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奧妮克希亞
塵泥沼澤位於卡利姆多大陸東側,大大小小的火山密佈在這片土地上,大部分在很久以前就不再噴發,只剩下零星的一些地方時常還能看到暗紅的熔岩流經地表。從南邊塔納利斯沙漠吹來的沙塵,在途經這裡時和來自海上的暖濕氣流匯合,形成當地特有的泥塵天氣,這也是這片土地名稱的由來。
此時新一場泥漿風暴正在醞釀中,空氣裡滿是刺鼻的塵土味,天空變成難看的土黃色,距離稍遠些的地方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一個巨大的身影衝破沙塵落在地上,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黑色的污血不斷從奈法利安體表的傷口中滲出,沾到沙塵後又變成難看的黑褐色斑塊,凝結在身體表面。黑龍晃了晃腦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嘴裡不斷詛咒著那些使它如此狼狽的人,同時也在詛咒著糟糕的天氣。
一路從龐貝斯島來到這裡,奈法利安已經精疲力竭。但它爬蟲般的腦袋依然高昂著,顯露出大地守衛子嗣應有的風範;黃褐色的眼睛瞇縫在一起,在周圍搜尋著什麼。
片刻之後,黑龍發出一聲低低的叫聲,聽得出來裡面充滿了喜悅。
「終於找到了。」黑龍自言自語著,向不遠處一座山峰飛去。山腳下一處巨大的凹陷,不過十幾米深,裡面被嶙峋的亂石封堵著,乍一看只是一處山體崩塌後形成的普通洞穴。
奈法利安走到洞穴盡頭,低聲念誦著古老的龍類咒語。原本堆積在一起的亂石彷彿有生命般活動起來,漸漸向兩邊分開,露出後面漆黑的洞穴,一股炙熱而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黑龍迫不及待向洞穴內走去,巖壁在身後合攏,重新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洞穴的牆壁和地面裂開無數細小的縫隙,岩漿不斷從裡面滲透出來,發出暗紅色的光芒。洞內的溫度遠比外面要高,如果是其他生物進入這裡,過不了多久就會因高溫而昏迷,但奈法利安卻顯得十分舒服,腳步也變得利索起來。
走出不遠,山洞向一側凹進去,隱約可以聽到裡面傳來沉重的呼嚕聲。
奈法利安剛要向前走,側面突然寒光一閃,一柄超大號長刀向它胸前刺來,伴隨著一聲低吼:「什麼人?膽敢闖進這裡。」
黑龍煩躁地伸出爪子,將來人的攻擊打到一邊。但對方這一下力道十足,加上奈法利安屢遭重創,被蘭德尼絲砍傷的前爪尚未痊癒,倉促間竟然又被砍到相同的部位,黑龍狂躁地怒吼一聲,向那人撲去。
那人聽到聲音頓時嚇得大驚失色,黑暗中雖然看不到對方的模樣,但這個聲音還是認得的。
「奈……奈法利安……」那人聲音顫抖地說道。
「沒錯,白癡,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吧。」奈法利安從鼻孔噴出一股火焰,張開大嘴向那人噬去。火光中只見那人同樣長著一張爬蟲般的面孔,上半身有幾分像人類,腰部以下卻是爬行動物的樣子,粗大的尾巴拖在地上,正是一頭黑色龍人。
「求……求您……」龍人驚叫道。沒等它說完,奈法利安已經一口咬下它的腦袋,按著屍體大嚼起來。雖然它並不喜歡吞噬同類,但一路狼狽逃命,黑龍早已飢腸轆轆,這時也顧不得別的,胡亂嚼了幾下,便一揚腦袋,將嘴裡的食物吞了下去。
聽到聲音趕來的其他龍人守衛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奈法利安理也不理它們,只顧伏地大嚼,眨眼間將那頭龍人吃的只剩下半截尾巴,黑龍這才滿意地打著飽嗝直起身來,銳利的目光在其他龍人身上掃過。
龍人們驚懼地看著這位彷彿從地獄回來的巨龍,不由得向後退去。奈法利安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它們,生滿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嘴角,頓時引來一陣驚恐的叫聲。
「你可越來越不像樣了。」洞穴深處突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接著沉重的腳步聲向外走來。龍人們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個個又精神起來。奈法利安無所謂地咂了咂嘴,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一頭渾身長滿暗紫色鱗片的巨龍走到跟前,看了眼地上龍人的殘屍,不悅地說道:「奈法利安,你竟然敢……」話沒說完便停了下來,注視著黑龍傷痕纍纍的身體。奈法利安體表大片燒傷,不少地方裸露出鮮紅的肌肉,污漬和鮮血遍佈它的身體。最可怕的是它的鼻子,像是被威力巨大的雷電魔法擊中過一般,幾乎將它徹底掀開。
巨龍原本的不悅一掃而空,快步跑到奈法利安面前,關切地說道:「哥哥,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奈法利安乾笑兩聲,說道:「謝天謝地還能見到你,奧妮克希亞,你不知道聽到你的聲音我有多高興。」
奧妮克希亞說道:「先不要說那麼多,你的情況看起來很糟。」伸出舌頭舔了舔奈法利安血肉模糊的鼻子,奈法利安疼的微微顫抖,臉上卻始終微笑著。
「跟我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順便接受治療。」奧妮克希亞說著,緩緩掉轉身子,洞穴通道對於它龐大的體形來說還是顯得有些狹小。
它不耐煩地將戰戰兢兢的龍人掃到一邊,說道:「廢物,連我哥哥都認不出來,留你們有什麼用?都給我滾開!」
龍人們抱頭鼠竄,奧妮克希亞又補充道:「要麼盡快為我們準備些食物,要麼就把自己送上來吧。」洞穴裡響起一陣驚叫,接著是雜亂的應和聲。
「讓你看笑話了。」奧妮克希亞歉意地說道。
奈法利安難得露出寬容的微笑,說道:「這沒什麼。」跟著妹妹向洞穴深處走去。
這處洞穴並不十分深,又向前走了沒多遠,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寬敞的圓形空間,巖縫裡滲出的熔岩使這裡變得炎熱而乾燥。奈法利安滿意地咕嚕著,走到空地正中,這時再也支撐不住,虛弱地跌倒在地。
「到底發生了什麼?」奧妮克希亞心疼地看著哥哥,緩緩走到他側面。「你看起來幾乎要被烤熟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黑龍沉默不語,過了很久像是恢復點力氣,這才抬起頭說道:「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幾個雕像嗎?」
「是關於惡魔之魂?」奧妮克希亞問道。
「沒錯。」黑龍點點頭,「我本來已經找到一個,這次幾乎就要拿到第二個了。但……」想起穆圖和那個不知名惡魔的樣子,奈法利安恨的咬牙切齒。
「我遇到了兩個惡魔,他們太厲害了,我不是對手。」儘管這次的失敗對於黑龍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但它卻並不避諱這一點。「就像你看到的,我幾乎無法活著來到這裡。」
「哥哥,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尋找什麼惡魔之魂了,那裡面的力量即使連父親也發駕馭。你一定還記得父親最後那段時間的樣子。它好像瘋了一樣,一心只想找到那個東西,不管是族人還是我們,對它來說都不再有意義。」提起很久以前的經歷,奧妮克希亞不由提高了聲音。「放棄吧,即使我們一定要向這個世界復仇,也可以通過別的方法,不要再想什麼惡魔之魂了。」
一萬年前耐法裡奧失去惡魔之魂後瘋狂的舉動,給尚在幼年的奧妮克希亞留下非常痛苦的記憶。無數族人被失去理智的大地守衛逼迫著,一方面要躲避其他巨龍的追殺,一方面還要尋找不知藏在哪裡的惡魔之魂。本來就損失慘重的黑龍部族在這之後更是一蹶不振,要不是耐法裡奧後來不知去向,只怕整個黑龍部族都要毀在它手裡。因為這個,當奈法利安開始踏上父親當初的道路,再次尋找惡魔之魂時,奧妮克希亞就表示過強烈的反對。但無奈黑龍主意已定,奧妮克希亞只好帶領為數不多的一些族人遠避在塵泥沼澤,以避免全族覆沒的厄運。
奈法利安平靜地看著妹妹,它明白奧妮克希亞是不希望自己像當初父親那樣,被惡魔之魂的力量支配而失去理智,但它實在不願意放棄這股無窮的力量。
奧妮克希亞漸漸平靜下來,說道:「你剛才提到兩個惡魔?難道它們也在尋找惡魔之魂?」
「我不知道,不過看起來不像。它們似乎不知道雕像的作用。」奈法利安回憶著當時的場景,接著說道:「但僅僅是這樣兩個強大惡魔的出現就足以引起我的關注。我預感到有什麼重要的事將要發生,我們必須做點什麼,或許這是個好機會,讓我們可以東山再起的機會。」
奧妮克希亞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東山再起?就憑我們現在的力量,能從其他巨龍追捕下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不不。」奈法利安搖晃著腦袋,說道:「事實上我有一個很棒的主意,或許可以借用其他勢力的力量來幫助我們……順便,還可以搞清那兩個惡魔來這裡的真正目的。」黑龍想起第一次見到穆圖的那一幕:「我叫穆圖,出生在遙遠的人類王國暴風城……」
「暴風城……」黑龍重複著這個名字,目光落在奧妮克希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