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重回市街,吳明看了眼凌別肩上停著的紅雀,問道:「師尊,這只紅色小鳥是……?」
凌別隨意道:「哦,她呀,她是我新收的寵物。啊!哎呀~!別啄呀~我說錯了,我說錯了!這是神鳥朱雀,生於天火之境。此番神鳥遊歷凡塵之期,將暫住我們家中,徒弟呀,你有福了。四方靈獸的傳說,即便在凡間也是家喻戶曉的。想想看,南方神獸居於你供奉府中,那是多大的榮幸呀。」
朱焱得意洋洋的享受著吳明崇敬的目光,倒也不在作怪,老老實實的扮起小鳥,立於凌別肩頭,好奇的四顧張望起來。
凌別擺脫鳥啄之苦,心情大好之下,笑道:「徒兒呀,今番師尊也算是有錢人了。一會兒拍賣大會上,你若看上什麼,一定要記得跟我說。千萬不要替我省錢,知道嗎?」
吳明好奇道:「師尊,此次交易究竟賺了多少,說出來讓弟子也高興高興呀。」
凌別微笑不語,單手比了個『一』字。
吳明猜到:「一百萬?那可真是不少了……」
凌別輕笑道:「是一百萬的一百倍,一億!」
「一,一億……」老徒弟徹底傻了,想想自己每次去一些大戶家中騙吃騙喝,騙財,呃~不騙色。順帶賣上兩瓶「仙藥」,也不過收下千把銀子「香油錢」。一億,自己得賣多少丹藥,吹多少牛皮,才能賺到一億呀!
「不愧是師尊,不聲不響就淨賺一億。這種功力,高山仰止呀……」老徒弟吳明對師尊的敬佩之情又上了一個層次。
凌別從懷中拿出圖紙邊看邊道:「綜合區的拍賣大會子時三刻正式開始,現在才剛到子時二刻。這一刻,還得找個好去處,消磨一番時光。」
吳明大驚道:「師,師尊,弟子方才就覺得十分古怪。弟子覺得,我們在這鬼市之中起碼都逛了大半天了。為何不見天亮?」
凌別答道:「不要忘記你我所處之地。鬼市雖開在凡間,卻非凡間之屬地,兩界空間相疊之下,時間的流動也受到極大影響。若是此時有一凡人在鬼市之外看向鬼市。他會發現市中每一人都身帶七彩流光,以他想像不到的高速行走穿梭,幾乎無法看清人形。其因由,簡單來說,就是鬼市之內的時間比外界快了三十倍左右。但又因你我都身在其中,所以根本感覺不出時間流逝變快,反而會生出一種時日漫長的感覺。我這麼說,你可明瞭?」
「這,這……弟子魯鈍,弟子不明……」吳明想到腦門見汗,都沒弄明白師尊所說之言到底是何意?這時間明明是快了,怎會又變得慢呢?玄奧呀……
凌別輕笑道:「不明就罷了,此乃皮相小術,我輩修煉者不取亦可。你只需知道,我們在鬼市之中的一夜,其長度相當於尋常三十夜即可。」
「哈哈,這下弟子明白了,三十夜呀……那可有得好逛了。」吳明感到自己的大腦終於獲得解放,渾身一陣輕鬆。
凌別哈哈一笑,繼續研究起他的『鬼市導遊圖』來。
又過了不多時,凌別忽覺徒弟在一旁拉扯著自己袖口,隨口道:「又有何事,不要老是一驚一乍的。修煉之道,首重修性,知道嗎?要淡定。」
「師尊,師尊!快看,那裡那裡!」老徒弟在凌別耳邊催促著。
凌別抬頭望去,就見一面無表情,全身不著寸縷,卻長滿了大大小小上百隻眼睛的清冷少女,向二人這邊漫步行來。
「不必大驚小怪,這是百目鬼女,天生神目,在這鬼市之中專司巡查一職。不要再看了。」凌別隨口說道。
老道吳明腳步雖在移動,眼神卻仍舊看向少女,心中嘖嘖稱奇。
百目少女發覺吳明視線,微一皺眉,隨即素手輕擺,對著吳明甜甜一笑。
吳明見少女手心之中張開一隻幽幽大眼,綠光閃爍間,只覺雙目一陣刺痛。
吳明雙手遮眼,驚叫道:「師,師尊!我的眼睛!我什麼都看不見啦!」
凌別隨手輸了一道元力,替徒弟平複眼中刺痛,埋怨道:「叫你別看,你怎還看?你從前不是個讀書之人麼。怎地不懂非禮勿視之理呢?」
百目少女經過吳明身邊,輕輕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吳明淚流滿面,睜開雙眼,尚未來得及辯解,忽覺喉中一陣不適,「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
一隻小癩蛤蟆自吳明口中跳出,蹲坐在其腳前,發出「呱~呱~」的叫聲。
吳明驚惶道:「這~蛤蟆!我……嘴……」他已被嚇的口齒不清。
凌別歎息一聲,解釋道:「這是『陰神種胎』之法。此法為百目鬼女特有的一種陰毒法術,其過程恐怖之處,比之噩夢尤勝百倍不止。百目女鬼先以邪眼之力直接在所視之人體內各個部位種下陰蟲鬼胎。一旦法成,各種毒蟲鬼嬰便會瞬間在宿主體內長成,啃噬內臟,直至咬破表皮,破體而出。或者乾脆從人七孔之中鑽出。而且此時宿主的生命已同鬼嬰連成一體,所以暫時不會死去,只能生生看著自身軀體之上各種陰蟲鑽進鑽出,忍受萬蟲噬體之痛。實在是一種歹毒非常的邪功呀。」
老徒弟吳明聽得臉色煞白,慘笑道:「師尊……弟子恐怕……不能……」他這是要交代遺言了。
凌別微微一愣,大笑道:「稍稍嚇你一嚇,怎的這般作態?你當真以為鬼界執法之使會為了這麼點小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你施以毒刑?人家只是對你這登徒子稍作懲戒而已,看了這只蛤蟆,你還不明?」
吳明擦了一把額頭冷汗,苦笑道:「師尊,弟子方才真以為……哎!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呀……這女子,是以為我想吃她天鵝肉吧。」
凌別頷首輕笑,就要再調笑兩句,忽見那隻小蛤蟆跳上徒弟腳面,「呱~呱~」鳴叫不停。
凌別似有所覺,一把揪起蛤蟆,放在手心把玩,搖頭歎道:「有趣,有趣!沒想到,沒想到……」
吳明好奇道:「師尊,什麼有趣?」
凌別將徒弟上下打量一番,點頭道:「這女子今日使你當街出醜,你也不必羞惱,日後自有果報就是了。」
吳明還要細問,凌別隨手將蛤蟆往路邊草叢一扔,擺起師尊架子道:「好啦,像個婆娘似的喋喋不休作甚。日後之事,日後自知。」
吳明見師尊不耐,也不敢再問,只得亦步亦趨跟上師尊步伐,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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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別帶著徒弟來到一座瓊樓碧瓦的高樓之下,介紹道:「此樓即是名滿二界的『品幽樓』了。十年一見呀!走,我帶你上去見識見識冥界第一美酒『失魂香』的威力。」凌別拉起老徒弟,向酒樓門前行去。
吳明跟在凌別身後,只覺師尊越行越慢,直至進入酒樓大廳之內,乾脆站定不動,低頭默思不語。吳明疑惑道:「師尊……?」
凌別抬頭,目中閃過一道冷光,輕聲道:「不吃了,走!」
吳明隨著凌別走出酒樓,也不敢多問,一老一小二人在鬼街之上默默而行。忽覺腦中響起凌別聲音「我現正與你心念傳訊,你尚未學會此法門,就不要出聲了。看見前面那一男一女二人沒有,就是那個身穿銀色長衫,腰扣黑晶飾帶的男子和身著湖綠色羽衣仙裙的女子。」
吳明默默點頭。
「此二人與我尚有一番因果未了。我們跟著看看,見機行事。」
吳明露出一副擔心神色。又覺凌別傳音道「放心,你師尊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麼。這鬼市之上,可不是人界修者能夠肆意妄為的地頭。我只是探探這二人動向罷了。」
一老一小二人在人群中默默跟隨二人,倒也沒有引起目標心疑。畢竟,以他二人目前的修為,在修真界只能算是小魚小蝦一般的存在。混在如潮的人流之中,正如水入海,如魚入群一般,渾然天成無跡可尋。尋常之人就是存心想要尋這二人,都要費上一番功夫。何況眼前這對男女根本無知無覺,只知走馬觀花。
「好賤人,終於被我撞見!我還沒死呢。就與這皮相之貨苟合……咦~?他二人如何關我屁事,我真是莫名其妙。」凌別整了整心緒,開始認真分析起二人動向。「這明塵幾度向瓊霞示好,是否代表著清宵道宗有意染指天醫門呢?很有可能,天醫神丹,世所共求。老友啊,你的至善之道是否能夠應付此種局面?可惜這回,我恐怕是幫不上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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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別看著二人進入賭坊之中,倒也不急著跟進,而是轉身向徒弟笑著解說起來:「你,氣勢一點不遜方纔所見的品幽樓,只是稍顯一絲金玉之氣,這也難怪嘛,因為此樓便是鬼市之中最大賭坊,『君勝台』。」
吳明訝道:「師尊,修者也好賭麼?」
凌別笑道:「你當修者都是只知打坐煉氣的泥胎木人麼。修者雖說超脫於凡人,其實一樣擁有凡間一切七情六慾,諸多雜念。只是我們比起凡人更善於籌算謀劃,更明至理,因此才能站於天地之間,俯瞰凡塵過往變遷。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修者的賭性更勝凡人萬倍不止。想想修煉所要面對的種種劫難,若是沒有賭上一切的覺悟,尋常之人必定未戰先怯,這劫又如何能渡過?」
「原來如此,修者果然好賭。」
「也不盡然,修者雖有賭性,但更具理智。面對世間諸般誘惑,修者也許會遊戲,也許會享受,但絕不會沉迷。所以凡世間那些因為好賭而落到傾家蕩產和身敗名裂之輩,在修者之中是絕對找不到的。最多……」
「滾~賒賬賒到『君勝台』來了,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兒?」二名青面虯髯大漢將一渾身酒氣,身形矮小的男子,扔出賭坊,喝罵了幾聲,返身回樓。
「真是沒有面子呀……剛說到修者有度,這不爭氣的傢伙就來給自己上眼藥來了。」凌別鬱悶的想著。
矮個男子在地上翻滾兩下,起身拍拍塵土,四下張望了一番。一見凌別,面現喜色,湊上前來,打躬作揖道:「這位小哥兒看著有些面善,在下杜焜,一時不湊手,還望小哥兒行個方便。在下進去翻本之後一定連本帶利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