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皇宮夜宴
時近盛夏，雖是晚上，依舊有些悶熱。一雙掐金挖雲紅香繡花鞋，一襲同花紋水紅絲綢曳地長裙，環珮叮璫，頭髮隨意地紮起一小半，用狐狸送我的那根墨玉髮簪固定，大半頭髮卻披散下來。一身打扮雖比不得後宮妃嬪或命官夫人那樣講究，卻盡顯雲府財力。
雲月其實真的挺美，平時也沒多留意，只是那一頭黑髮隨意地散下來，無需再精心妝扮，自有一股清麗無妍的韻味，再加上身材高挑，配上這一身衣裙，愈發襯得天然眉目、紅蓮映雪了。
雲風親來接我，看到我時，臉上的表情就像看到自家孩子成了高考狀元那般欣慰自豪，我訕訕的朝他笑笑，這哥哥啊，感覺比雲老頭還像爹。
夜幕已經降臨，坐上馬車，一路向皇宮駛去，不消多久，便到了第二道宮門外。依例下了馬車，遠遠便能望見御花園處燈火輝煌，宮門外更是停滿了馬車，看來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我尾隨著雲風朝宴會方向走去，自有太監在前領路。愈走近御花園，便愈覺得自己這身衣裳顯眼，待得前面的公公領著我們入席，原本喧鬧的宴會現場霎時悄然無聲。
一掃在場眾人，除了狐狸，平日裡上朝的官員與此次征戰的眾將領似皆已入席，大夥兒看到我與雲風同時出現明顯都是一怔，但也只是瞬間的事情，很快，他們就神色看起來挺自若的一一迎上來招呼。雲風站在我的左側，淡笑著回應每個人，順便一一替我引見，我也裝作第一次見他們，微笑著向每個人行禮。
在人群中一路向前，慢慢靠近正前主位。
「月兒，這是刑部尚書顧大人。」雲風在一旁介紹道。
「早聞顧大人斷案如神，雲月今日得見大人，真是三生有幸。」我衝著站在我們跟前的顧墨之微彎了彎身，然後抬頭微笑地說道，不意外地看到那小子的兩隻眼睛盯著我，眉毛大幅度地抽了幾下，表情是說不出的怪異。
「雲……小姐過獎了。」那小子脫口而出一個「雲」字，然後立馬聲音有些走調的改口道，邊說還邊對我鞠了個躬。
我差點就爆笑出聲，不再理他，跟著雲風繼續往前走，沒走兩步，便見柳宇同學，也就是給自己取字慕醉的那位仁兄，他神色頗為怪異地飛快掃了我一眼，然後躬身對雲風行禮。
「月兒，這位是吏部尚書柳大人。」
「雲月見過柳大人。」我對著慕醉也微彎了彎身，那小子楞楞地看著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慌手慌腳地回了個禮，嘴巴動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不行了不行了，再這樣下去，要麼憋出內傷，要麼我要大笑當場了。狐狸啊，你快來吧，你一來大夥兒光顧著下跪拜你，我就可以趁機低頭偷笑一會兒，你再不來，你的慶功宴說不准要被我砸場了。
一邊的白絮楊也就是沉諳同學適時走了過來，怎麼看都是這小子最坦然，他微笑著與雲風招呼，不等雲風開口，便先對著我微一行禮道：「在下白絮楊，這位想必就是雲相的胞妹雲月雲小姐了吧？」
我笑得打結的腸子總算是正常了些，斂了斂神對白絮楊道：「雲月見過白大人。」
然後是陸程裡，然後再是顧文修。陸程裡就別說了，跟慕醉同學半斤八兩有得一拼，而顧文修那老狐狸，自是比沉諳還坦然了。
「月兒，這是穆大將軍。」
「雲月見過大將軍。」
嘿嘿，終於輪到二林子啦。這裡已經離正主位沒幾米遠了，狐狸還沒來，兩邊都沒人，我衝著二林子使勁地眨了眨眼，這小子今天穿回朝服，看我們過來先是起身衝著雲風點頭致意，然後看到我對著他擠眉弄眼的，慌忙將視線移向別處，這燈火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是紅通通的，我自是沒法分辨二林子有沒有臉紅，哎，真不好玩。
一旁公公引著我們在一早定好的位置上坐下。雲風被安排在正主位左下首，我的位置在雲風右側，右下首的是二林子。狐狸那丫顯然特別吩咐過，其它人都是一圓桌一圓桌的分左右兩排，只有狐狸，雲風，二林子和我的位置是單獨的，倒有些像早朝時候的排序。
現場依舊有些安靜得慌，但已不似剛開始那般，我目不斜視，依稀能聽到那些人的竊語聲。很快，便有太監高聲叫道：「皇上駕到！」
我隨著眾人起身，微低著頭，面向正中主位，跪下，然後三呼萬歲。
「眾愛卿快平身吧。」狐狸懶懶的聲音響起，有多久沒聽到這個聲音了？在這一剎那，突然有些感傷，亳無來由，我不是應該興奮開心的麼？
我跟著眾人起身，感覺到前方那一直盯著我的視線，才微一抬頭，迎上的卻是雲風肅然的臉。我慌忙低下頭，轉身默默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自從知道雲月的娘臨終前的囑咐，我便該明白，若我想跟狐狸在一起，雲風會是第一個阻止的人。這是始料未及的。
聽說今天早朝的時候該賞的已經賞了，該封的已經封了，雲府也抬進了不少東西。因為不僅是民間傳聞，坊間傳言，似乎朝廷認定的事實也是如此：國難當頭，宰相雲風獻策，後又出使寒星，其胞妹聰慧無雙，毛遂自薦遊說天青，後在天青皇宮以一舞艷驚全場，天青王甚喜之，收為義女，賜名天汐月，封為汐月公主，終成功說服天青，雲相亦成功說服寒星，天青寒星假意與望月結盟，臨戰倒戈，與龍曜聯手，殺了望月一個措手不及。救國，更是強國。雲風身為宰相，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估計精神獎勵沒啥花頭。二林子也是領了功受了賞賜的，但職位估計也沒啥變化，頂多加個威風一點的稱號罷了。哎，這地方，沒有皇家血統的也就只能到雲風和二林子那份上了，又從沒有「封侯加爵」一說，看來下回可以建議狐狸改改這規矩，不然到了雲風和二林子那位置，整個的沒了動力沒了目標嘛！
「此次能將國之危機轉為契機，不僅守土復能開疆，除在座各位愛卿之外，也有雲愛卿胞妹的一大功勞。眾愛卿之前也該有所耳聞，雲愛卿胞妹親赴天青成功說服天青結盟，巾幗不讓鬚眉。朕以為，論功行賞，當不分男女，各位愛卿覺得呢？」
我沒看狐狸，只聽他坐在那邊哇哇亂叫，奇跡啊，這廝對著眾人一口氣說這麼多話，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平時他對著這幫臣子講話，總是能精簡就精簡，能懶幾個字就懶幾個字的。
「皇上英明！」眾人齊聲回道。
切，狐狸你都這樣說了，大家能反對麼？等等，狐狸你這是幹啥？你不會是要封賞我吧？汗！
「雲月聽旨。」狐狸懶懶地說道。
我巴巴地起身，然後走到正中位置，朝著狐狸跪下，這廝居然親自宣旨，我重重的在心裡哼了一聲以示我的不滿，然後開始暗忖，這狐狸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雲風胞妹雲月，臨危授命在前，以身涉險在後，救國於危難之中，實乃我龍曜開國以來第一奇女子。既無先例可循，朕今日便開例特封雲月為我朝第一女議政，賜金印，官同一品，可參政、請奏，兼監官。」
「民女雲月，叩謝聖恩。」我跪拜謝恩，伸手高舉過頭頂接了李福遞過來的聖旨，這才抬頭瞄了眼狐狸，女議政？狐狸居然下旨讓我參政？
他也狀若隨意地看向我，嘴角微微扯起，桃花眼絞著我的，裡面似有千言萬語。半年多沒見，有三個多月我都在昏迷中，或許這段時間於我來說不算長，但對眼前的人來說，肯定不短吧，因為他雖然如常般慵懶地坐在正首上位，我卻強烈地感覺到他瘦了，整個人都清瘦了。耳邊突然傳來雲風的輕咳聲，我慌忙回神，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狐狸為什麼要我明正言順的參政？不僅是今日在座的各位，龍曜國的百姓能接受麼？會不會因此抗議造反或示威遊行啊？
「今晚宴會，眾愛卿不必太拘禮。」
狐狸說完對著李福擺了擺手，李福又對身邊的人使了個手勢，宴會便正式開始了。菜陸陸續續地端上來，很快擺滿了桌子，我，雲風和清林因為身前的桌子特別小，所以只擺了四五樣菜，卻顯然都是特別吩咐過，都是各人平日裡愛吃的。
氣氛漸漸熱絡起來，也不知道那些人暗地裡有沒有討論狐狸剛才的聖旨，我也管不了這許多，肚子餓了，趕緊吃些東西才重要，無奈今日人多，我又這一身打扮，所以只得故作優雅細細品嚐。狐狸又賜了幾道菜過來，我只敢偷瞄他幾眼，沒吃幾口，便聽他坐在那裡，又開始嘮叨了：「來人，給眾愛卿賜酒。」
賜酒？我一口菜梗在喉嚨裡差點噎死。狐狸同學還好吧，想我在這裡發酒瘋不成？我哀怨地看著送上門的那杯酒，又哀怨地看著眾人都舉起了酒杯，我求救的看向旁邊的雲風，他擔心地看了我一眼，但因為是那隻狐狸親賜的，一時也沒法，我又求救地看向對面的二林子，那傢伙也擔心地看著我，又轉頭朝狐狸的方向瞄了一眼，最後是一臉的愛莫能助。我撇撇嘴，閉閉眼，跟著眾人一起舉起酒杯，乾了這杯酒。酒算不得烈，但對我來說，已是極限，很快臉便開始發燙起來，我朝雲風搖了搖頭，他起身衝著狐狸躬身行禮道：「皇上，臣妹不勝酒力，容臣先告退將臣妹送回府吧。」
「慶宴才剛開始，怎可少了兩位愛卿？」狐狸連忙搖了搖頭，一臉的不同意。
我只得起身，走到雲風身邊，輕扯了扯他袖子，對著狐狸也躬身行禮道：「微臣不敢掃了皇上的好興致，只是怕酒後失儀，請皇上恩准微臣到外邊靜靜，吹些冷風喝點醒酒茶，過了酒勁再與各位盡興。」
狐狸讚許地點了點頭，桃花眼看著我，卻盛滿了笑意，我也不理他，只對著雲風安慰的笑笑，便避開人流，朝安靜無人處走去。
行至一處假山旁，頭已很沉，我靠坐在假石上，正對著靜深的湖面怔怔發呆。夜風迎面吹來，意外給人涼爽的感覺，我伸手輕拍了拍臉頰，依舊很熱。
「皇上真的要娶後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假山後是一條不知通向哪座宮殿的過道，聲音正是從過道上傳來。我本以為此處清幽，前面宴會熱鬧而忙碌，該不會有人出現在此，沒想到竟會聽到這話。
心驀地擰緊，或許在不自覺中還摒住了呼吸，卻沒有起身的力氣，或許不是沒有起身的力氣，而是沒有起身去問的勇氣。
「是的，聽說我們未來的皇后是寒星國的公主。」另一個聲音由近及遠，不僅比剛才的聲音音量明顯小了許多，而且又狀似神秘地說道。
寒星國的公主？心狠狠往下一沉，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抽痛起來。沒再聽到任何對話，不知是人已走遠，還是我已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突然覺得渾身發冷。