
凌別毫不在乎此種鬼物陣仗,身處鬼體包圍圈中的杜焜,可沒那麼大本事。他面對千百鬼體合圍,無處可避。只得手忙腳亂取出一顆土黃小珠,催動之下,小珠表面浮現出大量符咒,在空中組合排列,形成一圈黃色光幕,緊守週身方圓三尺之地。無形鬼體撞符咒,發出數聲刺耳尖嘯,便被光罩不斷散發出的黃芒推開。眾鬼體前赴後繼衝擊著防護,一時間無法突破光罩,但也將杜焜逼得行動不得,只能在原地艱難抵擋。
「你這顆檀珠能夠抵禦陰氣。可還能再擋飛劍?」獨耳男子揚手射出一道暗淡劍光,下達了最後通牒:「現在乖乖跟我回去,或許可以繞你一命。」
杜焜一臉決絕之色,咬牙苦撐。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知道,噬心老祖對待叛逆,那可是絕不容情的。若是自己束手就擒,雖說可免速死。但是將要面臨的刑罰,絕對比死還要難受。所以他無法回頭。修者之途,有進無退。一旦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之境。
獨耳男子見杜焜不答,眼中閃過一抹冷厲之色,掐動劍訣,晦暗劍芒化作一隻幽冥鬼爪,直指杜焜而去。竟似要將他的心臟給直接挖出來。
杜焜面對鬼爪襲身,一咬牙,御使檀珠相迎。鬼爪抓檀珠,隨著一聲清脆碎裂之聲,檀珠猛烈爆開,激起陣陣黃色氣浪,將劍光炸的倒飛而去,同時也將大片鬼氣吹散。杜焜抓住這剎那空隙,運起自身最後一絲元力,奪路而逃。他的飛劍已在方才受到陰氣侵蝕,一時無法使用,所以只得發足狂奔起來。
二名殘缺男子也受爆炸波及,不得不閃身暫避,露出空隙,使得杜焜能夠逃出包圍。二人在劇烈氣浪中穩住身形,剛要御劍追去,忽見杜焜跑到一顆大樹之後,人影一閃,竟然失去了蹤跡。
「不好!還有人在……」獨眼男子話音未落,就覺身後有異物襲來。情急之下顧不得多言,急忙翻身閃躲。
「撲通」一聲,獨眼男子滾倒在地。他還是沒能完全避過。一道烏芒劃過,獨眼男子整條手臂齊根而斷。
「嘖竟能躲過了要害?哎失敗、失敗……」凌別不滿的嘟噥一句。他覺得對付此種貨色,都不能一招制敵,那是一件很沒有面子的事。
「大哥!?是你?你去死!」獨耳男子見大哥被劍光刺中,頓時雙目赤紅,一道陰暗劍光含憤而出,途中吸攝了大量飛散鬼體,聚成一道陰煞厲芒,直朝突然而至的凌別飆射而去。另一邊倒在地的大哥,也是忍著鑽心劇痛,驅使殘餘鬼體,化作一個猙獰鬼頭,張開空洞巨口朝凌別咬去。
凌別面對雙重攻勢,洒然一笑,揚手拋出一圈烏芒,護住週身要害。灰色劍光不知有詐,一股腦兒撞了去,一下子便被雷炎盾中所藏鋸齒絞得粉碎。大量鬼體失去劍光牽引,自盾中縷縷冒出。這還是凌別手下留情的結果。他想要將這些鬼體攝入黑晶之中,所以沒有啟動其中魔焰煉魂的陣法。否則,就憑這點比之怨念鬼體都要弱幾分的玩意兒,那是絕無倖免之理的。
獨耳男子慘叫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癱軟在地。心神相合的飛劍被毀,氣機牽引之下,他立即受了重傷。
剛毀飛劍,不及再有動作,巨大鬼頭呼嘯而至。凌別不閃不避,週身泛起隱隱黑煞,任由鬼頭鑽入體內。
「陰魂噬體!」獨眼男子眼見陰氣侵襲成功,立即發出了他的殺手鑭。
凌別渾身一震,仰天便倒。
「哈哈,竟敢傷了我。我要把你……什麼!……啊呀!」獨眼男子正在得意之際,一不留神,又被雷炎劍洞穿了腹部。
「陰魂噬體?好像是十分凶狠的玩意兒。不過對我沒用。」凌別緩緩起身,好整以暇的說著。
獨眼男子一見凌別這般作態,就知自己全部心思已盡在此人算計之內。眼前這小子能在不動聲色間化解鬼體侵襲,這種功力,絕不是自己兄弟能夠對付的。他忍著劇痛,狂吼著撲向凌別。希望能夠借此給弟弟爭得一線生機。「不管怎樣定要保得弟弟無事……」這是獨眼男子當下唯一心聲。
「咦?送死?」面對拋卻生死的獨眼男子,凌別不敢大意。劍訣一轉,雷炎劍再次襲至,將他下半身完全斬去,卻無法阻止他的半身藉著慣性飛射而出。凌別微微向後平移一尺,避開種種污穢之物,卻仍是被抓住了腳踝。
只剩半截身子的男子剛一扯凌別,便覺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遍佈全身。獨眼男子渾身黑火繚繞,死死纏住凌別不放,艱難的回頭道:「小弟,快逃……快……」
「大哥大哥呀……求求你放過我大哥……我等願意歸順……」獨耳男子無力的趴在地,一行濁淚,愴然而下。他竟然開始討饒起來。
「兄弟情深,令人感動……」凌別也不管腳下這半死之人,御使雷炎盾對著告饒男子當頭罩下。盾下傳出了一陣稀里嘩啦之聲。這是他被攪成碎肉而發出的聲音。凌別雖說有心招募隨從,但也不是什麼貨色都能入他法眼的。此種臨敵討饒之輩,要來有何用?相比之下,還是硬氣的哥哥更能得到凌別認可。
「能有捨身赴死的勇氣,也屬不易。到底是哥哥呀。心性毅力就是比弟弟要高出一籌。」凌別無不讚歎的想著。
半身男子面露悲慼之色,在魔焰的灼燒下發出了含混不清的聲音。他已是不能正常發聲。凌別從他的口型來判斷,他是在問「為什麼?」
「因為你阻了我的道。」凌別解答了男子最後疑惑,黑焰猛然暴漲。將他徹底化為了灰燼。
隨手射出幾點魔焰,將一切殘肢斷臂清理乾淨,又將殘存鬼體一掃而空。凌別回身,看向身後畏畏縮縮的之人。
杜焜這回可真是被嚇到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在鬼市與自己有說有笑的小娃,出手竟然這般殘酷無情。腰斬,碎屍,火煉,種種手法,已將這沒怎麼見過世面的賭鬼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凌別也不跟這面色青白不定的杜焜多廢話,直接問道:「說罷,他們為何追殺於你?我今日替你擋劫,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杜焜看了眼懸在半空,猶在滴血的雷炎盾,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強笑道:「多謝小哥救命之恩。你就是不問我,我也要說的。這個……能不能先把法寶收了。這個大玩意兒懸在頭,怪嚇人的。呵呵、呵呵……」他看到了在雷炎盾內側,仍有一些碎肉,在兩面鋸齒不斷研磨之中變成了肉醬。
凌別輕輕頷首,只見雷炎盾燃起滾滾魔焰,迅速焚盡各種不潔之物,在空中打了個滴溜兒。飛入凌別掌中,消失不見。
杜焜苦笑一聲,說道:「小哥兒好手段,幸好遇你。否則,我這條命可算是交代了。追我之人,是一對雙生兄弟,哥哥是殘魂,弟弟是殘劍。哎他們其實也是可憐之人……」
凌別撇了撇嘴,打斷道:「他們可不可憐與我何干,人生在世便有千般無奈,萬種苦惱。想要改變,唯有自救一途可行。我若是任由他們將你抓回去,不知你比他們誰更可憐一些?」他奉行的是爭勝之道,所以最是看不慣此種長噓短歎之態。所謂可憐,說白了就是不辨因果,不知險惡,走向歧途的必然結果。
杜焜連聲稱是,憑白無故又給教訓了一通。這讓他有些小小鬱悶。他不由有些同情起次那個老頭兒來。要做這小哥兒徒弟,還真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呢……
他整了整思緒,說道:「你既在永安城中,應該知道最近狼崽子侵攻元武國之事。」
「知道。我還知道,涵勻城背後還有一個噬心老祖的妖族,他的本體是什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凌別之所以一直想弄清楚噬心老祖的本體,是因為只有知道了他是什麼妖,凌別才能根據他的特點制定有效應對策略。妖族不同種族之間的差異,是十分顯著的。如是不知其特性,貿然對,很可能會吃個大虧。
杜焜驚道:「你也知道噬心老祖的事?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變的,總之那是一個十分變態的傢伙。我有一次看見,這個老東西竟然活吃嬰孩內臟。還把吃剩下的嬰孩賞賜給手下小妖分食。魂魄就煉成嬰煞,供他驅使。還有一些得罪他的人,也是被他煉成鬼體,供手下驅使。」
「喜食生人內臟?有這種嗜好的妖族那可多了。原來如此……盜取嬰孩,就是為了供這妖食用。哈哈原來我當年就差點成了他盤中之餐。這麼多年下來,他應該吃得滿嘴流油了。那麼狼崽子呢,也是由他驅使的?」
「這就是我冒險出逃的原因,因為那噬心老妖正在策劃著一個陰謀,能夠危害到修真界的陰謀……」杜焜湊近凌別,一臉鄭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