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變害為利
國土局的同事離去時李若茹並沒有跟著一起走，作為何倩和志強的老同學，她看電影似的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何倩一句：「我只記得志強讀書時比誰都會偷懶，十年不見，他怎麼變得這麼出息啦？」
何倩瞟了志強一眼後，似喜似嗔道：「時勢造英雄，當今社會該這種傢伙走運呀！」
綠水縣的縣城是背山面河建起來的，城區是一個三面環山的谷地，另一面則是幾十米寬的綠水河，長期靠一座清初建造的老石橋與對岸溝通。
經過近千年的發展，城區周圍已經沒有什麼空地，要改變城裡破舊擁擠的現狀，唯一的出路是向對岸發展。對岸是一片開闊的丘陵，除了茶林和旱地，就是佈滿墳墓的荒坡，原本很想建房的單位和個人，都不願來這個鬼能打死人的地方建房。要想改變人們這種觀念，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大規模的開發，將對岸的沿河地段發展成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城。
九七年年初，綠水縣一連傳來兩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一是江源市準備擴建，市區將逐步向綠水方向延伸，預計用十年時間，與相距僅五公里的綠水縣城連成一片；二是江源市至y市的鐵路已經開始勘測工作，鐵路將從綠水縣城的對岸通過，並在靠近江源市的地方建一個火車站。從消息傳來的那一天起，發展新城的宏偉計劃就被正式提上綠水縣的政府工作日程。
在窮困潦倒的綠水縣建一棟大樓也非易事，更何況是建半個城鎮，縣領導商量來商量去，最可行的辦法還是向上級要錢。報告打到市裡，市裡推到省裡，省委陳書記一看報告的事由就說：
「我聽鄒副省長說，綠水縣總共欠了職工半年的工資，至今已連續三個月沒發一分錢，上千名教師已聯名告到省裡來。一會鄒副省長會批給你們五百萬，務必一分不少地發到教師手裡，連教師工資都保不了，還奢談什麼建新城啊？」
有些當官的可以什麼都不管，唯獨不能不管工程，報告被打回來之後，綠水縣的主要領導沒一個死心的。嘰哩呱啦，呱啦嘰哩，聽了一系列臭皮匠的意見後，曾書記最終採納了「小諸葛」楊縣長的計策：明修棧道，暗渡陳昌。他們計劃爭取一筆世行貸款，先用世行貸款啟動水電工程，再用水電工程引來外商投資，最後靠外商的投資搞「開發區」建設。這個連環計果然奏效，與青山合建水庫的報告在省裡順利通過，如願獲得三百萬美元世行貸款的同時，還意外獲得了國家的一千五百萬扶貧貸款，隨後又把德福他們引來了……
開發區其實就是新城，這個內幕是李若茹的丈夫、綠水縣開發辦副主任劉力揭開的。
李若茹不僅是志強和何倩的同學，而且是何倩最要好的朋友，當她發現何倩與志強的特殊關係後，馬上跟以前很少交往的志強親近起來。一向愛結交的志強，自然樂意與李若茹一家發展關係，趁著還錢給李若茹的機會，把李若茹和劉力請到寶泉賓館去玩。喝完下午茶之後，大家一起去登山，邊走邊聊，閒聊中劉力把開發區的內情透露出來。
劉力話未落音，德福就情不自禁大叫起來：「慘啦！慘啦！雖說只是建半個小鎮，但十億資金都未必夠用，這還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上級不給一分錢撥款，靠綠水縣自己何年何月才能付清工程款？」
天塌下來照樣嬉皮笑臉的林飛，此刻也橫眉豎眼道：「阿福，他們不是把你當天下第一富翁，而是把你當天下第一凱子！」
德福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時，劉力卻一本正經道：「你們別笑，他們還真點這個意思！去迎接你們那天，楊縣長見你們坐著法拉利來，當場就笑得合不攏嘴，連說這下好辦啦！這下好辦啦！」
志強嬉皮笑臉道：「他們好辦啦！我們更好辦啦！」
何倩瞪大杏眼道：「都已經被人家賣了，你還高興什麼啊？」
志強又嬉皮笑臉道：「我為什麼不高興？人家把我們都當成了只會胡亂撒錢的公子哥，我們辦起事來不是更加順利？飛仔，謝謝你的法拉利，明天我也要去學學車，今後你不用車時，我也可以冒充幾回公子哥嘛！」
被笑盈盈的何倩打了幾下之後，志強才一本正經道：「這裡都是自己人，我就不怕現醜了。我打工那幾年進過兩家皮包公司，雖然不屑學他們的所做所為，但對他們的招數卻爛熟於心，楊縣長想空手套白狼，在我雷志強面前絕對沒門！」
志強掏出幾支煙遞給德福幾個後，自己點上火抽了一口，然後不緊不慢道：「實話告訴你們，早在他們第一次給我們劃地時我就覺查到啦！當我提出建廣場的地要由縣裡提供時，他們二話不說就給我們加了三萬平米，比廣場的實際面積多了兩倍。儘管綠水開發區的地皮不值錢，但哪有憑空多給兩萬平米土地眼都不眨一下的？」
其它人連連點頭時，劉力哈哈一笑道：「開發區的地每平米不值兩百元，縣裡原本就準備給你們十萬平米土地的，因此他們其實半點不吃虧！」
志強微笑著道：「我最初也認為是這個原因，但略加思索便覺得不對。他們之所以要扣下一部分土地，無非是欺我們不熟悉綠水縣的地價，以便給自己留下一個討價還價的餘地，既然已經扣下了，又怎麼可能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就把地還給我們？」
劉力接著又哈哈一笑道：「因為那些地就像沼澤，給你們的地越多，你們就會陷得越深，而縣裡則沒有任何實際損失！」
志強一字一句道：「不是沒有損失，而是會賺得更多！綠水縣的情況應該跟青山相似，大部分工廠都停產倒閉了，剩下的工廠十家有九家虧損，另外一家也是大致保本，有些官員仍愛到企業吃拿卡要，因此外地人根本不敢來這裡投資建廠。名為開發區，又不得不建些工廠來裝門面，於是楊縣長就把工業區的用地劃給我們，想讓我們來承擔他們自己不想也不能承擔的風險。」
劉力連連點頭時，志強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德福道：「我們那片地在規劃圖上屬於工業區，我們現在還在平整地基，一旦要建房時他們就會要求我們建廠房，而工業是綠水縣最沒前景的產業，建廠房幾乎不會有人買。他們之所以要多給我們一些地，一方面是希望我們拿更多的錢替他們裝門面；另一方面是擔心給的地太少難以套牢我們。」
眾人頻頻點頭時，志強又接著道：「因為料定他們會從水電專款中抽走一筆錢，所以我一點也不著急，當他們拿走那一千五百萬時，我出手的機會就到了。我要求他們重簽一份合同，不只是為了將所有資金捏在手裡，更重要地是為了把主動權奪過來。嘿嘿，你們再去看看第二份合同，其中沒有任何一條規定我們在那片地上建工廠，他們的規劃圖根本就沒有作為合同的附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