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神童三跛子
這群羊是長毛綿羊。綿羊是非常溫順聽話的，所以，都沿著固定的回家的道路，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也不太用指揮，只需要趕一趕落單的就行了。那小孩在旁邊幫著忙趕，倒是輕鬆了那老伯。
他們一直把羊群趕到了圈裡，關上門，才算收工。
從毛坯房裡出來一個農婦，看著羊群入圈，才發現一直幫著趕羊的小孩子，自己不認識，顯然也不是周圍附近村子裡的，因為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村子裡也就幾十戶人家，誰家的情況，都是明白著，誰也瞞不了誰，所以，來了個陌生的小孩子，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的。
難道是個討飯的？這幾年又沒鬧什麼饑荒，家家戶戶都有了自己的田地，吃穿不愁了，怎麼還會有討飯的？看著髒兮兮的樣子還有破爛的衣服，倒是很像。
看著這農婦看著自己，那孩子也眼睜睜的看著她。
「老伴呀，別看了，這孩子餓壞了，先給他拿兩個饅頭來。」那老伯發話了。
「看來還真是個討飯的！」那農婦心裡想道。
不過看這孩子的可憐樣，還是心腸發軟，拿了兩個饅頭出來。
那孩子接過饅頭，三口並作一口吃，不到一分鐘，兩個饅頭就下肚了。只見那孩子眼珠瞪得老大，嘴巴又大大的張開，顯然是噎住了，而且還噎得不輕，一個後仰，就摔倒在地。
這下把老兩口可嚇壞了，趕緊過來把那孩子抱到懷裡，又是揉，又是掐人中，也顧不得那孩子身上的髒臭了。
「你個死老頭子，從哪裡帶回來的小乞丐，要是死在咱們家可就麻煩了。」農婦一邊掐著那孩子的人中，一邊埋怨道。
「哎！我放羊的時候，從山裡邊走出來的，我看的可憐，就帶回家給點吃的。我怎麼知道這孩子會餓成這樣！」老伯顯然沒預料到會這樣。
「等他醒了，就讓他走吧。這麼髒，可不能讓他呆在咱們家。要是出什麼事，他父母找來了，可怎麼辦？」農婦說道。
「只不過是噎著了，哪有那麼嚴重！等醒了再說吧。」老伯說道。
「你忘了，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咱們一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只不過是祖上富裕了點，文革的時候，你的腿就被打斷了。你怎麼變成的二跛子，都忘了？」這農婦顯然是以前吃夠了苦頭，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二跛子現在並不瘸。當時，腿被打斷了，就送去醫院給接上了，後來，跛了半年，才恢復正常，但二跛子這個稱呼，卻一直沿用下來。
「好好！聽你的，等他醒了，咱們把他送走。」老伯還是妥協了。
「哦」了一聲，那孩子悠悠醒轉，嗓子動了動，咕嚕了一下，饅頭嚥下去了，就沒事了。
「你這孩子，怎麼不慢慢吃！」農婦說道。
「我餓！」孩子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來。
「你叫什麼名字呀？」老伯問道。
「我不知道。」
「你幾歲了？」農婦插嘴問道。
「我不知道。」
「你是哪裡人，家住在哪裡呀？」
「我不知道。」
「你怎麼到的山裡邊，你父母呢？」
「我不知道。」
「你打算去哪裡呀？」
「我不知道。」
……
老兩口問了一百多個問題，把想知道的都問了，但什麼答案也沒問出來，那孩子愣是回答了一百多個不知道。老兩口問的嘴巴都干了，那孩子卻把頭搖的脖子都酸了。
「孩子，明天你走吧。像你這樣的情況，我們也不敢留你，我們怕政府說我們買賣人口，那可就是大罪了。再說，我們兩口子無兒無女，現在生活的也不容易，家裡添一個人吃飯，一兩頓還可以，多了我們也拿不出多餘的糧食。」農婦還是提出來要這孩子走。
「老太婆，不是我多嘴。這孩子這麼可憐，什麼都忘了，他能到哪裡去。不如我明天帶著他去支書那裡問問，讓支書給想想辦法，這種事情，咱們得依靠政府。」老伯考慮問題比較全面，也比較長遠。
「嗯，說的也是。你帶他去洗洗澡吧，今天晚上先住咱們家，明天把他送支書那去。快點去，飯已經做好了，回來就吃。」農婦說話做事還是細緻，能把很小的事情考慮的很清楚。
老伯就帶著孩子去洗澡了。
「哎！要是自己的孩子還在的話，那該多好呀！」農婦看著那孩子跟著她丈夫出去的身影，在心裡琢磨道。一時，農婦陷入了沉思。
他們原來生活的很幸福。文革開始後，他們十三歲的孩子，參加了紅衛兵的反動派。當時派別之間鬥爭的很激烈，有時甚至動刀動槍。
二跛子被革命派揪出來，開始了遊街示威帶高冒，後來，在兩派之間搶人時，被敵對方給打斷了腿，雖然很快治癒，但也跛了一段時間，等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外號，叫二跛子。而他們的孩子，在一次兩派鬥爭的時候，對方的槍支走了火，把他們的孩子給打死了。
那孩子洗了個澡，農婦拿出自己的孩子原先的一套衣服給他換上，再看去，簡直就是變了個樣。
那孩子看起來變的非常的秀氣，乾乾淨淨的，看起來非常的招人疼。更何況穿的是自己孩子以前的衣服，老兩口倒是開始越看越中看，越看越喜歡起來。人靠衣裳馬靠鞍，說的還真是的。
真是可憐的孩子，怎麼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呢？
吃了飯，給那孩子找了鋪蓋鋪到炕上，就滅了燈休息了。那個時候的農村，還沒幾家有電視，像坡東村這樣的小山村，幾十戶人家，一台電視都沒有，也是太正常了。為了省點燈油火燭，吃了飯就熄燈睡覺，是那個年代農村的特色。
那孩子也確實是累了，躺下就著了。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是被餓醒的。
老伯領著他到了村支書家裡，村支書也是剛從地裡回來。
村支書又是一通問，同樣的是，仍然得到了同樣的答覆，一通的不知道。
村支書讀過幾年書，是個文化人，看問題更加全面一些。他們家歷代都是貧農，給人抗長工，解放後翻身做了主人，有田有地有吃有穿，真是太感謝政府了。他現在更加相信，不能太個人主義，一切都要靠政府。
「我說二跛子，你看，這孩子呢，明顯是失憶了，什麼事都忘了。但是呢，政府說了，雖然現在是先富帶動後富，但咱們也不能讓任何人過的貧窮。要把這孩子送回他父母那裡，是肯定的，但現在，恐怕還不行，還不知道他家是哪裡的，父母是誰。這樣吧，我給政府匯報一下工作，看政府怎麼解決。孩子呢，先在你那裡住，村委給出點補助。這孩子應該該上學了，你去學校裡給報個名，別把孩子的前程給耽誤了。哦，費用算村裡的，別的等找到他父母再說。」村支書就這樣給安排了，還真夠全面的，二跛子也說不上啥。
「中，聽支書安排的。」二跛子說道。
「對了，這孩子叫啥來著？」
「真還不知道。」二跛子撓了撓頭道。
「哈哈，你叫二跛子，人是你揀回來的，乾脆叫三跛子算了。」
「支書你別開玩笑了，名字呢，是個代號，我回去給我家裡的商量一下，給起個。反正等他父母來了，再改回去不就得了。」
「那也成。唉，對了，你不是姓魏嗎？我看乾脆這樣，也別回去商量了，就叫他魏名吧，也是沒起名字的意思。」村支書充分發揮了他這個文化人的專長。
「中，支書給起的名字還蠻中聽的。哎，過來，你以後就叫魏名吧。」
那個孩子點點頭。
二跛子回去給他媳婦一說，他媳婦也覺得這樣挺不錯，就也答應了先把魏名留下來。
老兩口中年喪子，可不是一般的悲痛，現在做夢都想有個孩子。現在機會來了，但又害怕會有什麼問題。現在好了，有政府給撐腰，再也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了。
魏名被送到一年級學習，魏名倒也非常願意去上學，畢竟那裡同齡人多。只是，魏名還是不太說話，總是默默無聞的上完課就回家。然後幫農婦打水掃院，清理羊圈，非常的勤快。
老兩口讓魏名叫他們伯父伯母，這樣有事叫他們的時候，總也有的叫了，要不，魏名總是站在那裡等著他們問才說。
他們也漸漸的看出來了，魏名的力氣好像非常的大。這麼小的小孩子，打掃院落竟然非常的快，也不氣喘，也不說累。更難得的是，清理起羊圈來，也非常的快，竟然比二跛子都快好幾倍。
魏名雖然失去了對以前生活的記憶，但他現在的記憶力，卻是非常的驚人。學校的課本一學就會，才不到一個月，就把一年級的書都給背的滾瓜爛熟，後來，就常在二年級和三年級聽課。
那個時候的農村，實行放麥假，秋假和寒假的制度，這天，學校就放了秋假，讓學生們可以幫家裡幹些活。
魏名幾乎把家裡五畝地的活給包了。這麼小的年紀，到地裡幹活，甩開膀子，比二跛子快好幾倍，伯母都不用去地裡，在家做做飯就行了。二跛子一看，乾脆也不去了，就專心放放羊得了。
這天，鄰居趙四水看見二跛子放羊回來，就喊了他一聲。
「哎，我說二跛子，你們家三跛子也太厲害了，這麼小的小孩，居然能幹那麼多活。要放以前的生產隊裡，一個人一天起碼得干四個工分的活。」也不知道是支書故意的還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二跛子家來了個小孩，村支書一開始給起名叫三跛子。
「是魏名！」
「好，好！是魏名。你們家三……啊，魏名到底有多大力氣呀？」
「這個嗎？哈哈，可厲害了。」二脖子一提起魏名的力氣，就吹開了。「反正是，我們昨天收玉米的時候，我從田里抱了一袋子玉米到車上，他已經一手托了一袋玉米跑了兩趟。他呀，老嫌袋子太小了。」
「你就吹吧！力氣再大也是人，哪能有那麼大力氣，能把村東老磨坊的磨盤給搬起來嗎？」
「切！搬那又不給記工分，你又不給錢，糊弄傻小子呀？」
「搬不起來就搬不起來，我給錢也是搬不起來。當初，可是八個大小伙子，抬了一天才給安好的。」趙四水一臉的不屑和不信。
「呀哈！你還越說越來勁了。這麼給你說，你要是出一百塊錢，我讓魏名給你搬你家院子裡去。要不是你們家屋裡門口太小，我讓他搬你們家炕頭上。」看趙四水不相信，二跛子直氣得青筋暴露，渾身打顫。
「好，你看到沒，這就是一百塊錢。我就不信他能拿走。咱們找個證明人。要是搬不動怎麼樣？」
「中，那就找三爺做證明人。要是搬不動，我出二百。」
「越說你還越牛了！走，找三爺去。」說著，二人真得就去村裡的大輩三爺那裡去了。
「去就去，誰怕誰呀！」其實二跛子心裡也沒底。話說出去了，也不能後悔了。
二跛子把羊圈好，就把魏名從屋裡叫到村東的老磨坊那裡去了。
趙四水也把三爺叫了來了。幾個剛從地裡回來的莊稼漢，也湊過來看熱鬧。
「魏名呀，你可得把這磨盤給搬到趙四水家裡去呀，那樣咱就可以掙一百塊錢，你的學費可就有了。」二跛子還給找了個理由，讓魏名覺得搬的值。那個年代，一百塊錢可值錢了，那時候的學費，一學期才五塊錢，二跛子可不是渾說的。
「三跛子，不，魏名，你可得想好了，你不搬就算了。要是搬了卻搬不起來，二跛子可得輸二百，你上學的學費可就沒人給你交了。」趙四水心裡也沒底起來。這個三跛子，誰知道他有多大的力氣。
魏名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力氣，只能去試試了。
魏名走到磨盤那裡，看了看，哪裡抓比較順手。眾人一時都沒了聲音，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歲的孩子，要搬這磨盤。
這磨盤，是以前村裡的百姓用來磨粗面的，後來被電磨取代了，就閒置在這裡。這磨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厚度有二十公分，直徑一米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斤。
魏名兩手抓住原來插槓子的兩個孔洞，稍用了用力，感覺了一下抓握姿勢。眾人看到這裡，都停止了呼吸，彷彿不是魏名用力，而是他們用力一樣。
魏名兩手一用力，大喊了一聲，「起！」那磨盤便被他提了起來。魏名腰桿一挺，就省力了，邁開大步，就朝村子裡走去。
眾人一時都張開了大嘴，無限驚愕的狀態。哈喇子都順著嘴角流出來了，都沒顧上。這可不是饞的，這是給驚的。
魏名的每一步其實都挺沉重的，腳步落下來，地上就塌陷下去，早年被踏的僵硬的地面，愣是又被踩出了一公分後的腳印出來。
趙四水突然醒悟過來，跑了過去。
「三跛子，不，魏名，快把磨盤放回去。」
「伯父說了，要搬到你家才行。」魏名搬著個大磨盤，居然還停在那裡和趙四水說話。
二跛子也過來了，說道：「對呀，得搬到你家去呀！」
「別別！二跛子，快讓魏名放回去吧！」趙四水可有別的顧及。「你讓他搬到我家，村委肯定不幹，我還得找人搬回來不是？錢我照出，我認輸了還不行呀！」
「那到是，不過沒關係，反正魏名可以搬得動，到時候，你再請魏名給你搬回來就行了。」二跛子更是牛氣了，梗了梗脖子說道。
「別，別！那你還得讓我出錢，可別那樣，趕緊讓魏名把磨盤放回去吧。」
「趙四水，可先說好，是你認輸了，到時候可別耍賴，說沒搬到你家。」
「二跛子，錢我現在就給你。」說著，就掏出一百塊錢來，給了二跛子。趙四水可是個明白人。這個二跛子，在村子裡是單門獨戶，又絕了後代，所以，在村子裡，總是吃一些虧。現在，有了這個魏名，他以後哪裡還會吃虧？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好，魏名，錢咱掙到了，你把磨盤放回去吧。」二跛子沾了下吐沫，數了熟錢，發現剛好。
魏名又一步一步的走回去，把磨盤又放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一下才炸了窩了，所有人都紛紛議論起來，又是點頭，又是誇厲害，真是羨慕二跛子家裡來了這麼一個人。
突然，門外一聲喊：「趙四水，二跛子，你們竟然採用這樣的方式進行賭博，看來你們應該接受一下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