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臉上又是一紅,撐起身來坐起。那婦人見他起來,向他微微一笑,道「你且坐著,我這便讓人給你準備吃食。」說著轉身往外走去,卻是沒容郭奕多說什麼。那小女孩眼見母親往外走去,趕忙挪動小腳跟上,紅裙閃動,頭上的兩個小辮跟著一顛一顛的動著。待的跑至門邊,卻又回頭看來。
郭奕衝她友好的一笑,點點頭。那小女孩頓時喜動顏色,舉起那只白皙的小手向他揮揮,嬌聲道「哥哥莫要再哭哦,香兒一會兒便來陪你,你要聽話哦」說著,眉眼俱動的向著郭奕一揚頭。那神情,分明是素日大人呵哄她時的模樣,卻被她學來在這用上了。
郭奕大樂,只覺這女孩兒甚是可愛。眼見她不放心的看著自己,遂笑著向她點點頭,表示自己會乖的。那女孩兒大喜,這才轉身跑出屋去。隨即屋外傳來她焦急的喊叫「娘親等等香。」腳步聲漸漸去的遠了。
趁著空擋,郭奕下榻將自己外衣穿好。這才抬眼打量四周,卻是在一個小屋之中,只是屋中擺設,卻是讓他大感驚奇。半人高的案幾、帶著一圈木背的胡凳、一個滿是格子,擺著許多怪形怪狀石頭的大櫥、案幾上掛著毛筆的木架,俱是從未見過之物。
自己所在的木榻,卻是好似父親說起過的胡床,只是卻從四角向上延伸出一個棚蓋,自棚蓋上垂下輕紗罩著。床頭處亦有個高高的案幾,上面卻有一隻琉璃瓶。裡面裝滿了水,插著幾枝正自怒放的梅花。
窗戶卻是分作兩邊開地,此時雖是春末之季。按理說仍是有些料峭,然此間卻甚是溫暖。柔柔的輕風,自敞開的窗戶中吹進。花枝輕搖,滿室便是暗香浮動。午後明媚地日光撒進,那只琉璃瓶便耀出夢幻般迷離的色彩,襯著花兒的清麗、鳴脆地鳥叫和滿室的幽香,便營造出了一份出塵的靜怡。
對面那個擺放著筆架的案子,當是書案了。後面牆上卻掛著一幅大畫,畫中漫天飛雪下。一株梅樹傲立雪中。虯枝舒展間,朵朵嫣紅,承珠吐露。筆法細膩傳神,讓人望去,有如走入了畫卷,竟自感受到了那漫天的雪意,聽到了那雪落花開的靜寂。畫軸左下角一行小字:建安五年,塗鴉於青城隱神谷。下面尚有一方朱色小印。卻是看不清楚。
那畫軸旁卻是左右各有一豎垂下來的條幅,上面寫著兩行大字,筆力遒勁,金勾鐵劃。左邊是:萬花敢向雪中出;右邊則是:一樹獨先天下春。寓意深刻,意境深遠。使人讀之,自有一股豪邁灑脫之氣,撲面而來。
郭奕心中暗暗驚訝,究不知是何人所作。這隱神谷又是什麼所在。屋中擺設陳列。典雅大氣,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實是難以猜測。只是看著那琉璃瓶,以及那方朱印,應俱是宮廷所用之物。難不成這裡所居之人,竟是皇室之人?
他正自滿心疑惑,耳中卻聽得門外腳步聲響起。接著,紅影一閃,那個喚作香兒地小女孩已是先跑了進來,一雙大眼睛溜溜地看著他,見他果然未哭,顯然甚是滿意。
門口一暗,外面又是走進三人來。一個是個丫鬟,托著一個食盤,一碗米粥,四個饅頭。幾樣小菜,兩葷兩素。兩樣素菜,一碟是切的細細的絲,黃光宛然,甚是嬌嫩;一碟是素炒豆芽。葷菜一碟是一條蒸的魚,另一碟卻是紅艷艷的,油光緻緻的方肉。郭奕看的肚中不禁一陣輕響,食慾大興。那丫鬟將食盤放在窗邊的桌上,便退了出去。
郭奕不再去看那些食物,卻來看後面兩人,一個正是方才地那個美婦人,即是香兒的母親。另一個卻也是個女子,亦是做婦人打扮,只是年歲頗輕,估計最多雙十之年。長的卻是極為白皙,整個人如同一尊白玉雕成一般,瑩瑩間似有光華流轉,美艷至極,容貌竟似尚在那香兒的娘親之上。
這女子一身紫裙,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藥箱,顯是通曉醫術的。郭奕眼光掃過時,卻是被這女子肩上的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吸引。仔細看去,竟是一隻小貂,一身紫色毛皮,油光滑亮,毛蓬蓬地大尾巴翹在身後,一雙小眼卻是金光四射,凜然有威。郭奕心中暗驚,料想不是凡物。
他正打量間,卻聽那香兒地母親道「小哥兒暫忍飢餓,容我這妹妹為你察看下身子,若是無礙,我等也好向汝伯父交待」說著,將手向那女子一引。
郭奕連忙稱謝,只是耳中閃過「伯父」一詞,猛地驚醒。他自醒來,便被所聞所見之物震住,一時竟是忘了舊事。此時乍然聽到伯父二字,近日之事便如潮水般湧現。面上已是露出焦急之色。自己本是隨著伯父坐著一隻大鳥而飛,然後自己睡了,睜開眼睛便到了此處。只是伯父和自己父親卻在何處?自己父親如今又是如何了?心中想著,便要張口來問。
那香兒的母親卻笑道「汝莫要著急。此處乃是青城山,便是你伯父地居所。吾等俱是你伯父妻室。」郭奕聞聽,「啊」的一聲,連忙重新見禮,口稱伯母。那香兒母親自是陳惜憐,後面提著藥箱之人則是甘媚兒了。
甘媚兒自進屋來,一直未曾開口,等的陳惜憐介紹完,方才對郭奕道「郭家小哥莫要著急。我家公子正為汝父施術,明日定可相見,汝父既是到了此處,定不會有礙,你只管放心便是。且讓小婦人為你診看一番,你再進食」說著,已是聘聘婷婷的走過來。
郭奕心中方自安定,見甘媚兒過來,坐於那奇怪的胡登上,卻讓自己也做。郭奕試探著往上面坐去,卻感覺處處合適,很是舒服,比之素日跪坐不知強了多少。面上不禁露出陶醉之色。卻聽旁邊香兒「咯」的一聲笑了出來,不由臉上一紅,忙自正襟危坐。
甘媚兒給他檢查了一下,微笑點頭,道是無礙。讓他自行去用飯,自己便是先行離開了。香兒卻是走了過來,拉著郭奕走到窗邊桌子,催他趕緊吃飯,好與她玩耍。陳惜憐坐於旁邊微笑看著。
郭奕先行謝過,這才提著進食。他自父母出事,便幾乎水米未進,此時飢餓之下,只覺四樣小菜俱是美味無比,尤其那方肉,直似入口即化一般。風捲殘雲間,已是將四個饅頭合著白粥盡皆吃下,那四樣小菜,自也是盡皆入肚。
吃完微覺飽脹,卻見旁邊香兒瞪大眼睛看著他,口中卻道「哥哥真厲害,比典滿哥哥還能吃」一句話,卻讓郭奕甚是尷尬。
旁邊陳惜憐忍住笑,呵斥道「香兒休要胡言。」又轉向郭奕道「小哥兒可是用好了?若是用好,便隨處走走吧。汝父之事你不必擔憂,你伯父即已伸手,定不會有半分差失。這谷中你隨處可去,只是切莫往谷外去,谷外你伯父擺下了陣勢,若是陷了進去,卻要遭些罪了。若是有任何需要,使人前去喚我便是,不需生份了。」說著,已是站起。招呼那小香兒,便自離去。
香兒滿是失望,本望能與這個新來的哥哥玩耍,卻要被母親叫走,只得乖乖的跟著去了。郭奕起身相送,待得香兒母女走了,這才走出屋來,信步而逛。
眼見谷內花紅柳綠,溪水潺潺,一片春色盎然。順水而行,卻見前方有一水潭,潭水清冽,綠意喜人。抬眼看去,水潭對面一道瀑布飛濺,珠濺玉碎之際,帶起一片生動。那水潭邊此時正有一個道人打扮的老人,面對潭水,閉目而坐,一動也不動。
郭奕心中好奇,悄步往前移去。尚未走近,陡然見那老道雙眼睜開,向自己看來。那眼光如同實質,亮的怕人。郭奕心中一驚,連忙停步。躬身施禮道「晚輩郭奕見過道長,打擾之處,還望海涵」
那老道卻正是左慈,他早聞柳飛救了一人回來,還帶了一個少年,想必便是眼前此子了。眼見這少年年紀雖然不大,然卻是彬彬有禮,心下不禁喜歡。當下呵呵一笑道「哪有那許多禮數。不妨事不妨事,來來來,到這邊來坐。」
郭奕見老道甚是祥和,便又施了一禮,這才過去坐下。左慈已是聽柳飛簡單說起了這少年的事情,眼見他眉宇間仍是有些糾結,便尋些自己雲遊時的異事與他閒聊,郭奕聽的大是有趣,不時也做些評論,雖顯稚嫩,卻是頗有些道理。一老一少相對而談,倒也融洽。
左慈見郭奕眉宇漸開,方問起此番事情的詳細緣由,郭奕遂將曹操如何去探視,郭嘉如何如何突發癲狂,以至驚到曹操,曹操如何心慌急走將郭嘉拖倒在地,自己又是如何發現父親已死,這才至有母親身隕的事情細細說了。
左慈聽了亦是唏噓,想到曹操所行之事,不由沉思,心中暗有相助柳飛的心思。卻不知他的一番好意,終至奸雄斃命,漢室被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