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我是莫默呀。」女子眼中含著淚光。
隨著這聲熟悉的稱呼,凌別的神思,陷入了回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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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前
伯歧行於一片山嶺之間。時不時逗樂著一些林間小獸,逍遙漫步。
「咦……那邊那個小山村之中有人在使用大範圍的迷魂之術?」伯歧心有所感。
「左右一時無事,不如去看個究竟。」伯歧有時候就是這麼的無聊。
藝高人膽大,伯歧也不削作任何掩飾。捲起一層金色光幕,大刺刺向山村方向飛去。
不消片刻,伯歧落定於山村之中。神念探出,整個村莊各種事物頓收心底。「大部分人都已睡著,只有一處……」
金光閃過,伯歧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一間小木屋之中。
二隻夢貘被打回原型,昏死過去。幾名修者,正在麻利的刨腹取丹——在一個已被嚇傻了的小姑娘面前。
伯歧嗤笑,真正的高手其實都十分不齒這種獵取夢貘妖丹,躲避心劫的做法。因為由這夢貘妖丹所煉製的離夢丹,其主要功用僅僅是將心劫暫時延後而已。等到避無可避之時,隨之而來的反噬,往往是相當可怕的。服食過離夢丹的修者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因為他們的心中早就生出了怯意。起碼他伯歧就沒聽說過有哪一人服過離夢丹之後還能順利渡過心劫的。
「迴避本心,自取死也。」這就是伯歧對那些縮頭烏龜的評價。可惜大多數修者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伯歧這種修煉層次。他們覺得,即使能夠躲過一時,多活一天都是希望呀。說不定以後會有轉機呢?因此,對夢貘獸的獵殺也從來沒有停止過。不過修者比之凡人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們更懂得細水長流之道。不會因為一時興起,大肆破壞自然,或者將某個物種徹底滅殺。而是採取了『殺大放小,自然放養』的策略,以保證自己以後一直有離夢丹服用。
屋中幾個修者見到伯歧進來,都顯得十分侷促不安。因為伯歧根本沒有何收斂掩氣。他身上所帶的氣息,對這幾個元嬰期修者來說,實在是太過強大,也太過駭人了。
一個看似是這幾人首領的元嬰中期修者,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躬身一禮,抖抖索索道:「靈隕派弟子,林全宗拜見前輩。不,不知前輩來此……啊!!晚輩願意獻出夢貘內丹孝敬前輩啊!」這弟子被伯歧目光一望,駭得魂不附體,只當他是要奪寶殺人,急忙開口討饒。
伯歧搖頭,收攝了功力,淡淡道:「我只是偶爾路過此地,好奇之下過來看看罷了。不必如此緊張,我對你們需要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伯歧指了指站在一旁徹底嚇呆了的小姑娘。問道:「她你們準備怎麼處置。」
林全宗恭聲答道:「回前輩的話,這只幼生貘獸尚未結丹,晚輩以為可以按照慣例放生。」
伯歧點頭,轉身離去。
伯歧行事,向來不問善惡,只論因果。這些晚輩弟子行事雖然可鄙,卻也懂些規矩。他自然沒有理由為難他們。
三日之後,伯歧又尋得一處寶藏,滿載而歸。「『天璣果』二十顆,『還陽草』二株,『寒髓精』一粒,『炫陽花』一朵,『玄鐵芯』十條,『赤金精』五百斤。順手殺死盤踞異獸十數隻,得五百年獸丹數顆。好個寒陽聚散之地!這種收穫,也算不虛此行了。」伯歧默默清點著戰利品。
行了不多時,伯歧望見遠處山嶺之中似有炊煙升起。不由想到「那個小姑娘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此年幼便沒了父母,她以後要怎樣生存呢……」
伯歧猛然頓步!修煉到了他這等境界,神思竟會受到外騖牽引,這絕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絕不可能是什麼巧合,莫非我在這小姑娘身上還有一番因緣不成?」
伯歧原地默坐,默運天衍神算之術,推算前因後果。
一刻之後,伯歧無奈的睜開雙眼「為何隨著我功力漸深,反而越難推算明晰了呢。似乎有著一股茫茫不可覺的力量在干擾我行法,使我無法看清將來的先兆……不管了,還是先去看看再說。」伯歧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靈覺,再前去看一看這小女究竟有何名堂。不過這一回,前途未明之下,伯歧可不敢造次。斂去全身氣息,拋出一件隱身法寶,不使自身元力,只是憑藉著風力緩緩御風而行。向著小山村飄去。
小姑娘雙手染血,跪坐於兩座小土包前,默默不語。「看這小姑娘十指中淤黑的血塊,這二座小墳,恐怕就是用這雙稚嫩的小手挖就而成的了。邊上一些乾糧清水,或許是村人送來的?」伯歧隱在一旁,暗自猜想著。
天際劃過二道青綠色劍光,落於小姑娘身後。來人是兩個身穿勁裝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人道:「師兄,看來被人搶先了一步。妖丹已經沒了,怎麼辦?要不要追?」
師兄罵道:「動動腦子!連墳都造好了,定是已過數日,這還怎麼追!該死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師兄目光看向默跪不語的小姑娘。
「小妹妹,是什麼人殺了你爹娘?告訴大哥哥,大哥哥去幫你報仇!」師兄走到小姑娘身邊,蹲下身子,和聲問道。
小女孩看向師兄,皺眉道:「你也是壞人,你跟那些壞人一樣,都想殺貘。」
師兄自覺在人前被一個小姑娘看穿了心思,顏面大失,惱怒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的很!」師兄凝起一道劍元,刺入女孩掌心,將她一隻手掌直接釘在了地上。
小女孩輕哼一聲,一手摀住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默默流淚。
「哎呦!還挺硬氣……」師兄就要再施毒手。一個囁嚅的話音打斷了他的施為。
「師,師兄。這樣不太好吧……師尊說過不能對幼獸下手的。」相貌平凡的師弟勸阻道。
「你閉嘴!得不到妖丹挨罰的是我不是你,少在一邊說些風涼話!」師兄怒了。
師弟低頭,不再多言。
師兄看向小女孩,陰森道:「看來不給你來點真格的你是不會開口了!」師兄抓向女孩小手,捏住一根小指用元力微微一震。
女孩終於忍受不住,慘叫出聲。
伯歧皺眉觀望,他想不明白一個小姑娘為何要如此忍耐。
「怎麼樣,骨斷筋裂的滋味兒不好受吧。還是不說?」
「……」
女孩五根手指一一斷裂。
師兄望著痛暈過去數次的女孩,有些無語。「連個小姑娘都擺不平,還讓身後這軟蛋看了笑話,要是給我傳揚出去,我豈不成了門派的笑料了?不行,決不能就這麼算了!」
師兄弄醒女孩,晃著手中一條二尺來長靈蛇狀飛劍道,惡狠狠道:「看見了麼。你要再不說,我就用這劍挖出你的雙眼。讓你一輩子在黑暗中渡過!你不怕嗎!」
小姑娘怕得全身發抖,緊閉雙眼,依舊不言。
師兄見威脅無果,眼神猛的一縮,運起飛劍就往少女雙目戳去。
伯歧心知不能再等,一道銀光閃過,後發先至,在女孩眼前一寸之處,截住了綠色飛劍。微微一絞,綠色飛劍便被銀光徹底粉碎。
師兄驚恐的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男子,勉強道:「前,前輩,我是劍殛魔宗的……」話還沒說話,便被銀色劍光穿顱而過,絕了氣息。
伯歧收了飛劍,才對師弟淡淡道:「你走吧,回去之後可把此事經過原原本本報知你宗宗主。任戰要是知道了今天此事,還要感謝我替他清理門戶呢。我是天衍伯歧。」
師弟一聽來人竟是與宗主齊名的天衍魔君,連忙行了大禮,話都不敢多說一句,駕起飛劍,鼠竄而去。
伯歧走近小姑娘,輕輕捧起一雙殘破不堪的小手。只見金銀二色光華不停在其掌中流轉,頃刻間,女孩雙手回復如初。
小姑娘疑惑的望向凌別,問道:「你不是和那些人是一夥兒的嗎?為什麼要救莫默呢?」
「你可以感覺一下,我是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伯歧坦坦蕩蕩,放開心神,任由小姑娘體察。
莫默微微閉目,不多時,睜開雙眼,淚眼婆娑道:「你是好人。可當日你為何不救我爹娘,今日卻要來救我?」
伯歧搖頭苦笑,這小丫頭問題還真不少。「我之所以不管你爹娘,是因為這件事只能靠你們自救。旁人即使能幫得了一時,其實和沒幫,也沒多大差別。至於為什麼又救了你。我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你現在還沒法理解。倒是你,為何不將那幾人的樣貌特徵告知那二人呢?對你又沒有損失,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小姑娘認真道:「因為娘說過不可以和壞人說話。而且他們很討厭,我不想跟他們說話,死都不想……」
伯歧歎息一聲,這小姑娘太倔強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現在就這麼丟下她不管,這小姑娘絕對活不了多久。
但是管了又怎麼樣呢?自己能改變什麼呢?
伯歧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有些心軟道:「如此年幼又孤身一人,實在生存不易。今後你不如就跟著我吧。」
小姑娘默默點頭,靠入伯歧懷中,輕輕道:「莫默以後就跟著叔叔,因為叔叔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
伯歧咳嗽一聲道:「要叫主人,知道嗎?我既為你提供庇護,你就要聽我的話。」
「知道了,主人。」小女孩乖巧道。
「嗯,很乖。」伯歧掌中閃著銀光,輕輕撫上小姑娘臉龐。
感受著主人的撫摸,小姑娘嘴裡發出了舒服的嗚咽聲。
就這樣,伯歧身後便多了一個小跟班,陪著他東奔西跑,尋幽探秘。小姑娘雖然不頂什麼大用,但勝在乖巧伶俐,時不時還會嘰嘰喳喳的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惹得伯歧開懷大笑。使得常年獨來獨往的伯歧體驗到了一絲有伴相隨的樂趣。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一晃眼十多年過去。
這一日,伯歧叫來莫默,問道:「莫默,你跟了我多久了?」
莫默粘上伯歧,嬌聲道:「十二年了,主人。」
伯歧輕撫著莫默秀髮,歎道:「十二年來,你可曾想過要替你雙親報仇?」
莫默靠在伯歧懷中,暗淡道:「可是,即使報了仇。爹娘也不會再活過來了呀。」
伯歧暗歎「仍舊未有改變……也罷!這種事強求不得。」
伯歧取出一隻閃著幽幽星光的月芽狀法寶說道:「這是我常用的隱跡法寶,『蝕光環』,此寶是我自一處上古遺跡中偶得而來。只要有了此物,即使是地仙境界的高手都別想輕易查知你的本體。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修煉法訣在這塊玉簡裡,你也收起來。」
莫默接過『蝕光環』問道:「可是,主人把這個給了莫默,主人自己就沒有了呀。」
伯歧心中突的一驚,他忽然感到,今日送出這件法寶,日後或許真會因為行蹤暴露而給自身造成不小的麻煩。可又轉念想到莫默。自己就要離開,這女孩日後沒人照顧,又不善爭鬥,要是沒有一些自保手段,下場恐怕會相當淒慘……
「算了,以我的功力,只要小心一些,還會有什麼事是我不能應付的呢。」伯歧在心裡自我安慰著,復又笑道:「我已經用不著這件法寶了,給你是為了讓你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因為今日就是你我主僕分別之日。」
莫默渾身一軟,跪坐於伯歧面前,垂淚道:「是莫默做了什麼惹主人生氣的事嗎。莫默一定改,求主人不要趕我走好嗎?」
伯歧抱起哭得楚楚可憐的莫默,輕輕為其拭去淚水,說道:「與你無關,是我個人的原因。我已修入了渡劫期,這個劫數必須摒棄一切雜念,獨自面對。如果這時還將你帶在身邊,不但我自身不能順利渡劫,連你都要遭到牽連。所以我們必須分開一段時間。修煉好這只『蝕光環』,日後自有相見之期。」
一道金光閃過,室中只留下莫默一人,懷抱著『蝕光環』輕輕啜泣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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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默……你是莫默!多年不見,你也長大了不少啊。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夢貘一族靈魂之力果然不凡,我形貌變化如此之大,你都能一眼認出?」凌別搖頭苦笑。
「主人那種特有的溫和之光,我就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呀!」莫默激動的說著。
「娘,你怎麼一醒來就只跟哥哥講話,都不理貘!還有哥~你的手怎麼一直按在娘的胸脯上呢!」
凌別連忙咳嗽一聲,拿來一條薄被替莫默蓋上。又道:「你們母女相見,一定有許多話要說。我出去替莫默拿些衣物來。」語畢,逃也似的竄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