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頓好了直嚷著要跟哥哥一起睡的莫然。師徒二人回到養生閣,席地而坐。
吳明道:「師尊,那小姑娘莫然雖然身世可憐,但畢竟身為妖類,不可與人久居。倘若在這兒住久了。弟子怕終究紙包不住火啊。」
凌別瞥了一眼老道,問道:「怎麼,你怕到時露了餡兒,壞了你老神仙的名頭?」
吳明被說中心事,也不遮掩,只是恭聲道:「弟子的確有這個顧慮。不過最大的問題是,莫然她娘多日未歸,極有可能已遭不測。要是讓那些抓捕貘獸的修者發現了那個山洞,看到師尊留下的訊息後尋至此地,我們該如何應對。」
凌別點頭道:「嗯……你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有一點你有所不知。修者可不是傻子,也懂得竭澤而漁的道理。夢貘一族中只有結成妖丹之貘才會遭到修者的捕殺。一隻貘,從初生成長到妖丹期,如果沒有什麼奇遇的話,少說都要百年之功。像莫然這種剛生出幾年,即無法力,又無凶性的幼獸,就是連抓回洞府看門護院的價值都欠奉。養著這種靈獸,不但沒有任何益處,還得耗費精力靈石。簡直就是得不償失。所以,即使被最凶殘的魔修看到莫然,也不會把她怎麼樣。因為那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吳明聽得師尊解釋因果,頓覺鬆了一口大氣,他最怕的就是與人爭鬥了。凌別一見老徒弟這幅膽小怕事的摸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復又怪聲道:「好徒兒,為師的話可還沒講完呢。最凶殘的魔修也許不會打小莫然的主意,因為他們還有理智。不過據我所知,修真界裡就有一些小輩卻偏偏喜歡欺負這等幼獸,甚至以殘虐各種靈獸為樂。此等心智扭曲之人正魔二道皆有,如果撞著了此類人物,那可說不得就要做過一場了。嘿嘿,好徒兒呀,你上回殺得兩個匪類,就功力大進,可是看得為師都有些眼熱。這次如是再有機會,說不定又讓你破去個心結,功力直接跳到結丹之境了呢。」
吳明苦笑道:「師尊,你就不要拿弟子說笑了。我都老骨頭一把了,實在是經不起折騰啊。」
凌別不削道:「這也是理由?你在凡間的確算的上是一把老骨頭了。若是放在修真界,你這點年紀什麼都不是。一些門派的守門童子都比你年紀大得多。你正式修煉較晚,所以看似老朽。其實你這具肉身在你突破引氣期時,就已回復到了凡人壯年最佳狀態,甚至猶有過之。這點你應該早有所覺了吧。所以不要說什麼經不起折騰。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你完全經得起。」
吳明被師尊訓得無話可說,只好轉移話題道:「對了師尊,既然養著幼生貘獸根本無利可圖,那師尊又為何會把莫然帶回呢?難道僅僅是出於同情嗎?」
凌別笑道:「怎麼,你當我一直逼你開殺戒,就定是一冷酷無情之人了?告訴你,夢貘一族在心靈修煉方面的天賦,可是妖族之最。若是心性歹毒之人,只要沒修到心境圓滿,心思不漏的境界,是逃不過夢貘的感應的。同樣,若是抱持善意,也很容易被其查知。而且由於心思敏感之故,往往一絲細微的關懷在貘的感受中會被放大十倍不止。這也是夢貘族之所以與世不爭的原因之一,她們實在是太容易滿足了。」
吳明感歎道:「如此本分之族類,卻屢遭劫難。難道善良真是可欺。」
凌別搖頭笑道:「並非善良可欺,而是軟弱可欺。貘族遇事處處退讓躲避,信奉不爭而勝之道。卻又不知天道之大勢,豈是一個小小妖族能夠效仿的?這種族類不消亡,那才叫沒天理呢。不過此族說來也有點蹊蹺之處。我曾在一處上古遺跡之中收到過一塊記憶水晶。據說上古時期的夢貘族是個攻擊性極強的大族,有洞徹心靈之能,還有能使夢境成真的神奇力量。其族妖力之強,幾能與妖中皇族龍族一較高下,其中種種,語焉不詳,也不知是真是假。起碼,以目前情況來看,只有洞徹人心這一條還靠譜,其它則是完全相反。」
凌別起身行至窗前,看向屋外。此時東邊天際微微泛白,遠處不少小鋪已經冒起了裊裊炊煙。市街之上則有一些早起的行商挑擔提簍,開始了新一天的營生。二隊披掛整齊的執銳士卒從樓下經過,分別向著城門方向行去。
望著眼前一派生機勃勃之色,凌別遊興頓生,回身對吳明說道:「你尋山一夜,卻是辛苦,就先歇著吧。我去游一遊這早市,順便回家一趟,把這屠刀之事解決了。」說罷,自牆邊櫃架之上拿下一個錦盒,取出其中奢侈之物,隨意往架上一擱。將屠刀放入其中,出府而去。
凌別挎著錦盒,漫步於市街之上,耳邊不時傳來兩聲小販吆喝聲。凌別不由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好歹也算在這永安城住了六年,每每不是閉門練氣,就是形色匆匆往返於供奉府與自家之間。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市街之景。要說這城裡有幾條街,街上有幾間店,那自己可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隨意在街邊小攤上挑了幾件精巧飾物,又在一家打鐵鋪子買了把上好的精鐵屠刀。漸漸的,凌別行至一通衢之所,看著眼前車水馬龍的繁忙景色,凌別不由有些走神。
「小娃,讓開點,被磕著了你可別哭鼻子。」凌別側身退讓,一輛四匹馬拉的貨運篷車,緩緩行過。
「那邊的小哥兒,大清早還沒吃過早點吧。來我這嘗嘗?」凌別轉身望去,「『見面有緣』麵點鋪,有趣的名字。」凌別走到街邊,找了張空桌坐下,尚未開口,老闆就上前慇勤道:「小哥兒是第一次來我這吧。跟你說,我這麵店可是永安城一絕,不少外地商客旅人都慕名而來呢。」
凌別看著笑容可掬的老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來?」
老闆笑道:「那是,沒這點眼力架兒,怎麼做的好生意。我這有菜肉包子,蔥油餡餅,香糕甜果。當然最好的,還是各色湯麵。保你吃了忘不了。你要來點什麼?」
「既是見面有緣,那就來碗辣醬面吧。」凌別回道。
「好勒,你等著,辣醬面一碗。多加澆頭啊!」老闆對著後邊鋪子上賣力拉著麵條的徒弟吩咐一聲,風風火火的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凌別一邊觀看著街景,一邊靜靜等待著。其實修煉到了引氣期,已經可以通過吸取天地元氣來維持自身所需,也就是所謂的辟榖食氣。不過凌別可不想學那些個清心寡慾的假道學那套玩意兒。人生五識,各盡其用,只要合乎自然,就無不可為。凌別前世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定了無數清規,只知持戒不知求解的禿子。整天抱著些條條槓槓不放,還能修行?凌別嗤笑。
不多時,老闆親自端著麵條,來到凌別身前。剛出鍋的麵條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麵湯之上,淋著一層新鮮**的辣醬,配上幾條清爽的青菜,一隻被切成兩半整齊排放好的鹵蛋,光從賣相上看,就十分能引人食慾。凌別道了聲謝,動起筷來,淺嘗幾口,只覺麵條觔斗爽滑,澆頭香辣味足。喝一口**湯頭,滿口濃香,過癮之極。
老闆看凌別吃得香,樂道:「小哥兒,怎樣,我沒騙你吧。我看你吃相舉止文雅,多半是生在富貴人家吧。我的手藝比你家大廚如何?」
凌別笑道:「這回你猜錯了。我可沒生在什麼富貴人家,我家是世代殺豬的。只因拜了吳老神仙為師,常去供奉府中,所以學了些規矩。」
老闆驚訝道:「原來小哥兒你就是老仙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這碗麵我請你,呵呵,以後只要你來,我也請你。」
「為什麼?師父他老人家有這麼大面子?」凌別有些好奇。
「小哥兒你不知道嗎?吳老仙可真是活神仙呀!每月都從百忙中抽出時間來免費給百姓們治病送藥,永安城裡受過他老人家恩惠的人可多了。你看我這腿,本來是瘸的,沒枴杖根本走不了路。現在全好了,能跑能跳。感覺從未這麼舒坦過。」說罷,還生怕凌別不信似的,站起身來,原地跳了兩下。
凌別回道:「師父他老人家行善不求回報,自然不會跟弟子多說什麼。」心中卻在搖頭苦笑,「沒想到這老頭兒還有這份心。不過也無妨,只要不生出執念,隨他高興吧。」若是換了一些名門大派,師尊知道了弟子時常耗費精力去救治凡人,多半會責備這弟子修持不勤,虛耗光陰。凌別自由自在慣了。所以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對徒弟也不會多加束縛。
凌別吃著熱湯麵,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熱情的店老闆聊著閒話,忽聽得身後有人喊道:「著火啦!著火啦!快去叫救火兵丁呀!」凌別轉身看去,只見不遠處升起一道滾滾黑煙。濃煙之下似有火光閃動。
好奇之下,凌別辭別了一旁踮腳探頭不已的店老闆,向著火場快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