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灝王府
回了醉月宮，還沒進門，便見一干人等遠遠地迎上來，夭夭更是飛撲著出來，至我身前一個急剎，伸出舌頭在我臉上來來回回舔了三遍。那濕粘的感覺，此刻卻讓我覺得溫馨。我伸手猛抱住它，然後「夭夭」「夭夭」的喊了好幾聲，想到之前的遭遇，想到現在的曦嵐，想到我的身份六國的秘密，想到將要面對的種種問題，一時間百感交集，怔怔落淚。
「公主，快進屋吧。」
是王安的聲音，不止王安，還有衍兒，以及醉月宮的侍衛宮女太監。除了王安，另一些人只敢遠遠地站著，嘴裡卻都念叨著：「公主回來了，公主回來了。」
我斂了神色，鬆了夭夭，上下打量了王安一眼，然後對他點頭道：「大家都回來了吧？」
「是的，公主。」
「翠兒怎麼樣？」那日我遇襲，穆默應該有將翠兒保護好吧。只不知她回了雲府之後，會不會因我被劫的事，被家規處罰，或者更甚？
「奴才回來的時候，她還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我輕聲重複，果然，雖然事不關翠兒，但只要翠兒在我身邊，而我出了事，她必拖不了干係，必會為此負上責任，「你回來的時候，她的情況還好吧？」
「公主放心，並無性命之憂，這時候身體應該已經恢復。」他微垂著頭，躬身回話。
我點點頭，轉身便朝裡走去，王安自是在一旁小心跟著。我中聖血菊殺之事只怕早已公開，所以醉月宮裡的一應事物聽說之前俱是祈了福的，我的寢宮內還有老皇后親向修若神靈祈來的平安符。我先是沐浴淨身，換了身衣裳，然後由江御醫細細替我診了脈，確定了只是體虛身乏之外，並無大礙之後，才終於能稍停歇口氣。
「王安，哥哥在修若怎麼樣？」我既回了修若，卻還不知哥哥在修若幾月過得如何。其實不用問，我也該知道，一早從張德口中得知，哥哥他住進了灝王府，雖有正式的認祖歸宗儀式，但身份甚至連庶出都算不上，按照修若的老祖宗規定，修若的皇姓都沒被賜予。所以哥哥僅被承認是灝王爺的長子，卻依舊叫雲風。我覺得修若的這規矩很怪，但規矩怪是其次，重要的是在這種規矩下，哥哥在這裡的日子會是何種情況，並不難想像。
「一切都好，雲大人讓公主不要擔心。」
「哥哥總是這樣。」我輕歎道，與其說是說給王安聽，更不如說是自言自語。雖然大家都知道雲風曾是龍曜國的雲相，一國相才，且政績斐然，而如今卻只是修若的四品廷尉正，或許雲風心裡不覺得委屈，但我卻替他覺得冤枉。雲老頭這個二皇子手中抓的工作主要是兩部分，一是刑罰，一是財收，明明他可以給哥哥安排一個更好的官位，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四品廷尉正，那是連上朝的機會也沒有的，而且無疑在雲老頭的眼皮底下控制範圍之內司職。
我與雲風同父同母同胞，論個人才能，雲風遠勝於我。而我與他在修若的處境，卻是如此的天壤地別。我一來便是破例成了有封地的公主，住在離老老頭最近的醉月宮，後又任言官，在外人眼裡，雖是個半路冒出來的金枝玉葉，但卻最得聖上皇后的寵愛。許多事情，許多規矩，老老頭和老皇后都默許我隨性而為，宮裡的這些個人，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明著無一不討好我。而雲風住在灝王府裡，身份尷尬，怕是受了不少冷言冷語，官位也不高，連進個宮也是需要請旨的。我不知道雲風放下龍曜國的一切，是如何和狐狸談判，來了修若又是如何打算的，但我知道，雲風會這樣，必是因為我。一想到此，心中愧疚更深。
吃了點東西，稍作休息，便近傍晚。我先去老老頭的寢宮問了安，老皇后守著，老老頭睡著，除了陳壽，偌大一個寢宮便再無他人。我心中愈加分明，向老皇后請了旨，說是想去灝王府看看哥哥，順便看看父王一家人。自我來了修若，其實從未踏足灝王府，我雖是公主，畢竟是灝王爺的女兒，回家看看，也是應該的。老皇后神情微疲，點了點頭，只道帶上侍衛，然後叮嚀早點回宮，我點頭應允，回宮讓王安備了馬車和禮物，只帶上王安一人，外加駕車的兩侍衛，便出了宮。
我知道，在暗處，夜風和穆默他們肯定都在。
灝王府離皇宮很近，抄近路更是快，出了最外的宮門，也就一柱香的時間，馬車便停了下來。灝王府規模宏大，牆高門深，氣勢森然中又添一抹富貴金氣。我示意灝王府門的守衛不必通傳，又問了雲風是否已經回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便與王安入內。
我雖不想驚動人，但入府沒走幾步最終還是得麻煩別人。沒辦法，灝王府裡門多院多小公園多，天色又漸暗，我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又不知道雲風住在哪，怎麼找人？管家氣喘吁吁跑過來下跪行禮的時候，我只對他揮了揮手，然後道：「本宮來找哥哥，你領路吧。」
跟著管家一徑彎來繞去，才知雲府雖豪華雖奢侈，但比起灝王府，那還是有距離的。雲老頭果然是個超級大富豪啊，這灝王府不僅比雲府大，更比雲府金碧輝煌，氣勢恢宏。可想比之下，我還是喜歡雲府，因為雲府更顯精緻，更顯柔和。
彎來繞去，心裡卻隱隱有些激動，因為終於可以再看到哥哥了，所以當我看到迎面而來的修若恆松和修若惜棠——雲老頭的另一雙兒女，避之不及，後悔不已的時候，臉上還是掛起了假笑，準備好歹打聲招呼，畢竟說起來，這兩人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見面不超過三次的弟弟和妹妹。
「這不是皇姐麼？沒想到皇姐回來了，還屈駕來了灝王府，怎麼不派人事先通知一聲，我們也好做好準備出府迎接呢？」先開口的是年僅十六的修若惜棠，她是郡主，我是公主，而且我長她三歲，她卻微彎了彎身，連個禮都稱不上，很沒禮貌，亦很沒規矩。
可是在這修若，四下無人的時候，對我沒規矩沒禮貌的人不止她一人，我早已經習慣，哪怕是當著我有禮貌有規矩，我也知道那也是他們不甘心而為之，暗地裡，只怕在心裡罵了我鄙視了我不止千百遍。我自是無所謂了，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是我在修若皇宮的生存原則，如今出了皇宮亦是如此。何況這些人於我來說，就好像路人甲乙丙丁，她們的態度，她們的心理，我沒興趣！
「妹妹這不是開玩笑麼？」不用我開口，只比我與雲風小一歲，今年十八的修若恆松便緊接著開口了，「皇姐是公主，而且是我們修若最尊貴的公主，身份可比我們高貴多了，能來我們灝王府，是讓王府增光添彩的事，而且皇姐來我們王府，又不是來看我們，若說要派人提前通知，那也不是通知我們，怕只有我們新近冒出來的大哥才夠這資格。」
他用了「冒」字，而且說到「大哥」兩字的時候，音調微微上揚，似有嘲諷之意。本來，他們怎麼說我，我都無所謂，而且從剛才開始，我便打定主意不想惹事的，但一聽到這話，心頭怒火卻突地升起，他們說雲風，比說我更讓我不能忍受，甚至直覺地想罵人。
「大哥？也不知父王是怎麼回事，說認祖歸宗就認祖歸宗，也不查查清楚，明明長得一點都不像！」我剛想開口說話，那個修若惜棠又開口了。她說這話，左右看了看沒人，又是在她的地盤上，倒是理直氣壯，一點顧忌都沒有，他身邊的修若恆松臉色微一變，用眼色示意她住口，但修若惜棠依舊大咧咧的將話說完還回瞪了修若恆松一眼，似不滿她這哥哥太膽小。
「惜棠妹妹今年十六了吧？也是個小大人了，怎麼還這般口無遮攔不懂規矩？看來父王真是太寵你了，才叫你這般無禮放肆，還大放謠言！」聽她一說，我倒是笑了，而且笑容不假，直接冷笑，繼續說道，「惜棠妹妹的疑問，不如讓本宮代為轉告父王如何？」
「你……就算你告訴父王如何，你以為父王會罰我麼？」她怒極，連尊稱都省了。
「會與不會重要麼？只怕查出來的結果如你所願的話，受罰的就是父王了！」我笑得很開心，看到她本來氣紅的臉明顯一白，於是笑得更開心，慢慢走至她身前，一字一句道：「修若惜棠，你記住，本宮是皇爺爺下旨親封公告天下的公主，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本宮的哥哥與父王長得像不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本宮長得像就行了。今天的事就算了，再讓本宮聽到你這般口無遮攔，本宮倒要試試要看看，到時候受罰的會是哪個？」
「皇姐……」修若恆松聲音響起的時候，我看到他身後遠遠的地方出現一抹身影，身影正向我們這邊走來，一襲藍灰長袍，遠遠地看見我，朝我微笑，正是雲風。我也衝著他笑，耳邊修若恆松的聲音依舊傳來，「惜棠年幼，又向來任性，剛才衝撞之罪，還望皇姐莫怪。」
「本是一家人，就不該說兩家話，這道理惜棠不懂，恆松你應該明白。」我收回視線朝他閒閒地笑笑，可沒忘記他剛才的話也不怎麼好聽。或許之前僅有的幾次見面我都太溫和，他們還以為我就是一個好欺負的主兒，再則雲風突然回來，認了祖歸了宗，老老頭雖一時三刻還沒個說法，但眼前這兩人若還沒點危機意識，那就不可能是修若家族的人了。不管這次他二人是有心試探，還是本性如此，從現在起，便該明白，就算我是個軟柿子，他們也還不夠資格來捏，而雲風，我想他們更不是對手了。
「皇姐，母妃有事找我們，我們該過去了。」修若恆松既沒裝樣子受教，也沒再有什麼不敬表示，拉了修若惜棠的手，說完便急急向前行去。
我自是不去理會，衝著那個從剛才到現在都緊張又害怕的管家揮了揮手，讓他退下，然後站在原地，一徑對著漸漸走近的人兒嘴角越彎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